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自費百萬打造濕地科普館

阿友

一提到生態(tài)濕地、自然保護區(qū)宣教中心這樣帶有濃厚官方色彩的科教機構(gòu)，老百姓肯定以為那一定是政府投資，借助多媒體的光電聲圖影文，模仿展現(xiàn)野生情境下動植物惟妙惟肖生活片段，來倡導人類生態(tài)文明與生態(tài)倫理回歸的政府行為?？稍诎不瞻矐c沿江濕地美麗的菜子湖畔，有一位65歲的退休老村長王三益，為了守護鳥兒們的自由樂土，他傾盡積蓄拿出治療老伴癌癥的救命錢甚至向子女和鄉(xiāng)親們借貸，自費100多萬元建成占地1000平方米的全國首個民間濕地宣教中心，成為安徽乃至華東最大的鳥類知識科普館。借此警醒前來參觀的游客，保護鳥類就是保護人類生存環(huán)境，讓每個人用良知栽植起永不謝幕的蘆葦蕩，給每年來菜子湖濕地“度假”的10萬多只東方白鸛、白頭鶴、扁嘴鴨、天鵝、鴻雁等遷徙精靈，營造出世外桃源般鳥類天堂！

世代護鳥借力科普

王三益自小在菜子湖畔的安慶市宜秀區(qū)羅嶺鎮(zhèn)姥山村長大。在他孩童時的記憶里，村前2萬多畝灘涂水面平灘如織、銀波如畫，與兒時伙伴蕩舟湖上，遮天蔽日數(shù)千只各色鷺鳥或飛掠水面次第棲落，或梳理羽毛，或引頸高歌，也把王三益的童真一起放飛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寶貝一多，不法之徒就打起了歪主意。從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貪婪的捕鳥者來到萊子湖畔，霰彈槍的轟鳴晝夜響徹湖天一線間，鳥兒慘叫哀鳴聲不絕于耳。而最令王三益觸目驚心的是，被不法分子毒死的鳥兒們眼睛都是布滿血絲憤怒地鼓凸著，仿佛在泣血控訴著人類的野蠻自私與罪惡！也就是從那時起，小小的王三益立下誓言：將來一定為保護濕地水禽有所作為！

機會來了。1995年，經(jīng)安徽省政府批準，建立了安慶沿江水禽生態(tài)濕地自然保護區(qū)，保護區(qū)包括菜子湖、武昌湖等大小湖泊10余個。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具有高中文化的王三益一直擔任安慶市宜秀區(qū)羅嶺鎮(zhèn)姥山村村長。由于對濕地鳥兒一直有著特殊感情和深深眷戀，他帶領村干部通過開展凈化濕地等一系列活動，使?jié)竦貫┩恐脖辉龆嗔?，捕殺野鳥的人少了，一個水草豐美魚蝦成群的鳥類樂園華麗歸來，每年冬天的候鳥漸漸多了，觀鳥的游客也多了起來……

2009年年初，王三益退休后，他一直思索著一個問題：菜子湖流域總面積1.7萬公頃，這么大的面積僅僅依靠政府管理顯然力不從心，究竟采取什么樣的方式保護才最全面最有效？王三益殫精竭慮，得出的結(jié)論只有一個：現(xiàn)有的《野生動物保護法》等法律可約束成人行為，但保護候鳥必須從娃娃抓起！何不利用現(xiàn)有鳥類資源，讓游客在看到鳥類天堂嘆為觀止后，通過一個科普宣教展示平臺羅列出流域沿岸規(guī)?；笄蒺B(yǎng)殖排污、圍堤造田削弱濕地功能、偷獵毒殺候鳥等不法行為，告誡人們保護鳥類人人有責，保護鳥類就是造福人類！

2009年春，王三益看中了姥山村荒廢的村部舊址，即村北邊一處10多間房子圍成的四合院，他以3萬元的價格買下宅基地便奔波大江南北輾轉(zhuǎn)考察并自行設計好施工圖紙后，開始對房子進行翻修裝潢。但是，要建立一個高標準高規(guī)格的濕地宣教中心，僅僅一個生態(tài)館里的標本館就要30萬元，加上配套的多媒體投影設備以及桌椅、科普讀本等的添置，一個生態(tài)館就耗資35萬元。好在建設方寧國的華老板允許他分3年每年付款10萬元，這才極大緩解了王三益資金周轉(zhuǎn)難的問題。

2013年年底，在生態(tài)館快落成時，王三益在網(wǎng)上從南京、合肥、桐城等地網(wǎng)購活體野生動物飼養(yǎng)，以增強宣教館的可看性。為了增加群體免疫力，這些動物盡量選擇不同養(yǎng)殖場購買后組合。于是，王三益四處下單打款：按50元1斤買4頭豪豬4000多元，1400元1只的孔雀訂購6只，最昂貴的天鵝4000元1只一次性買了4只，300元1只的大雁買了20只，還有當?shù)貪O民誤捕的野鴨，為了避免成為盤中餐，他也按照150元1只買了10多只，光買動物就耗資5萬多元。加上與日漸漲的裝潢材料費、設備費、人員工資等，很快，他每月1000多元的退休金，以及管理退役軍人光榮院的工資等全部積蓄20多萬元，再貼上2012年以來獲得媒體及官方榮譽諸如安徽衛(wèi)視“全星全益”獎、安徽省“平凡人中國夢十大人物”、全國“斯巴魯生態(tài)保護獎”、“安徽十佳環(huán)保人士”總計10多萬元的獎金全部投了進去。但很快錢就花光了，尷尬便接踵而至。有一次，一個鄉(xiāng)親送來一車水泥，卸了貨對方才知道王三益最近手頭緊，連忙說材料費暫時不要?？煞浅Ｖv信用的王三益無奈之下硬著頭皮向老伴伸手要錢。王三益的妻子2008年做完食道癌手術后每年光吃藥都要花費5000多元錢，兩個在外地工作的女兒每月給老人500元營養(yǎng)費，加上以前家里開小商店的積蓄，老伴現(xiàn)在有10萬元保命錢，根本不讓他動。當老伴聽到他要借錢后連連拒絕：“你忙顧不上照顧我不要緊，你搞護鳥事業(yè)我也不反對，但你別打我的錢主意，萬一我有個大病小災的，孩子們不在身邊，全指望它了！”老伴相濡以沫幾十年，現(xiàn)在是個做過大手術的癌癥病人，按道理作為丈夫要多多盡責，可他現(xiàn)在忙得像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根本沒有時間陪伴老伴。心懷歉疚的王三益于是央求道：“老太婆，就借一次，3000元，付材料費，年底就還決不食言?！薄凹依锬敲炊嗄陙淼姆e蓄都被你拿去了，打我救命錢主意你可好意思啊，老頭子？！”“不是徹底沒轍了，我怎么會驚動你，咱從來沒欠過別人錢，人不都好面子嘛?！笨粗煞螂p手抱頭蹲在墻角使勁揪頭發(fā)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老伴頓生憐憫，“那咱說好了，就這一次，好借好還?！薄翱隙ㄟ€的！”拿到錢，王三益連夜趕到送貨村民家里付了材料費。老伴也知道，丈夫口頭上說借，實際上這筆錢肯定是有去無回。

王三益的老伴如今養(yǎng)了200多只雞鴨，每天把產(chǎn)下的蛋積攢起來，等節(jié)假日孩子們開車回來帶回大城市。在外工作的子女們經(jīng)濟條件都不錯，兒子是羅嶺鎮(zhèn)中學老師，一雙女兒一個是會計師，一個從事軟件開發(fā)，月薪少則6000元多則40000元，孩子們都非常樂意贊助老父親的愛心事業(yè)，他們都說：“老爸要錢盡管開口，每年春節(jié)回家，看到村外湖里的鳥兒一年比一年多，我們都替您自豪！”可是，好面子的王三益知道自己從事的是光賠不賺的公益事業(yè)，不忍心讓孩子們把自己的血汗錢打水漂?？墒?，在工程過半資金匱乏時，熟悉的鄉(xiāng)親都借遍了，只有找女兒們借這條路了。

愁落銀絲親人給力

2014年3月21日，身兼另外一個身份——安慶市宜秀區(qū)羅嶺鎮(zhèn)姥山村光榮院院長的王三益，當選“2013中國雙擁年度人物”，頒獎活動在福建東南衛(wèi)視舉行。3月23日，王三益領完獎從福州坐飛機返回南京后，徑直來到南京小女兒王莉家中。近期宣教館施工緊鑼密鼓，資金入不敷出，王三益急得寢食難安，清瘦的身子小毛病不斷，頭發(fā)也大把脫落。10多年來，老岳父很少登門，這次不請自來，在南京開一家磨具廠的女婿江平很意外，驚喜之余承諾放下手中一切事情，專程陪老人去天目湖游玩。還是女兒眼尖，一見面她就驚問父親為何戴上了假發(fā)？“為了上電視做節(jié)目，老了頭發(fā)掉得厲害，這樣不影響安徽人形象。”王莉心疼地把父親拉進衛(wèi)生間，強烈要求他去掉假發(fā)看個究竟。當老人極不情愿地摘下“道具”，露出光禿禿的后腦勺時，女兒心疼得掉下眼淚，“爸爸，是得了啥病讓你頭發(fā)掉這么厲害？”“沒啥毛病，愁的?！薄鞍职?，媽媽病情也穩(wěn)定了，你還有退休工資，我們姐弟3個日子也過得去還經(jīng)常補貼你們，你究竟愁啥？”當老人磨磨蹭蹭說出自己建設宣教館的資金缺口時，女兒埋怨道，“你每年光給候鳥買雪季應急麥子和支付護鳥巡邏隊員工資就花掉好幾萬，我們沒說啥。這幾年回家過年只聽說你按照自己能力搞個科普基地，不曾想現(xiàn)在竟瞞著我們搞了個如此大手筆，您究竟圖的啥？”“當時怕你們反對沒說搞那么大，現(xiàn)在科普設施起點都很高，既然做了就做好，所以大大超出預算。再說人生在世總要有信仰追求，晚年總不能在牌桌酒桌前耗掉，我從小就生長在菜子湖畔，把菜子湖濕地保護好，為后世子孫謀劃，這樣才能讓我的晚年生活充滿期待！”執(zhí)拗父親樸實的肺腑之言打動了女兒，也感染了女婿。女兒明白，故鄉(xiāng)的那片濕地不僅承載了父輩兒時的回憶，也是孕育他們這一代成長的沃土，喝菜子湖水長大的人們對這片熱土的深厚感情，只有生活在蘆葦蕩邊的人才能讀懂！感念至此，女兒把求援的目光轉(zhuǎn)向丈夫，“爸爸，您要多少？”“26萬?！薄皼]問題，爸爸，錢將來有就還，沒就權(quán)當我們?yōu)楣媸聵I(yè)盡了份力?！迸鰸M口答應，當即從銀行取出26萬元現(xiàn)金，還開車把老人送回安慶。2014年國慶節(jié)期間，王三益還向在蘇州做軟件開發(fā)的大女兒求援，借10萬元完成宣教館的停車場、監(jiān)控設施等掃尾工程。

2014年6月，投資100多萬元的宣教中心正式開館，由于科普基地是公益性質(zhì)不能向游客收費，王三益靠對前來開展社會實踐活動的學生們提供農(nóng)家飯菜賺取微薄利潤，以維持基地聘請的3名員工每月4500元工資支出和水電運行費用。開館3個月，已接待安徽師范大學、安慶大學等高校學生600多人，就餐時10人一桌25元每位，每桌可賺取70元利潤。王三益計劃下一步如果資金充裕，將擴大食堂規(guī)模，建設10間標準客房，好讓學生們在這里過夜，也可增加點收入。2014年9月21日上午，記者來到群山環(huán)抱空氣清新的濕地宣教館內(nèi)，一進門，走廊兩邊的仿野生生態(tài)系統(tǒng)山泉叮咚、蘆葦搖曳，成群的大雁、野鴨、天鵝游弋在肥碩錦鯉嬉戲的清澈池塘中，翩翩起舞振翅歡歌。在標本館內(nèi)，綠意蔥蔥的仿真濕地溝河縱橫溪水涌動碧波漣漪。草叢中，點綴著形態(tài)各異的東方白鸛、大雁、鴛鴦以及其他各種動物標本，它們或在水中嬉戲，或在空中翱翔，或在灘涂里覓食，栩栩如生。放眼其間，濕地景觀與全景畫巧妙地融為一體，通過高科技手段聲光電組成的動畫展示，再配以多媒體技術營造出鳥語啼鳴的氛圍，使游客從感官和視覺上感受到白云藍天、電閃雷鳴、潺潺溪流、晨曦霧影、鳥歌魚躍、彩虹飛揚的意境，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大自然的奧秘神奇，令人流連忘返。

“智慧鳥爺”掘金護鳥

和鳥打了多年交道的王三益深諳水鳥習性，“其實，這些鳥兒非常通人性相當有靈性，你對它好，它也會和你套近乎呢?！蓖跞嬉恢边@么認為。不久前，姥山社區(qū)對因被洪水破壞的環(huán)湖大堤施工的時候，成群的大雁就蹲在堆放筑路石子處幾米開外的灘涂上，一點也不生分。當時工人們一邊施工，一邊看著大雁在他們身邊漫步而過，人與鳥兒和諧相處的景象令人感嘆。王三益遂向村民們解釋，大雁一般一個家族結(jié)群覓食出游?，F(xiàn)在，品性憨厚的大雁飛落在麥地里吃草，大家看見了也不驅(qū)趕它們，所以優(yōu)厚待遇下它們便與村民混熟了，膽子也大了，連農(nóng)家庭院里都能看到大雁等候鳥身影，甚至出現(xiàn)了候鳥飛抵村民家與家禽互相爭食的景象，形成了鳥與人和諧相處的生態(tài)文明動人畫卷。人性蕩漾溫和大愛之下，被改變的不只是鳥兒。菜子湖中心的燕窩島四面環(huán)水，唯一的居民劉之才曾是當?shù)芈劽墨C鳥高手。在老村長感召下，前年他加入了護鳥巡邏隊，從一名獵鳥人變?yōu)樽o鳥志愿者?，F(xiàn)在，在政府安置工程實施下他雖在鎮(zhèn)上有了新房子，但他和老伴一直住在靠風力發(fā)電的陰暗、漏雨的老屋里。不為別的，就是要好好保護這些人類朋友。前不久，有人在湖里放毒藥，造成600只鴨子死亡。劉之才發(fā)現(xiàn)后，立刻向公安機關報告，并及時采取措施清除毒藥，防止了一起重大偷獵國家珍稀候鳥事件的發(fā)生。劉之才說，如今他最高興的是清早推開大門，看到鳥兒們跳躍爭食的場景，最難受的是看到候鳥受傷。為了給候鳥療傷，他學會了簡單的包扎手術，平時上街總是買一些消炎藥回家以備應急。

付出總有回報。2014年9月19日，由安徽省林業(yè)廳組織的安慶市菜子湖省級濕地公園評估驗收順利結(jié)束。作為項目驗收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王三益投資百萬建設運行的中國首個民間濕地科普宣教中心深深打動了驗收組成員。驗收組在對宜秀區(qū)政府進行的反饋會議上，一致意見是基本通過?？克运焉酱逵?00多名漁民祖祖輩輩長年在菜子湖以捕魚為生。漁船在菜子湖上穿梭不停，漁民為了生計，捕魚、養(yǎng)蟹、打草、捕殺野鳥司空見慣，對候鳥遷徙和生存構(gòu)成巨大威脅。而一旦獲頒省級濕地公園這個牌子，安徽省林業(yè)廳將撥款600萬元在濕地核心區(qū)開辟一處水草豐美的世外桃源，使?jié)O民享受補助后洗腳上岸從事其他職業(yè)，并拔除所有圍網(wǎng)養(yǎng)殖，為候鳥棲息創(chuàng)造更加良好的環(huán)境。作為濕地公園必備的硬件載體，撥款中有項60萬元宣教科普基地能力建設費用，有望直接撥付給王三益。屆時，有遠見的王三益計劃爭取在菜子湖南岸海拔170米的姥山主峰上建立一座瞭望塔，實現(xiàn)水、電、路三通并上馬在線監(jiān)控系統(tǒng)，為生態(tài)觀鳥旅游和全方位候鳥監(jiān)測打下基礎。為了讓村民從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得到經(jīng)濟效益，調(diào)動大伙積極性，使保護步入良性循環(huán)，王三益現(xiàn)在有了新思路，“按現(xiàn)在的勢頭發(fā)展下去，菜子湖將與鄱陽湖一樣，成為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最大的候鳥過冬地之一。今年，我們將發(fā)動村民開展以觀鳥為核心的農(nóng)家樂旅游項目，讓更多群眾從護鳥中獲益。目前，我們村子里10家星級農(nóng)家樂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p>

不為名、不為利的王三益，別看他是位花甲老農(nóng)，可玩電腦、攝像機毫不含糊。為了節(jié)省費用，他經(jīng)常自己拍攝、編輯、制作圖文并茂的濕地宣傳畫冊、幻燈片等宣傳資料。他曾在世界歐盟項目菜子湖濕地自然保護總結(jié)大會上做了一場精彩的經(jīng)驗交流演講，得到了中外專家的高度贊譽，所以人們稱他為“智慧鳥爺”。莫道桑榆晚，夕陽別樣紅。半年前，王三益光榮地當選安徽衛(wèi)視“心動2013安徽年度新聞人物”，組委會的頒獎詞便是對他的事業(yè)最生動地描述：槍聲擊碎了平靜的港灣，利益與良知在靶心中較量。湛藍天空下，候鳥的眼睛卻充滿著憂傷。濕地承載著一個老人的夢想，守護一條生命的通道，讓遷徙的精靈不再迷航，他的心里，有一座美麗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