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和生學①

錢耕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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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和生學①

錢耕森

(安徽大學 哲學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大道和生學”；“和生學”；“大道和同學”；史伯；老子；“和實生物”；“平”；“和”；“和諧”

20年前，我到北京參加“孔子誕辰2545周年紀念與國際學術(shù)討論會”，并在會上發(fā)表《“和為貴”新論——儒家與現(xiàn)代化》一文，明確地提出了“和生學”，受到出席會議的代表們廣泛關(guān)注。大致同時，先后有馮友蘭先生提出“仇必和而解”，張岱年先生提出“兼和”，張立文先生提出“和合學”等，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良好風氣。

一

世界萬物是如何生成的問題，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問題。在中國哲學史上，對于這個問題最早予以明確回答的，當以老子和孔子為代表。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道生”說。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是“天生”說。而提出“和生”說的史伯則是早于他們約200多年的西周末年的人。史伯無疑是老子和孔子的先驅(qū)。

史伯是西周末代天子周幽王的太史。周幽王八年(公元前774年)，鄭桓公任司徒。史伯在與他討論西周的命運時，提出了著名的“和實生物”說。我把它概括地稱之為“和生學”。

史伯斷言西周“殆于必弊”，原因是周幽王在治國用人方面采取了“去和而取同”的錯誤原則和路線。一方面，他拋棄“高明昭顯”(即光明正大而有德性)，厭惡“角犀豐盈”(即額角有犀文，面頰豐滿)的君子與忠臣；另一方面，他喜好“讒慝暗昧”(即挑撥是非，奸邪陰險)，親近“頑童窮固”(即頑鄙固陋)的小人和奸臣。

史伯，是一位明智的政治家，更是一位智慧的哲學家。他創(chuàng)造性地使用“和”這一個新理念，明確回答了哲學上關(guān)于萬物生成的古老而又根本性的難題。他說：“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國語·鄭語》)所謂“和”，就是“以他平他”，這是中國歷史上對“和”所下的第一個定義。在此之前，堯帝已提出了“協(xié)和萬邦”(《尚書·堯典》)，更早的黃帝則已提出了“萬國和”(《史記·五帝本紀》)的名言。但是，他們都沒有對“和”作過界說。史伯的“和”的定義，很經(jīng)典。沒有被時間所淘汰，反而歷久彌新，影響深遠，而今仍具有著重大的意義。

在史伯關(guān)于“和”的這個定義里，至少包括了三個要點：

其一，“和”的組成，不像“同”，只是單一的“自我”而已，而是包括了多元的“他”；

其二，多元的“他”，即“他”與“他”之間的關(guān)系，必須是“平”的，也就是“平衡”的關(guān)系。我們認為還應(yīng)引伸為“平等”與“公平”的兩種關(guān)系。即當他與他共同創(chuàng)造新事物時，首先是他與他必須以“平等”的原則參與其事；其次是他與他又必須以“公平”的原則充分發(fā)揮出各自的作用；之后則是他與他在互動中必須并且能夠達到高度的“平衡”。所以，我把史伯的一個“平”字，詮釋為三個“平”字，即“平等、公平、平衡”，三者之中，當以“平衡”為主。

當他與他達到高度“平衡”之時，即“和諧”之時，則新生事物也就會油然而生了。所以，史伯斷言“夫和實生物”，并以“以他平他謂之和”予以有力的證明。

歷史生活中，“和生”的例子很多。以晏子所舉“和羮”為例，見于《左傳·昭公二十年》。廚師要把羮湯調(diào)制成“和羮”，即一份廣受眾口歡迎的美味的鮮湯，既要有雞、魚、肉、蛋等主料，又要有油、鹽、醬、醋等佐料，還要有水、火等資源。在廚師調(diào)制成和羮之前，這些原材料，都是各自的“他”。而和羮正是由這些“他”“平等”地參與而成，是一個也不能少的。這是其一。

其二，在廚師調(diào)制的過程中，這些“他”，都把各自所固有的味道盡量地釋放出來。這就意味著各自的“他”“公平”地行使了自身的權(quán)利，在公平的競爭中，大家都能做到物盡其用。

其三，廚師則一定要把這許許多多的不同味道調(diào)勻，某味過了，就減少點，某味不及了，就增加點，達到最高度的“平衡”，要調(diào)到恰到好處，能受到眾口的稱贊。而所謂“調(diào)勻”“恰到好處”，決不是只要把各自的“他”“放”到一起，“合”在一處，“混”到一塊……，就能得到的，而是一定要由經(jīng)驗豐富、技藝高超，甚至很智慧的廚師，精益求精地反復(fù)去調(diào)制，去“平”“平衡”才能做出來一種全新的美味可口的濃湯。

可見，史伯關(guān)于“以他平他謂之和”的定義非常精當，十分豐富，極其智慧。

史伯為了論證“和實生物”，他先引了歷史上先王為例。他說：“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國語·鄭語》)我國古代先哲認為金、木、水、火、土，是構(gòu)成萬物的五種最基本的元素。此處的“雜”字之義，按史伯的觀點，其實就是“和”字之義。這就是說，萬物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種最基本的元素相互結(jié)合、相互“和”“和諧”在一起，相互達到“平”“平衡”狀態(tài)時，而形成的。

接著，史伯說：“是以和五味以調(diào)口，剛四支以衛(wèi)體，和六律以聰耳，正七體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紀以立純德，合十數(shù)以訓百體。出千品，具萬方，計億事，材兆物，收經(jīng)入，行姟極?！?《國語·鄭語》)史伯說這段話意在表明，萬物彼此都是可以通過互動，相互結(jié)合，達到“和”“和諧”，即“平”“平衡”的狀態(tài)，就可形成為萬事萬物。

所謂“同”的含義，在史伯看來，無論是簡單的重復(fù)或者相加，歸根到底都只能是“自我同一”“自我相加”“自我重復(fù)”“自我復(fù)制”而已，只能是用盡了，便沒有了，產(chǎn)生不出任何新的東西。因此，史伯斷然地說：“同則不繼”，“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睘榇?，他列舉數(shù)例加以證明。他說：“聲一無聽，物一無文，味一無果，物一不講。”(《國語·鄭語》)這意思是說，只是一種音調(diào)，沒有和聲，未免太單調(diào)了，也就沒有再聽的必要了；只是一種顏色，沒有文采，未免太單調(diào)了，也就沒有再看的必要了；只是一種味道，不能成為美味，未免太單調(diào)了，也就沒有再吃的必要了；只是一種事物，不與別的多種事物相比較，也就無法做出全面而公允的評價了。

“他”與“他”，本是不相同的東西，其間存在著差異、矛盾、對立。如果通過“斗爭”以解決對抗，其結(jié)果或是你死我活或是我死你活，而活著的所投入的成本也不會小、不會少，甚至兩敗俱傷。如果通過“和平”以解決對抗，其結(jié)果不但可以化解矛盾，更可以因此而達到新的“平衡”，則必然會產(chǎn)生雙贏的新生事物。這就是史伯關(guān)于“夫和實生物”與“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的奧義之所在。

史伯的思想論斷產(chǎn)生了深遠而廣泛的影響。

管子(？—前645年)，春秋初期大思想家和政治家，也受到“和生”思想的影響。他明確說：“和乃生，不和不生。”(《管子·內(nèi)業(yè)》)

二百多年后，兩位中國文化代表人物老子和孔子，在繼承的基礎(chǔ)上加以創(chuàng)新?？鬃觽鞒辛耸凡摹昂屯妗保⑵浒l(fā)展為區(qū)分君子與小人的標準?？鬃诱f：“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而老子則完成了史伯的“和實生物”說，并創(chuàng)造出中國哲學史上第一個博大精深的形而上學的體系——“道生萬物”說或者“大道和生萬物”說，簡而言之為“大道和生”說。

二

老子主張萬物是由“道”生成的?！暗馈鄙f物，在老子的哲學里是明確無疑的。

那么，“道”，是如何生成萬物的呢？按照老子的說法，“道”生萬物，是一個由一而二，二而三，三而萬物的逐漸增多的長過程，是由無到有，由少到多，由有限到無限的不斷發(fā)展的過程。并且，這個過程是永遠的，沒有盡頭的。因為，我們中國的先哲對萬物生成過程的觀察以及所形成的思維定式是“生生不息”“生生不已”“日新又日新”的。所以，這萬物的“萬”字，并非是確指，它實是無窮多的代名詞而已。

老子用“一、二、三、萬”的自然實數(shù)的加法來描述“道生萬物”，是他用深入淺出的話語來表達“道生萬物”的玄妙的哲理。但是，人們對于它的認知，如果僅僅停留在字面上，那是遠遠不夠的。遺憾的是，人們往往恰恰就此打住，而不再作追問和探索以及深思了。如此這般，只能是對“道生萬物”的大道理的淺嘗輒止，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了。其實，老子對于“道生萬物”這個玄奧的哲學上的基本問題，有更深刻更精彩的解答。這就是他緊接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句話之后，又極其精辟地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老子·四十二章》)這兩句話，有著內(nèi)在不可分離的有機聯(lián)系。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這句話的精深的內(nèi)涵，主要有三。

首先，老子引進了“陰陽”二氣這兩種哲學上的基本范疇來說明“道”之所以生萬物，乃是經(jīng)由陰陽二氣而生的。陰陽生物的觀念，相當古老，例如西周末年伯陽父(一說即史伯)說：“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國語·周語上》)他這是用陰陽二氣的互動來解說地震這一特殊現(xiàn)象的發(fā)生，為世界之最早。老子則極大地推廣到了產(chǎn)生萬物。他認為萬物之所以產(chǎn)生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與動因，并非是由于別的什么東西，而就是由于萬物無一例外地都是由“陰”與“陽”這兩種既互有區(qū)別又互有聯(lián)系，并且不斷互動的結(jié)果。老子這就使陰陽生物具有了無限的普適性。

莊子對于陰陽二氣產(chǎn)生萬物的重要性，說得很形象。他說：“陰陽于人，不翅于父母?！?《莊子·大宗師》)陰陽于人，何止于像父母。

其次，老子進一步引進了“沖氣”來說明“道”為何通過陰陽二氣來生萬物的。什么是“沖氣”？“沖氣”和陰陽二氣有什么關(guān)系？“沖”，本作“沖”，二者相同?！墩f文》說：“沖，涌搖也?！睕_義，為水動搖的樣子?！皼_氣”，有較多的論者將它解釋成“虛氣”。例如，任繼愈說：“沖氣，沖虛的氣，肉眼看不見的氣?！?《老子新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52頁)但是，蔣錫昌認為不妥。他說：“四章‘道沖而用之或不盈’之‘沖’當作‘盅’，此‘沖’當從本字。《說文》：‘盅’，器虛也；‘沖，涌搖也?！x不同。道之盈虛，譬之以器，故用‘盅’；陰陽精氣，涌搖為和，故用‘沖’；此其別也?！?陳鼓應(yīng)：《老子注釋及評介》修訂增補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29頁)可見，“沖氣”與陰陽二氣關(guān)系密不可分，它內(nèi)含有陰陽二氣，它就是由陰陽二氣共同構(gòu)成的。但它又是一種特殊狀態(tài)下的陰陽二氣，即陰陽二氣處于相互交沖與激蕩的狀態(tài)。僅就這個意義而言，它又是不同于一般的陰陽二氣的一種氣體，這種極具個性特色的陰陽二氣，就可以稱之為“沖氣”了。

莊子說：“太沖莫勝?！?《莊子·應(yīng)帝王》)意思是說，陰陽二氣得到了調(diào)和，就不會有陰勝陽衰，或者陽勝陰衰，陰陽二氣就能保持“平衡”與“和諧”?？梢?，莊子的“太沖”，即老子的“沖氣”。并且，莊子用“莫勝”強調(diào)了構(gòu)成“沖氣”中陰陽二氣所具有的平衡性與和諧性。

最后，老子更進一步引進了“和”來說明道是如何通過陰陽二氣相互交沖與激蕩而生萬物。簡言之，即如何通過“沖氣”來生萬物。陰陽二氣，不相互交沖與激蕩，是生不出萬物的。單陰獨陽，是無法生出萬物的，正如單身男女，是不可能生人一樣的。只有當陰陽二氣經(jīng)過相互交沖與激蕩，并且還必須達到了“和”，即“和諧”“平”“平衡”的狀態(tài)時，才能產(chǎn)生出新生事物，生生不息，日新又日新，就能產(chǎn)生出萬物。這“和”的狀態(tài)，萬變不離其宗，還是陰陽二氣的“和”，因此，它又可以稱之為“和氣”。

所以，老子所說的“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的全句的完整意思是說，萬物之所以產(chǎn)生，就是由于構(gòu)成萬物的陰和陽的二氣，彼此互動，相互交沖與激蕩達到了“和”的狀態(tài)時，就形成新的和諧的統(tǒng)一體，即形成了新事物，天長地久地生生不息，就會源源不斷地無窮無盡地產(chǎn)生出萬物。

由上述可見，老子的“道生萬物”說，其實也就是“和氣生萬物”說。這樣一來，老子的“和氣生萬物”說也就與史伯的“和實生物”說，在本質(zhì)上則是一致的了。

但是，老子的“道生萬物”說，又對史伯的“和生學”作出了巨大的發(fā)展。老子的創(chuàng)造性主要在于：

1) 把“道”引進來了；

2) 把“陰陽二氣”引進來了；

3) 把“沖氣”引進來了；

4) 把“和”與“氣”結(jié)合起來了，形成了“和氣”；

5) 把經(jīng)驗的“以他平他謂之和”，上升到理性的“沖氣以為和”；

6) 把具體的現(xiàn)實的“和生萬物”說，提到了抽象的哲理的“道生萬物”說的高度。

總之，史伯開創(chuàng)了“和生學”，老子則完成了“和生學”。并且，老子后來居上，超越性地創(chuàng)新出中國哲學史上第一個博大精深的并在全世界產(chǎn)生極其深遠影響的形而上的體系——“道生萬物”說，實即“大道和生學”。

史伯和老子共同創(chuàng)立的“和生學”“大道和生學”，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與實踐意義，在歷史上產(chǎn)生過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無疑也是我們構(gòu)建生態(tài)和諧、世態(tài)和諧、心態(tài)和諧，以及和平崛起、構(gòu)建和諧社會與和諧世界，促進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重要資源。

三

從“大道和生學”到“大道和同學”，這是我下一階段的探索任務(wù)。這里僅提出一點初步設(shè)想而已。

“同”與“和”“異”之間，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史伯看出了“同”的“不繼”的消極的一面，遂強調(diào)了“同”與“和”“異”的區(qū)別，這是他獨特的貢獻。但美中不足，他卻未能看出“同”也有“生物”的積極的一面，遂忽略了“同”與“和”“異”的聯(lián)系。他并不知道“和”“異”之中還有“同”，“同”之中還有“和”“異”的辯證關(guān)系。史伯所說的相異的“他”與“他”，經(jīng)過“平”“平衡”，達到“和”“和諧”，就能“生物”的本身，其實也就是“求同存異”。多元的“他”，只有經(jīng)過“求同存異”，才能達到“平”“平衡”，才能達到“和”“和諧”，才能“生物”。

可見，“同”，除了史伯所揭示的負能量的“同”，即排斥“和”的多元性、相異性、平衡性、和諧性、新生性等基本特性及其所派生的開放性、包容性、持續(xù)性等等的單一的同、自我的同、重復(fù)的同之類的同以外，還有許多正能量的同。例如：

孔子既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但他又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論語·衛(wèi)靈公》)

《周易》既說：“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乾卦·彖》)但又說：“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系辭上·第八章》)特別是，《周易》所講的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三卦《同人》卦，就是專門講“同”在人生中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荀子·樂論》說：“樂合同，禮別異?！边@句話的意思是，音樂使人們達到和諧一致、同心同德，禮使人們區(qū)分為不同的等級。

《郭店楚墓竹簡·五行考釋》甚至說：“和則同，同則善?！笨梢?，“和”與“同”二者為一，“和”與“同”與“善”三者為一。

特別是儒家的理想社會——“大同社會”。社會由個體構(gòu)成，而個體本是各異的，是異而不同的，是各自“為私”的。但是，由于這個社會實現(xiàn)了“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原則，就可變“私”為“公”，甚至為“大公”；變“異”為“同”，甚至為“大同”。于是，“大同社會”就應(yīng)運而生！而在這“大同”社會里，充滿了“和諧”，無論是心態(tài)，抑或是世態(tài)，還是生態(tài)，都是和諧的。所以，“大同社會”，也就是“和諧社會”，也就是“大和社會”?！昂汀迸c“同”在這理想社會里，大大超越了史伯當年提出并影響久遠的“和同之辨”，在全新的高度上互動互補，有機地統(tǒng)一起來，持續(xù)不斷地共生出萬事萬物。

而我則樂于用一句話稱之為“大同和社會”或者“大和同社會”。這就是我之所以要探索“新和生同生學”或者“大道和生同生學”或者簡稱之為“大道和同學”或者“大道同和學”的動力與使命。

(責任編校：耿春紅)

① 原文發(fā)表于《光明日報》2015年3月2日《國學》版，為尊重原文，轉(zhuǎn)載時免去中英文摘要。

10.3969/j.issn.1673-2065.2015.0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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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65(2015)02-0046-04

2015-03-10

錢耕森(1933-)，男，安徽巢湖人，安徽大學哲學系資深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