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方言兒綴特點分布

祁淑玲

(天津外國語大學國際交流學院,天津300204)

漢語方言兒綴特點分布

祁淑玲

(天津外國語大學國際交流學院,天津300204)

漢語兒綴現(xiàn)象在各地方言的分布情況比較復雜,文章從共時平面分析了漢語方言兒綴特點在全國的分布,涉及語音形式、兒綴詞語及數(shù)量、語法功能以及未來的發(fā)展方向等四個方面。

方言;兒綴;兒化;類型;分布

一 引言

“兒綴”是現(xiàn)代漢語中一種重要的構詞或構形手段,它廣泛存在于官話方言區(qū),其他非官話區(qū)也有少量存在。微觀上對某點方言兒綴現(xiàn)象進行研究的文章較多,如張樹錚(1996)、喬全生(2000)、曹瑞芳(2002)、蔣平、沈明(2002)、張邱林(2003)、徐越(2006)、方梅(2007)等,學者們對某點方言中兒綴的語音、語法結構、功能等方面分別進行了單項研究或者整體關注。相比之下,宏觀上研究方言兒綴分布的文章不多,較有代表性的如錢曾怡(1995)、張維佳(2011),前者主要關注官話區(qū)的兒綴現(xiàn)象,后者則從語音角度進行了地理類型學的分析。本文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從兒綴語音、數(shù)量及結構、功能、發(fā)展方向等四方面重新梳理其在全國的分布,文中涉及的代表方言點大多出自已有的研究成果。

二 兒綴的語音類型及分布

兒綴在各地方言中表現(xiàn)出來的語音形式不同,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讀音不同,一是與前字的音節(jié)關系不同。下面我們分別進行介紹。

(一)從讀音看各地兒綴分布

王福堂(1999)認為語素“兒”的語音形式大概有五種：卷舌元音、平舌元音、鼻音聲化韻、邊音聲化韻和舌尖元音,這五種讀音決定了兒綴的讀音形式,其中前四種可以與前字音節(jié)生成兒化韻。

平舌元音在各地的具體讀音形式不同,以單元音居多,主要為前元音,如(云南保山、福建建甌)、a(揚州、南京)、i(梅縣)、(西寧、山東等地),山東平邑、章丘、博山、定陶等地具有復元音ei的讀音形式。蘭州、秦皇島、洛陽、密云等地讀音為后高元音。除零聲母外,浙江松陽和廣西桂平的平舌元音前帶有舌面前鼻音,分別讀作和。平舌元音的兒綴在廣西、浙江、江蘇、江西等長江以南地區(qū)比較集中,北方主要集中在西北的甘肅、青海,其他散見于河南、山東、秦皇島等地。

“兒”讀為舌尖元音的地區(qū)更為少見,研究見于甘肅武山,讀為舌尖前元音,作為兒綴時不能形成兒化韻。

兒綴的卷舌元音、邊音聲化韻和舌尖元音讀音形式主要分布在官話方言區(qū),南方方言區(qū)兒綴多見平舌元音、鼻音聲化韻形式。山東省境內(nèi)“兒”的讀音復雜多變,其次為西北、華東和西南地區(qū),東北、華北地區(qū)“兒”的讀音形式比較單純。

如果以是否卷舌作為劃分“兒”綴讀音的標準,上述“兒”綴讀音形式可以分為卷舌型與非卷舌型兩種。從實際音值看,和邊音l、、都具有卷舌音色,“還有一種卷舌音的音姿實際上是舌的后縮,即保持舌尖平放,將整個舌頭上臺后縮?！盵2]80按照這種觀點,平舌元音一分為二,后高展唇元音具有卷舌音色,而其中的前元音、鼻音和舌尖元音則不具有卷舌特點。卷舌音基本上分布在中國北方,南方方言有零星分布,非卷舌音則以南方分布為主,西北的甘肅也有分布。這與張維佳的說法比較一致,“東部以淮河為界,北部為卷舌音,南部為非卷舌音;在西部卷舌音也基本上延至官話區(qū)南界?！盵2]83

(二)從與前字音節(jié)關系看兒綴分布

從全國范圍看,兒綴語音與前字音節(jié)的關系錯綜復雜,我們據(jù)此把兒綴分為獨立型、非獨立型、兼而有之型三類。

1.獨立型兒綴

獨立型兒綴在語音上與前字音節(jié)并列,獨立為一個音節(jié)。該類型在全國的分布比較少,多見于山西、西北、安徽、浙南等地,如山西交城、晉中方言、西寧、杭州、平陽、溫州、湯溪等地。

2.非獨立型兒綴

有的方言兒綴只能依附于前字音節(jié),與前字結合為一個音節(jié)形式,即兒化韻形式。非獨立型兒綴分布廣泛,涉及東北、華北、華東、西南等廣大地區(qū),如北京、天津、滄州、蘭州、云南保山、洛陽、山東平邑、浙江武義、四川南溪、山東掖縣等。

根據(jù)結合情況非獨立型兒綴可以分為加合和融合兩個小類,前者指兒綴語音移入到前字音節(jié)里,在不改變前字語音的情況下,以韻尾的方式與前字形成一個音節(jié);后者則是指兒綴與前字結合后,自身音值消失,融合到前字中,同時對前字產(chǎn)生影響,影響到前字韻母或者聲母,甚至聲調音色的改變。

兒綴對前字音節(jié)的影響基本上從右向左逆行發(fā)展,依次表現(xiàn)為“互相獨立----做韻尾----變韻母----變聲母----變聲調”。其中,“做韻尾”、“變韻母”兩種類型在全國的分布最廣,左右兩邊類型分布較少?！盎ハ嗒毩ⅰ彪A段為獨立型兒綴,“做韻尾、變韻母”是大部分方言的表現(xiàn)形式。“變聲母”一類在方言中較少,研究主要見于晉魯豫地區(qū),如山西平定,兒綴使前字聲母變?yōu)閺洼o音;山東部分方言,如東部掖縣、即墨、諸城,南部費縣,西部金鄉(xiāng)、定陶、寧津等地,兒綴引起前字聲母發(fā)音部位改變。除了前字音節(jié)的聲母受到影響外,整個兒綴音節(jié)的前一個音節(jié)的聲母也會受到影響,像山東金鄉(xiāng),“張、莊”與兒綴結合后,變?yōu)椤皬埱f兒”,兩字聲母均變?yōu)榫砩嘁簟２贿^這種影響是有條件限制的,即要受到古音類的制約,發(fā)生變化的只限于古知系字。另外,河南偃師也有此種情況分布。

兒綴影響聲調的方言不多,已有研究主要見于淮河以南的方言,如廣東臺山、浙江溫嶺、青田、湯溪、安徽績溪華陽鎮(zhèn)、山東平度等。北京重疊形容詞兒綴以后的第二個音節(jié)聲調變?yōu)殛幤?不過這種變化只是局部性的,不像其他方言具有嚴整的系統(tǒng)性。

3.獨立與非獨立兼而有之

有的方言兒綴音節(jié)復雜,既有獨立為一個音節(jié)的情況,又有與前字結合在一起的情況,這種兼而有之的類型在全國的分布面不大,研究見于吳語區(qū)的溫州、湯溪、平陽等地。

三 兒綴詞語及數(shù)量、結構的類型與分布

(一)兒綴詞語與數(shù)量

兒綴詞語與數(shù)量在各地方言中的表現(xiàn)不盡一致,表現(xiàn)出一定的地域特色。各地具體的兒綴詞語存在差異,形成方言特色詞匯的一部分,這種現(xiàn)象相當普遍,哪怕是兩個鄰近地區(qū),它們的兒綴詞語也會表現(xiàn)出殊異。同一個詞語在一個方言中可以產(chǎn)生兒綴,在另一個方言中卻未必產(chǎn)生。如四川南溪說“尾巴兒”,天津方言只說“尾巴”,浙江金華說“鴨兒”,河北滄州則說“鴨子”……。同一個兒綴詞語在各地的結構表現(xiàn)形式也未必一樣,如天津說“蛋黃兒”,“兒”附加在第二個語素“黃”之后,構成后綴,而遵義則說成“蛋兒黃”,兒綴附著于第一個語素之后,構成中綴形式。北京話“毛毛兒雨”采用疊音后加一個兒綴的形式,河北黃驊話則要說成“毛兒毛兒雨”,采用兩個兒綴重疊的形式。

各地兒綴詞語的數(shù)量不一。從分布看,根據(jù)《漢語方言地圖集·語法卷》顯示,兒綴幾乎分布于全國大部分漢語地區(qū),不過西北地區(qū)的布點明顯減少,而南部幾個沿海省份的兒綴現(xiàn)象更為少見。各地兒綴詞在方言系統(tǒng)中的數(shù)量多少不等,以官話區(qū)為例,北京、天津、河北等地方言中兒綴詞所占比重很大,而昆明、新疆烏魯木齊的漢語兒綴詞數(shù)量要少得多。

(二)兒綴詞語的結構

各地兒綴在結構上表現(xiàn)出一致性。從位置上看,各地兒綴詞語都以后綴為主(這里不再贅述),同時

存在少量中綴,如杭州中綴“瓢兒菜、棗兒瓜、門兒布”。從詞根音節(jié)上看,有單音節(jié)兒綴、雙音節(jié)兒綴、三音節(jié)兒綴以及多音節(jié)兒綴,而以前兩者為主。從附著詞類看,兒綴附著的詞類有名詞、動詞、形容詞、量詞、副詞、數(shù)詞、擬聲詞、方位詞、代詞,其中名詞后綴為主流。從兒綴詞構造看,有單純式(如“扣兒、盤兒”)、復合式(如“臉盆兒、書本兒”)、重疊式(如“壞嘎嘎兒、毛毛兒雨”)、疊綴式(如“插頭兒、瓜子兒”)等。

四 兒綴語義及功能分布

(一)兒綴的語義

兒綴具有豐富的語義內(nèi)涵,主要有表細小義、表達某種感情色彩、表示某種語氣等。各地方言兒綴語義內(nèi)容的表達不完全相同。

學界普遍認為表示細小義是兒綴的基本語義特征,如河北滄州話的“盤兒”、“盆兒”、“房兒”等均有小義,當物體較大時,則采用“盤”、“盆”、“房”的說法。這種指“小”義的兒綴在很多方言中都存在,不過,有的方言很難體會出“小”的色彩來,如遵義兒綴大部分與表“小”義無關。在同一方言點,不是所有的兒綴詞都具有“小”義,隨著兒綴的不斷發(fā)展,此語義只保留在部分兒綴詞中,很多兒綴詞的“小”義已經(jīng)消失,全國大部分兒綴方言點都存在這種情況。

兒綴可以表示喜愛的感情色彩,這在很多方言中都存在,如北方方言中“魚、馬、狗、貓”等動物名詞,兒綴后表現(xiàn)了對小動物的喜愛之情。凡事物極必反,兒綴也很容易從喜愛的感情色彩走向情感的另一端,表示輕視的感情,如河北黃驊方言中的部分人名采用兒綴早期層次的語音形式后,往往表現(xiàn)出厭惡的感情。

兒綴表現(xiàn)親切、輕松的語氣是不少方言的共同特征。河北方言中兒綴可以使詞語附上一種口語色彩,大部分兒綴詞只在非正式場合和比較隨便的語境下使用。[3]杭州方言帶句末助詞“得”的句子,需要表示減輕程度或輕松語氣時,常加語綴“兒”。

(二)從兒綴語法功能看分布

各地兒綴詞多為固定詞語,是詞匯的組成部分。兒綴最基本的語法功能是標記名詞,即不同詞性的詞根語素添加兒綴后都變?yōu)橐粋€名詞。不過,兒綴附加于動詞、形容詞、副詞、量詞等后,并不都轉化為名詞,如北京話“玩兒”、“慢慢兒”等仍然保留原來詞性的特點。兒綴的后一種用法在各地的分布不平衡,主要見于淮河以北地區(qū)。

部分方言的兒綴從詞法范疇進入句法范疇,以動詞、形容詞后綴為常見形式,它們附著于動詞、形容詞之后表示某種語法意義。如膠遼官話、京東方言、江蘇贛榆方言,兒綴用于普通動詞、形容詞后取代了體標記“了”或“著”,處所結果補語標記“到、在”,補語標記“得”的語法作用。像天津薊縣話“人海兒去了”,意思是“人海了去了”。唐山等地普通動詞兒綴后還具有相當于“的字結構”的作用。與詞匯范圍的兒綴不同的是,這種功能的兒綴是一個開放的類,目前所見,以渤海沿岸地區(qū)為主。而與其緊鄰的北京官話、冀魯官話滄惠片則沒有這種現(xiàn)象。

五 各地兒綴發(fā)展情況

兒綴最早產(chǎn)生于唐代,它的演化經(jīng)歷了從實義語素到詞綴的虛化歷程。漢語是SVO型語言,屬于核心居前型,中心詞在前,詞綴居后,這為兒綴的產(chǎn)生發(fā)展提供了適宜的土壤。兒綴發(fā)展到現(xiàn)在,在各地方言中所處境況不同。有的方言兒綴詞多,覆蓋范圍廣,如北方方言區(qū)。有的方言兒綴詞比較少,且覆蓋范圍小,如南方各方言區(qū)。

在同一方言點,兒綴現(xiàn)象始終處于動態(tài)發(fā)展中。有的方言兒綴呈繼續(xù)發(fā)展態(tài)勢,或者是增加兒綴詞,或者是進一步延伸兒化領域。如四川話建國后受到普通話影響,發(fā)展出人名后加兒綴的現(xiàn)象,同時疊音名詞兒綴的現(xiàn)象也變得更為廣泛。北京話口語中卷舌音聲母一定條件下會使它前頭的音節(jié)發(fā)生兒化現(xiàn)象,北京口語中兒化已經(jīng)延伸到字音的類化。與這些方言的情況相反,部分方言兒綴現(xiàn)象正在逐漸衰變,吳語北片的寧波、紹興、上海等地兒化處于衰落階段,而研究發(fā)現(xiàn)浙江部分吳語正在由SVO型語言向SOV型語言轉變,“兒”用作后綴與SOV型語言是不和諧的,吳語兒化的衰落可能與語言類型存在一定關系。

六 結語

兒綴產(chǎn)生的歷史不長,是漢語發(fā)展中的一個新形態(tài),從共時分布看,兒綴現(xiàn)象在全國的分布面較廣,從北到南呈逐漸遞減的趨勢,主要集中在北方方言區(qū),長江流域的吳語、徽語、湘語、贛語為過渡地區(qū),南部的廣東、海南、福建、臺灣等地兒綴基本消失,偶有零星點綴。兒綴在各地方言中的表現(xiàn)復雜多樣,不論是語音表現(xiàn)、兒綴數(shù)量還是語義內(nèi)涵、語法功能,既表現(xiàn)出一致性,也表現(xiàn)出一定的差異性。不過,總體上看,北方方言兒綴現(xiàn)象較為統(tǒng)一,閩粵等南方方言區(qū)兒綴較少,長江流域的方言最為復雜,體現(xiàn)了該區(qū)域的過渡性特征。

注釋:

文中的國際音標采用的是云龍國際音標輸入法。

[1]王福堂.漢語方言語音的演變和層次[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150.

[2]張維佳.漢語方言卷舌音的地理共現(xiàn)與共變[J].語言研究,2011(4)：80-91.

[3]李巧蘭,朱秀蘭.兒化詞的家族相似性及其認知基礎——以河北方言為例[J].河北學刊,2007(2)：210-213.

[4]方梅.北京話兒化的形態(tài)句法功能[J].世界漢語教學,2007(2)：5-13.

[5]盧小群.老北京土話的語綴“兒”[J].賀州學院學報,2012(2)：48-52.

[6]錢曾怡.漢語方言研究的方法與實踐[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61-84.

[7]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117.

［責任編輯賀良林］

The Distribution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ffix Word“ER”in Chinese Dialects

QI Shu-li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Tianjin Foreign Studies of University,Tianjin 300204,China)

The history of retroflex suffixation is not long.Its distribution in different places is very complex.The paper analyses the distribution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ffix word“er”in Chinese dialec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ynchrony.The content includes phonetic forms of retroflex suffixation,the affix word“er”and its number,its grammatical functions and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in the future.

Chinese dialects;the affix word“er”;Retroflex Suffixation;Type;Distribution

H172.1

A

1008-9128(2015)05-0104-04

2014-11-25

祁淑玲(1974-),女,河北黃驊人,講師,中央民族大學博士生,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和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