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涂雨晨
(江西財經(jīng)大學,江西 南昌 330013)
認知詩學視角下的戲劇劇本分析
——以奧尼爾《送冰的人來了》為例*
□ 涂雨晨
(江西財經(jīng)大學,江西 南昌 330013)
以認知詩學中的可能世界理論為依據(jù),對尤金·奧尼爾劇本《送冰的人來了》被接受過程中,產(chǎn)生的多重世界進行重點分析,并深入論述文本中出現(xiàn)的多重主題,從而使讀者能夠進一步領悟到文本的多重內(nèi)涵。
認知詩學;戲劇劇本;多重世界;《送冰的人來了》
認知詩學的提出是從以色列學者楚爾開始的,目前在中國已有許多學者、研究人士對此理論作了深層次的探討,并進行了許多嘗試。但對認知詩學的運用,許多學者們只停留于對詩歌與小說的解讀范疇,較少涉及戲劇這種文學的最高樣式。本文通過對認知詩學中可能世界理論的運用,分析探究了美國戲劇大師級劇作家尤金·奧尼爾的晚期作品《送冰的人來了》,并對它的主體進行了深入解析,以此領悟到巨作的深刻內(nèi)涵。
作為認知詩學一個重要研究領域,“可能世界”理論主要解決認知詩學中的文本世界的真實性與價值問題。在賴恩提出的“最少偏離原則”中,對可能世界作出了詳細解釋,他認為文本虛構的真實世界是同讀者所處的真實世界近乎一致的,只是在少數(shù)的文本標志上和后者進行了區(qū)分。運用“可能世界”理論對作品進行分析,能夠使我們對虛構文本及各種文本的內(nèi)部結(jié)構進行辨別,從而明晰文學作品的流派風格,使戲劇之中的虛構文本世界充分展示出來。
在《送冰的人來了》劇作中,奧尼爾憑借文本所鑄就的多重世界,有些符合讀者的真實世界,有些卻產(chǎn)生了偏離。但正是由于這時而真實時而虛幻的多重世界,才使進入它的觀眾從中獲得多重的啟發(fā),并領略到戲劇的獨特魅力。
在《送冰的人來了》中,作者所描述的“霍普旅館”與奧尼爾年輕時居住過的三家酒店有著很高的相似度。如“霍普旅館”的房間陳設布置與他住過的吉米酒吧的陳設完全相同。但也有一些不同之處,比如真實的吉米酒吧充斥著喧鬧聲,在該劇中卻出奇地安靜,除了經(jīng)常出入的老顧客以外,再無任何客人光顧。在相同中少有不同,與賴恩的偏離原則相契合,說明劇作家為觀眾虛構了一個文本世界。
由18位有對白的人物組成的《送冰的人來了》,是奧尼爾戲劇中最多人物的一部,其劇情由等待?;⒃庥鱿;剿椭料;@條主線,經(jīng)微觀對話將一個個文本世界互相連粘起來。在每個文本世界中,劇作家對關于信仰、婚姻、生命、死亡等話題鋪展開來,塑造出一個富有多重可能的文學世界。在這個紛繁錯雜的世界中,戲劇人物與作家、讀者的可能世界相互碰撞、交互來推動著劇情不斷向前發(fā)展,并突出劇作的多重主題。
在《送冰的人來了》劇中,“人性”主題把真實與可能的世界里連接在了一起,成為可能世界中的內(nèi)在邏輯。那些居住在霍普酒館的下層邊緣人物,有的自甘墮落,有的一蹶不振,在酒精的麻醉中一天天消磨著自己的生命。盡管如此,他們在心底仍留有一絲希望,即使意味著自身的毀滅。這就是可能世界與文本世界中“人性”的連接。
在《送冰的人來了》劇中,青年人唐·帕里特由于母愛的缺失,揭穿母親的“無政府主義”,致使母親被捕。在他的可能世界中,他告密母親的動因不是出于自己畸形的情感,而是愛國情感的驅(qū)使。
霍普作為旅店的老板,經(jīng)常把競選市議員作為自己的口頭禪。那么在他的可能世界中,他會走出旅館,參加競選,融進社會。他一直將妻子的去世作為他潦倒的主要原因,認為那是他與文本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紐帶。
曾由于玩忽職守而離任的前警官麥格洛音是個粗野而貪欲極強的人。在他的可能世界中,他的案子會獲得重審,并能夠恢復原職。而在哈佛大學學生威利的可能世界中,是父親的冤枉導致他的流落。他可以為受理麥格洛音的案件而把酒戒掉。盡管他沒有做過律師,但是他相信以自己的水平可以贏下這場官司,從而一戰(zhàn)成名。
以上這些生動、鮮活的形象被劇作家寫進形形色色的可能世界中,讓他們在那里找到安慰,做著自己的美夢,以此逃離讓他們千瘡百孔的“文本真實世界”。與此同時,當他們的尊嚴與價值遭到剝奪后,他們心中所留存的最后一絲人性,使他們依舊渴望進入文本的真實世界中。這個無意義的希望,是他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劇作家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同情與悲憫的情懷,即不管人多么的貧窮、卑劣,都有自己想象的權利與自由。
劇作家通過對場景的布置、情節(jié)的編排凸顯了劇作的多重主題,就是那個富有多重意義的可能世界。“宗教”是奧尼爾的可能世界中的重要關注點,他將自我的興趣放在人與上帝的關系研究上。于是,在他的可能世界中蘊含著希望耶穌為人承受苦難的熱切渴望,也有對耶穌的許久等待卻未來的憤懣與失望。
在馬太福音中,運用10個童女的比喻暗示天國的降臨就像新郎的來臨,只有準備充足的童女才能將新郎接到。這里耶穌的意圖是讓信徒時刻準備好迎接基督的到來,以獲救贖。奧尼爾效仿人們等待?;磕暌淮蔚目畲腿缧磐津\地等候基督救贖一般。而這漫長的等候正如“最后的晚餐”一樣,有著鄭重的儀式感。但相比之下,奧尼爾富于了“等待”深刻的內(nèi)涵,即等待的結(jié)果不是獲得救贖,而是毀滅。這就使得這些整天沉醉自己白日夢之中的醉鬼們徹底破滅了希望,最終走向黑暗的深淵。
在劇作文本的真實世界中,效仿宗教儀式和“原罪說”與讀者的可能世界是相契合的,但是最終的結(jié)局與讀者的可能世界中對宗教能帶給人們救贖的思想?yún)s是背道而馳。在這個過程中即讀者的審美過程中,文本真實世界與讀者的可能世界的相合與相離,都是以宗教這個中心進行展開的。
“狂歡”主題將可能世界與文本真實世界疊合起來,在《送冰的人來了》劇作中,作為劇中人物的狂歡之處,小酒館的所有客人都參與其中,其最具儀式感的表現(xiàn)是霍普的生日宴會。此次狂歡,把被禁錮在森嚴等級制度中的人們解放出來,紛紛迎接?;膩砼R,并由此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形成了平等、自由、和諧的關系,與酒客們對可能世界的期冀相符合。
在除去一切階級地位帶來的地位差別后,酒客們一同沉浸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和諧小世界中,并與文本的真實世界等同起來。在酒精的促進下,酒客之間也越發(fā)親密起來。拉里被帕里特不斷暗示自己可能是他的父親;羅基激發(fā)了瑪吉和珀爾母性的情懷;哈里與莫舍修復了姐夫和小舅子關系,作為無政府運動中的“同志”,雨果和拉里志趣相投,產(chǎn)生了親密的情感;就連在布爾戰(zhàn)爭中,屬于敵對關系的劉易斯和韋喬恩也握手言和。
這場宴會為狂歡中的每一位酒客帶來了一個愉悅與喝醉的機會,但在希基由于謀殺妻子被警察帶走后,酒鬼們開始不安起來,他們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的可能世界越來越遠離于文本真實世界的事實。于是,大家利用“狂歡”再次把這個兩個世界連接在了一起。在吝嗇店主許諾眾人由他買單,且在大家共同判定希基的精神已失常的情境下,迎來了狂歡的第二次高潮。
在可能世界中,“送冰的人”是其另一個關注點。在劇作家虛構的可能世界中,?;摌嫵鰜淼钠拮映鲕壍膶ο缶褪撬捅娜?,并最終成為了“死神”。由此全劇從等待?;_始最終演變?yōu)榈却劳?,這也成為了全劇的主題。當?;鶎⒊撩杂谧约嚎赡苁澜缰械木瓶?,強制趕離酒館,使之進入真實世界后,所有人在精神上獲得了完全的死亡。
在進行后期的創(chuàng)作中,奧尼爾由對天主教的信仰轉(zhuǎn)向了無為而治的道家思想中,因此,整個劇本中的可能世界都被無為、循環(huán)、回歸、和宿命論所充斥著。為了不爭于現(xiàn)實,所有酒客們終日以酒為樂,縱情于逍遙自在中。尤其是劇中的拉里,他是所有人之中最“無為”的一員,他不再對各種世俗積極追求,而是消極度日,無動于衷。
在此劇開放性的結(jié)局中,劇作家以酒客重返酒館,恢復平靜作戲劇的最終落幕點,這樣不僅呼應了道家的“回歸”思想,而且傳達了劇作家對命運在冥冥中起到的強大力量的認同。正如奧尼爾在該劇進行首演時說過的,如果他沒弄錯的話,現(xiàn)在他們都負有一種命運感……由于一些隱晦的原因,使原本可笑而滑稽的事情轉(zhuǎn)瞬變得沉郁、傷感起來。
可能世界理論把時空聯(lián)系和內(nèi)在相似性聯(lián)系,作為不同可能世界的跨界聯(lián)系的兩種主要方式,為戲劇中對可能世界的塑造提供了理論基礎。在《送冰的人來了》劇本中,時空聯(lián)系相當明顯。劇本中對時代與環(huán)境的描寫,使劇中人物擁有重疊或相互可及的時間與空間世界。即使不同人物會在不同的可能世界中度過他的一生,但每個可能世界終會在某天重合。
劇中全部人物的共性是內(nèi)在相似性的體現(xiàn)。不管以前他們有多么令人欽羨的身份,多么輝煌的成績,但現(xiàn)在他們都是社會底層中的失敗者,都只能將自己整日麻醉在白日夢的美好中,聊度終日。
在文本的真實世界里,多重可能世界是經(jīng)由話語表征來加以連接和通達的。如“笑”這個典型表征。所有酒客在酒醉前,都是充滿笑意的。大笑(1augh)、嘻笑(tease)、嘲笑(mockery)、抿嘴笑(chuckle reminiscently)、親熱地笑(grin affectionately)、勉強地笑(forcing a smile)、哈哈大笑(tickled);不管是犀利嘲諷的笑,還是幽默機趣的笑;不管是開心快樂的笑,還是冷漠斥責的笑;不管是充滿欣賞的笑,還是鄙夷嫌棄的笑。酒客們不同類型的笑成為了他們區(qū)別于其他人物的特征。
拉里的表征是“悲憫”。他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把自己的悲憫之情流露出來,他同情雨果,但在同情中又摻雜著一些迷惑,他是劇作家可能世界中的“代言人”,把他悲憫與他所悲憫的對象的可能世界,連接在了一起。
意象也可以作為話語表征。在《送冰的人來了》劇本中,“白日夢”與“死亡”就是反復出現(xiàn)的意象表征。在第一幕中,拉里自稱他的“白日夢”已經(jīng)破碎,霍普嘲諷吉米做“白日夢”,瑪吉覺得科拉想與查克結(jié)婚并把家安置在農(nóng)場是“陳舊的白日夢”。
此外,這個小酒館里業(yè)充斥著“死亡”的意象。首先是在對小酒館的陳設、布置描寫上,臟亂的墻壁,昏黃的光線,宿醉的客人,陰森沉郁。羅基看來“這些人就是死人”;拉里讀著海涅關于死亡的詩;威利經(jīng)常性地疑神疑鬼;瑪吉則稱有尸首在酒館停放。
在骯臟陰沉的小酒館中,滿載著眾多醉生夢死的酒客,他們只想無為而終,做好自己的白日夢。其中眾酒徒各種樣式的“笑”,拉里冷酷而深切的“悲憫”以及“白日夢”“死亡”意象的不斷出現(xiàn),完成了多重可能世界的連接。
本文試圖通過認知詩學理論的引領,把劇本作為虛構中蘊藏了內(nèi)在邏輯的文本世界,為戲劇中的各類人物構建了多重世界,從而使戲劇主題得到多重體現(xiàn)。觀眾在對戲劇進行觀賞時,劇中人物和他的活動會進入觀眾的心智中,使可能世界得到恢復或是重構。觀眾要理解其中的蘊意,并理順各個可能世界的關系,這樣就能夠更深切得體會和把握劇作的潛藏涵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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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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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14-(2015)03-0052-03
2015-4-29
涂雨晨(1980—),女,江西南昌人,江西財經(jīng)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