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好多次,我回娘家,看到在村街閑待的王老師,我就想走上前去,對他說,老師,那年那事,不是我干的。
小學四年級,班主任王老師領(lǐng)著同學們給一塊校田除草。這塊校田是一塊玉米地,初秋時節(jié),大部分玉米穗長成半尺多長了,但籽粒還不成熟,包含許多水分。
不知道何時,我看見好幾個同學在嚼甜玉米秸稈。我又看見平時受寵的幾個同學正在彎腰折玉米秸稈,只是折斷的玉米秸稈沒有長玉米穗。這些情況,王老師也看見了,他沒吱聲,好像還笑意盈盈的。我受到啟發(fā),也折斷一株沒有玉米穗的玉米秸稈,嚼了起來。
一段時間過后,一個品質(zhì)和成績都不好的男生,用衣襟兜著很多半生不熟的玉米穗,對王老師說,老師,這些玉米穗,不知道是誰埋在土里了,被我發(fā)現(xiàn)了。王老師的臉色變了。
干完活,同學們回到班級。王老師說,都坐好,我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是誰干的。
王老師用目光挨個在同學們的臉上掃射。那幾個受寵的同學,和那個發(fā)現(xiàn)土埋玉米穗的男生,他們的表情很放松,其他的同學,忐忑不安的樣子。
十幾分鐘過后,王老師忽然說,王曉玲,你出來一下。
教室外,王老師說,王曉玲,是你干的吧?我大吃一驚,激動地說,誰干的,誰是王八羔子。王老師氣憤地說,不許罵人。
不是我。我喊叫起來。
回去。王老師不耐煩地說。
我回到座位,同學們都看向我,那意思就是我干的了。有的同情,有的不解,有的似乎舒了一口氣。我昂著臉,任眼淚嘩嘩往下流。
王老師好像對我厭惡透頂,他用眼角瞟著我說,有一個同學道德敗壞,破壞莊稼;她還是一個教唆犯……我不知道教唆犯是啥意思,我只知道,王老師冤枉人。
王老師是民辦教師,我倆同村。他三十來歲,高高的個子,小眼睛瞇瞇著。他滿臉的青春痘,臉還特別長,有一尺來長吧。
從一年級到四年級,王老師一直是我的班主任。以前,他很寵愛我的,動不動就在全班表揚我,說我造句造得好;說我朗誦課文朗誦得好;說我給課文分段分得好,總結(jié)中心思想總結(jié)得好;說我作文寫得好等等。
王老師之所以對我改變了態(tài)度,是我少不更事造成的。
我偶然聽大人們說,王老師老大不小了,因為太丑,一直娶不上媳婦。他和他的母親非常著急。他的母親到處托媒人,為他說親。我莫名其妙地認為,王老師對我那么好,是想叫我當他的媳婦。他那么丑不說,還習慣在同學面前擤鼻涕,然后把殘余的鼻涕抹在雙手上,來回搓,臟死了。有了這種想法以后,我開始故意頂撞王老師,在課堂上無理取鬧。一天,他上完課到教室外吸煙,我長聲怪調(diào)地喊,老師啊,你在哪里?他聽到我的喊叫聲,慌里慌張地推門進屋,說,我在這里,咋地了?我說,沒啥事,喊著玩呢。他氣得要死。
我不交作業(yè),交了作業(yè),字跡也非常潦草。我不值日,還不叫別的同學值日。我在教室的門上寫粉筆字,罵他是大壞蛋。
慢慢地,王老師不搭理我了。無論在哪里遇到王老師,哪怕面對面,我也不和他說話。
我暗自高興,王老師這回不會選我當他媳婦了。
以后,我和王老師成了死對頭。
我不知道王老師為啥要冤枉我,我不相信王老師是打擊報復。也許,他看我的臉色像干壞事的?可是,我那時候很坦然的,因為我沒干那件壞事。
從此,我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差一點沒考上初中。
后來,王老師娶上了媳婦,他的媳婦比他還要丑。后來,王老師被辭退了。
時過境遷,很多事情已經(jīng)釋然,我不再想對王老師申明那件事了。我時常想,小孩子的心,就像變化無常的云朵,多姿多彩,稀奇古怪。我對一位朋友說,凡是比我年齡小的,他們所犯的錯誤,我都要擔待,因為年輕,還不懂事。
(責任校對: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