亂套的教室

商曉娜

19 我和孔西西成了模范

我早就說過，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所以，戴黑框眼鏡的叔叔，即便是哭倒了長城，也不能改變“犯人集體越獄”的事實。

黑胡子，還有那個趕來救援的叔叔，都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他們不得不打電話給各自的“班主任”匯報情況。

不一會兒，那些開會的“班主任”、“副班主任”，還有“校長”就都沖進來了，他們像塞滿會議室一樣，又塞滿了“596牢房”。

“這是怎么回事？”“校長”扯著嗓子問。

戴黑框眼鏡的叔叔哭得更厲害了，他抹了一把鼻涕，又抹了一把眼淚：“教育局長什么時候來呢？他準備怎么懲罰我呢？”

“校長”很生氣，因為戴黑框眼鏡的叔叔根本沒把他的問題放在心上。

“我再問你一次，怎么會這樣？”“校長”的喊聲更大了，他急于想知道犯人是怎么越獄的。

我想，戴黑框眼鏡的叔叔一定不愿意回想剛才的悲慘遭遇，所以面對這樣的問題，他除了掉眼淚和渾身打戰(zhàn)以外，再也沒有其他舉措了。

黑胡子搶話說：“是這個小眼鏡沒監(jiān)管好犯人，他們在他的眼皮底下制作了無數(shù)只降落傘，他就是沒看見?！?/p>

“校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斜著眼睛瞪著戴黑框眼鏡的叔叔，如果他的眼睛可以放電，他一定會用電流擊穿戴黑框眼鏡的叔叔的腦袋。

戴黑框眼鏡的叔叔忽視了“校長”的眼神，他自顧自地傷心、著急、害怕。

黑胡子又添油加醋說：“那么多的犯人，一下子都涌向了門口，我想抓也來不及啊，人人都知道我只有兩只手。”

“校長”點了點頭，他對黑胡子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

黑胡子更來勁兒了，他指著我和孔西西說：“忙了大半天，我就抓回這兩個孩子。我的腰也扭了，腿也抽筋了……”

這個黑胡子，還真能瞎掰！

我和孔西西很有默契地沒拆穿他，因為我們都想知道“校長”聽了他的話以后，會有什么行動。

“校長”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和孔西西，他還把我們捧在了手心里。

“你們是好孩子，是模范囚徒，是全體在押犯人的楷模！”“校長”開始表揚我們。

聽到這樣的贊美，我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不舒服，真惡心！

如果我有一點兒布料，如果我有一點兒時間，我還會坐以待斃嗎？我想，我早就制作一只降落傘，從書桌上跳下去逃跑了。

我低下頭，偷偷地撇了撇嘴巴。

這個時候，我聽見孔西西說：“既然是模范，就應該得到獎勵?！?/p>

“校長”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帶你們到各牢房做巡回演講，你們要給所有的犯人講一講自己的模范事跡，要教育其他犯人不要越獄?！?/p>

我再次傻眼，并且再次覺得胃里翻江倒海，讓我去做這樣的講座，不如直接宣判我終身監(jiān)禁。

我看了看孔西西，她的臉上波瀾不驚，難道她就沒有一丁點兒想法嗎？我不信！

“校長”把我和孔西西交給那個穿花襯衫的叔叔，讓他立刻帶我們?nèi)パ仓v。

穿花襯衫的叔叔聽了“校長”的話，把我們帶出去了，巡講的第一站就在隔壁班（也許應該叫隔壁牢房），我媽媽就關(guān)押在那兒。

我和孔西西被花襯衫叔叔放在講桌上，我站穩(wěn)后第一眼就看見了媽媽，她坐在一只文具盒上，那只文具盒就擺在正對著我的書桌上。

我沖著媽媽招了招手。

媽媽控制不住眼淚，號啕大哭起來。

“媽媽，別哭！”我沖著媽媽喊話。

“媽媽，我挺好的！”我的聲音也哽咽了，看到媽媽的眼淚，我難受得要命。

可是，花襯衫叔叔不讓我隨便說話，他說根據(jù)“校長”的最高指示，我和孔西西只能說和講座內(nèi)容有關(guān)的話題。

孔西西代表我答應了花襯衫叔叔的要求，講座很快就開始了。

主要是孔西西在講。

她說：“知道我們的‘牢房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越獄成功嗎？那是因為除了我和孔東東之外，其他人都用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碎布制作了降落傘，他們借助降落傘從桌子上、椅子上、窗臺上跳到地上，很快就逃到外面去了?！?/p>

她還說：“你們不相信嗎？不相信的話可以試試看?！?/p>

花襯衫叔叔打斷了孔西西的話：“要多講講你們是怎么成為模范囚徒的！”

孔西西點點頭：“因為我們來不及做降落傘，所以我們只能待在書桌上，要是貿(mào)然往地上跳，會死得很快！”

花襯衫叔叔再一次打斷了孔西西的話?！耙⒁庥迷~?！彼f，“演講也是有技巧的?！?/p>

孔西西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花襯衫叔叔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怎么提升演講技巧，他只好搖著頭宣布“本次講座到此結(jié)束”。

花襯衫叔叔把我和孔西西重新捧在手心里，我知道我們要離開這里了，我沖著媽媽揮了揮手，叫媽媽多加保重。

媽媽也沖著我揮了揮手，她似乎也對我說了一句話，不過我還沒有聽清楚，花襯衫叔叔就帶著我們走到外面去了。

我們又換了一間“牢房”做講座，這間“牢房”的“犯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很多，書桌、椅子、講桌、窗臺、燈管、黑板槽、電腦顯示器……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著人。

我和孔西西沒地方站，只能待在花襯衫叔叔的手心里。

花襯衫叔叔叫大家安靜下來，因為講座馬上就要開始了。

這次講座照例是孔西西主講。

“知道我們的‘牢房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越獄成功嗎？那是因為……”孔西西把剛剛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不對！”花襯衫叔叔說，“不能這樣講，這樣講，就等于把越獄的方法告訴了這些犯人?！?/p>

我暗自笑了起來，孔西西本來就是想把越獄的方法說出來呀！要是能幫助所有的“囚犯”逃離牢籠，那是多么振奮人心的事情啊！endprint

孔西西做得很對！

我沖著孔西西悄悄地豎了一下大拇指。

可是，花襯衫叔叔顯然不是這么認為的，我了解他的想法，他和“校長”一樣，希望所有的“犯人”能夠乖乖地被囚禁，最好像沒有思想的木頭人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花襯衫叔叔考慮了一下，決定不讓孔西西當主講人了，換成我來當。

我們換了下一間“牢房”去做講座。

進門之前，花襯衫叔叔特地囑咐我：“要說校長的好話。要說牢房的好話。要說當犯人的好話。”

我點點頭，不過真正開始做講座的時候，我卻把孔西西說過的那番話原封不動地背了出來。

花襯衫叔叔急了：“不準胡說八道！”

他用兩根手指捏住了我的脖子，還把我夾到了半空中。

“誰讓你和她說一樣的話？”花襯衫叔叔瞪著兩只大眼睛，他的瞳孔里好像能噴出火來。

我故作委屈地搖搖頭：“我看見人多，一緊張就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p>

孔西西也幫我說話，她說：“他這個人本來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沒尿褲子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還想要求他什么？”

花襯衫叔叔怒氣難消，他氣哼哼地罵我們是搗蛋大王，存心來添亂。他還說“校長”把我和孔西西當成模范，簡直就是看走了眼。

花襯衫叔叔兀自咒罵著，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快來人??！”我聽見手機那邊喊，“我的犯人越獄了……”

花襯衫叔叔顧不得再為難我和孔西西，他把我們?nèi)M他的褲兜里，腳底抹油似的往外跑。

我和孔西西趴在兜沿上向外看。

發(fā)生越獄的是隔壁那間“牢房”。

“他……他們……做降落傘……”負責看守的“班長”匯報，“都是因

為聽了‘模范囚徒講座?！?/p>

花襯衫叔叔跑進“牢房”，“牢房”里只剩下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了。

“就剩下她們倆了？”花襯衫叔叔問。

“沒錯！”“班長”嘆著氣，“她們歲數(shù)太大，跑不動?！?/p>

花襯衫叔叔還想說什么，他的手機又響了。

“越……越獄……”電話那端的人氣喘吁吁地喊，“我攔不住……降落傘……”

花襯衫叔叔顧不得聽完匯報，轉(zhuǎn)身又向下一個“牢房”跑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