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蘇州地區(qū)鬻畫群體研究

文章編號：1003-9104（2015）01-0218-02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13年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明清蘇州地區(qū)書畫作偽與代筆現(xiàn)象研究（1753-1820）”（項目編號：2013sjb760015）階段性成果；以及2012年江蘇省社科研究文化精品課題立項項目“明代蘇州地區(qū)書畫市場研究”（項目編號：12SWC-044）階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楊莉萍（1980- ），女，漢，安徽淮北人，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在讀博士研究生，江蘇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中國畫創(chuàng)作理論。

摘 要： 明代蘇州地區(qū)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收藏風氣盛行，書畫市場已日益發(fā)展、成熟。收藏家、好事者的積極參與使得畫家們看到了市場，意識到繪畫具有商品性，從而開始了繪畫交易的行為。文章通過鬻畫群體的特點和共性探究明代蘇州地區(qū)書畫市場的繁榮盛況。

關鍵詞：書畫藝術；書畫市場；明代；蘇州地區(qū)；鬻畫群體；繪畫交易

中圖分類號：J2 文獻標識碼：A

明代蘇州書畫市場的主體劃分為三大板塊：鬻畫群體、消費群體和藝術品中間商。明代書畫家參與市場的情況十分復雜，畫家兼藏家甚至又是中間商者不乏其人，如“吳門四家”的畫家既是鬻畫者同時又是大收藏家，這種身份重合的現(xiàn)象在明代的書畫市場十分常見。本文著重探討明代蘇州地區(qū)具有代表性的書畫家參與市場買賣書畫的群體和行為。明代，以書畫為職業(yè)的群體不斷涌現(xiàn)，在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的蘇州地區(qū)尤為突出。徐沁的《明畫錄》中收錄了約800位畫家，其中江蘇的畫家就約有370人，僅蘇州地區(qū)就約有150人。吳門畫派與吳門書派的崛起是蘇州文化全面復興的一個重要方面。吳門畫派以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為代表。他們?yōu)榱松?，皆公開潤例，出售自己的詩文字畫。不僅書法、繪畫作為商品，為人寫序、寫祭文、寫祝壽詞、寫墓志銘之類的文章，也收些許潤筆費用或禮品。文嘉在《先君行略》中說文徵明“卒之時，方為人書志石，未完，乃置筆，端坐而逝”。當時，為人書志石是有潤筆的，這也是一種廣義上的賣字。文徵明逝世時沒寫完的志文，是應一位御史之約，為其已故的母親而寫，所以也可視為一種應酬?？梢?，明代蘇州的書畫家群體已經(jīng)逐漸市民化了，他們的作品雖然蘊含著高雅的格調(diào)，但更傾向于為了謀生而走向市場化。也有許多畫家已是集藝術家、制作商和商人于一身了。在明代，積極參與市場的畫家情況不一，概括起來，有的是為了生計，有的買賣書畫為了獲取利潤積蓄財富，但也有的畫家不在乎物質的利益，而是追求一種社會的認可，亦或是在仕途中沒能得到某種人生價值，則通過自己的藝術才華和作品的市場價值來實現(xiàn)一種精神上的滿足。沈周作為“明四家”的領袖人物，其地位的確立直接取決于他在藝術流派中的領袖位置。他一生基本在吳地的范圍內(nèi)活動，但名聲卻波及全國：“一時名人皆折節(jié)內(nèi)交，自部使者、郡縣大夫皆見賓禮，縉紳東西行過吳及后學，好事者日造其廬而請焉。……數(shù)年來，近自京師，遠至閩浙川廣，無不購求其跡以為珍玩。風流文翰照映一時，其亦盛矣?！保ā锻貊耸锵壬怪俱憽罚?/p>

浙江有位僧人，與沈周從未謀面，只寄來一首絕句：“寄將一幅剡溪藤，江面青山畫幾層。筆到斷崖泉落處，右邊填個看云僧。”這位素昧平生的和尚不但毫不客氣地索畫，而且連畫的內(nèi)容都指定了?？梢?，沈周的畫很有市場，尤其是山水畫，求畫索畫者駱繹不絕。劉邦彥寫了一首詩形容他逃避購畫的情形：“送紙敲門索畫頻，僧樓無處避紅塵，東歸要了南游債，須化金仙百億身?！彼裕谏蛑艿淖髌分写P和作偽現(xiàn)象尤為驚人。《明史·本傳》記載曰：“販夫牧豎，持紙來索，不見難色，或作贗品求題，亦樂應之。” 文徵明官至翰林待詔，私謚貞獻先生。他聲名遠播，天下皆聞知。“德尊行成，海宇欽慕，縑素山積，喧溢里門，寸圖才出，千臨百摹，家藏市售，真贗縱橫?！彼淖髌穭偖嫼?，便有人爭相搶購，換畫的縑素多得堆積如山，市場上流傳的他的作品也是真?zhèn)尾⒋?。在《文徵明集》的書簡中多處提及文徵明直接參與書畫市場交易的行為，在他寫給學生朱郎的書簡中寫道：“扇骨八把，每把裝面銀三分，共該二錢四分。又空面十個，煩裝骨，該銀四分，共奉銀三錢，煩就與干當干當。征明奉白子郎足下?！睍喼须m主要談及裝扇骨、扇面的價格，但也可窺見文徵明參與市場交易的形式和情況。他的山水售價也是有記載的，詹景鳳在《東圖玄覽·題文太史漁樂圖卷》中說到：“然太史初下世時，吳人不能知之也，而余獨酷好。所過遇有太史畫無不購者，見者掩嘴胡盧，謂購此烏用。是時價平平，一幅多未逾一金，少但三四五錢耳?！边@段敘述表明文徵明的畫作逐漸被世人所認識和喜好，但由于是當代的書畫家，作品數(shù)量多，容易得到，因而價格才沒有真正體現(xiàn)其價值。文徵明對參與書畫市場的態(tài)度是非常冷靜的，主動性也比較強，鬻畫的形式及價格都不愿意受市場的牽制，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價格貴的時候，可以是“黃金數(shù)笏”，價格低的時候，也僅僅是“餅餌一筐”。有記載描述文徵明賣畫時的情形：“衡山先生于辭受界限甚嚴，人但見其有里巷小人持餅餌一箸來索書者，欣然納之，遂以為可浼。嘗聞唐主曾以黃金數(shù)笏，遣一承奉赍捧來蘇，求衡山作畫，先生拒不納，竟不見其使，書不肯啟封；此承奉逡巡數(shù)日而去?！逼胀ɡ习傩漳弥豢鸫箫灒尼缑饕矔廊恍{，而達官貴人拿著黃金求畫，卻會被拒之千里，這里面可能有文人的傲骨清風在作祟，面對黃金，他曾笑言，“王賜也，啟之而后辭，不恭”， 這是不愿開啟信的原因。但是能夠達到這一境界的，至少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名頭大，求畫者眾多，作品不愁銷售；二是生活富裕，有豐厚的經(jīng)濟實力。同時，文徵明仍然保留著文人的清高和憐憫之心。他的畫“生平三不答應，宗藩、中貴、外國也”，對權貴的不屑，是文人的一種可貴的精神境界，古人也有勝今人之處。文徵明的這種行為，有史記載：“四方乞詩文書畫者接踵于道，而富貴人不易得片楮，尤不肯與王府及中人，曰：此所禁也?！薄爸芑罩T王以寶玩為贈，不啟封而還之，外國使者遣吳門，望里肅拜，以不獲見為恨。”文徵明這種對權貴的漠視還涉及到外國使者和朋友，就有些狹隘的民族情緒了，這既是一種歷史局限，也是頗為遺憾的事。唐寅出身富商之家，是“吳門畫派”中獨具風格的藝術家，號稱“江南第一才子”。他也靠出售字畫來維持生活，正如他所說“閑來就寫青山賣，不使人間造業(yè)錢”。他的自作詩“四海資身筆一枝”，也是對這種生活的描述?？砍鍪圩之嬀湍軌虮Ｕ仙?，且生活水平還很有質量，也反映了他的作品在市場上的受歡迎程度很高，流通情況很好。但也有不景氣的時候：“十朝風雨苦昏迷，八口妻孥并先饑，信是老天真戲我，無人來買扇頭詩?！币鉃檫B續(xù)下了十天的雨，使得生意受到影響，家人挨餓?！皶嬙娢目偛还ぃ既簧嬙⑵渲?。肯嫌斗粟囊錢少，也濟先生一日窮?！币擦髀冻鲆揽渴圪u書畫為生也有不稱心的時候。仇英出身甚微，“其初為漆工，兼為人彩繪棟宇，后徙而業(yè)畫，工人物樓閣”（清·張潮《虞初新志》） 。仇英在畫壇成名之后，即被著名收藏家項元汴、陳官請至家中，專門作畫，得以飽覽許多歷代名畫，并下了大功夫研摹，“凡唐宋名筆無不臨摹，皆有稿本，其規(guī)仿之跡，自能奪真”（《無聲詩史》）。 仇英一生以賣畫為生，他的生平活動，畫史記載很少。但從他流傳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作品深受古代傳統(tǒng)藝術的洗禮，但又兼具文人畫家和職業(yè)畫師的雙重影響。并不是每一位畫家都能夠順利地適應市場的需求，仇英雖有沈周、文徵明、唐寅、項元汴等名士的提攜，繪畫本身也有很高的水準，但因出身低微，作品沒有較好的市場，他當時畫的價位在“五十金”到“百金”之間。祝允明的書法“出入魏晉，晚益奇縱”，是當時享譽第一的大書法家，與文徵明、王寵并稱為“三大家”。從達官貴人到尋常布衣，都以能得其一紙而珍之。太倉巡撫彭公禮也愛收藏祝枝山的書法，他曾說過，人生“不可無書，然書所以垂后，必得祝允明”。他收藏祝枝山的手筆是看中了作品能“垂后”的收藏價值。因為祝允明書名盛，市場需求量大，所以在其生前，便出現(xiàn)了不少贗品偽作，明末批評家安世鳳即指出“希哲翁書遍天下，而贗書亦遍天下”， 這也說明了書畫作品在當時市場流通的情況。王寵的詩文在當時聲譽很高，而尤以書法名噪一時，為明代中葉著名的書法家。王寵書法追求的是一種疏宕雅拙的韻味，以韻寫拙，而又“拙中見秀”、“拙中見雅”。明代書論家王世貞在《三吳楷法十冊》跋中認為王寵所書的《琴操》“兼正行體，意態(tài)古雅，風韻遒逸，所謂大巧若拙，書家之上乘也?！焙瘟伎　端挠妖S書論》評其書：“衡山之后，書法當以王雅宜為第一。蓋其書本于大令，兼人品高曠，改神韻超逸，迥出諸人上?！笨梢?，王寵在明代書法史的地位不容小覷，也是積極參與市場的書家且作品很受市場歡迎，遺憾的是目前沒能找到可以佐證的文獻資料，待日后補充。明代蘇州地區(qū)參與市場的書畫家絕不僅上述幾家，因為他們在當時頗有影響力，與其他書畫家也存在共同性，所以分析他們參與市場的行為和方式可窺見當時鬻畫群體的情況。綜上，明代有些個性強的文人墨客或不合時宜而屢試不第；或性情耿介而仕途不暢；或激流勇退潔身自好，遂絕意仕途歸隱鄉(xiāng)里，醉心于書畫詩文之中。他們皆自覺地加入社會經(jīng)濟的浪潮中，鬻畫為生。書畫由高雅的非功利性藝術品逐漸轉向功利性的商品，已大勢所趨，不可逆轉。所以，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藝術家把自己的畫作拿到市場上參與流通，已經(jīng)不是羞于啟齒或者跌面子的事，反而是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的價值觀的體現(xiàn)。他們作品的潤格已開始遵循市場規(guī)律，成為反映作者價值高低的象征了。在“吳門畫派”的書畫家中，尤其是在唐寅和仇英身上，體現(xiàn)了文人畫家逐漸職業(yè)化和職業(yè)畫家文人化的趨勢。藝術家兼具商人的眼光，對待藝術作品也都有了雙重的審美標準，既追求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又適當?shù)赜鲜袌龅男枰獮樽约簬碡S厚的經(jīng)濟利益，文化藝術與商品經(jīng)濟在此處得以互動和整合。（責任編輯：帥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