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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卮議“五個魯迅”

      2015-03-20 11:46:20曲彥斌
      文化學刊 2015年4期
      關鍵詞:民族魂魯迅研究魯迅

      曲彥斌

      (遼寧社會科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1)

      卮議“五個魯迅”

      曲彥斌

      (遼寧社會科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1)

      當今的社會文化視野與社會生活中,之所以存在有文學家、思想家、民族魂的魯迅,世俗生活中常人的自我魯迅,被神化綁架劫持了的圣賢魯迅,罵與論辯漩渦中的魯迅,以及屢遭貶損誹謗被妖魔化的“五個魯迅”,既是歷史的必然,同時也是由于不同視點、不同取向、不同的主旨目的進行過度詮釋的結果?!捌焓峙c民族魂”是一個民族精神之所在,是一個民族的凝聚力之所在。無論是誰,一當被一個民族和一個國家譽為“旗手與民族魂”,他就已經不單純是一個個體的現實生活中的普通常人,而是一個凝結著民族智慧、民族正義與民族精神的偉人,一個不應神化、不可污損和誹謗的特定的文化符號。作為常人魯迅無需捍衛(wèi),也捍衛(wèi)不了,但是作為“旗手與民族魂”的魯迅,還是要捍衛(wèi)的。

      五個魯迅;過度詮釋;旗手與民族魂

      近代以來,中國積弱積貧多災多難。拼搏于這個時代的歷史人物,除其自身的坎坷曲折與沉浮而外,亦不時在時人、后人的評說迷霧乃至霧霾中穿行。社會發(fā)展大潮中的精英和“反派”人物,概莫能免。魯迅,即為典型。有位魯迅學家不無感慨地寫道,“在現代中國,無論是從思想史、社會史的角度,還是從文化史、文學史的角度來進行審視,魯迅始終都是一個繞不過的人物。魯迅是誰?這個看似簡單而實際上又難以回答清楚的問題,也一直纏繞著20世紀中國的知識界。不論他曾經被推上神壇,還是后來又走下神壇,也不論他頭上曾經戴有何種桂冠,他的多重身份,他的思想的多樣性,心靈世界的復雜性,性格表現上的矛盾性,尤其是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那種難以‘直說’的人生苦楚……都使他成為20世紀中國始終無法‘說清楚’而又‘說不盡’的異數,并一直延續(xù)到 21世紀的中國”[1]。或許正因如此,自從大清光緒七年辛巳丁酉月壬戌日,亦即公元1881年9月25日,周樟壽誕生于浙江紹興城內東昌坊新臺門周家迄今,中國歷史上形成了五種“魯迅現象”,亦即“五個魯迅”,堪譽為“異數”矣。魯迅就是魯迅,正因為是“魯迅”,所以并非如常人那么簡單。

      或言之,自公元1881年9月25日至1936年10月19日有生之年的魯迅,亦即當時現實世俗生活中的魯迅,是其具有生命本元的魯迅。由于其生前的作為、影響與對社會的卓越貢獻,在其生前和身后便先后形成了“五個魯迅”。

      在當今的社會文化視野與社會生活中,有五個魯迅,那就是:文學家、思想家、民族魂的魯迅,世俗生活中常人的自我魯迅,被神化綁架劫持了的圣賢魯迅,罵與論辯漩渦中的魯迅,以及屢遭貶損誹謗被妖魔化的魯迅??梢詳嘌裕呼斞附窈笕噪y免被曲解、貶損或丑化,但也仍然一定會被不斷還原性解讀,這亦屬歷史的必然。

      魯迅是可以批評的,魯迅的著述是可以商榷的,魯迅的思想是可以有多種理解和解讀的。同時,亦毋庸置疑,作為“正能量”的魯迅思想、魯迅精神并非萬能,亦非“戰(zhàn)無不勝”,但是其激勵人們熱愛生活、勤于探索與思考奮進的文化力量永在。這也正是魯迅由文學家而為思想家、民族魂的根本所在,是現代文明條件下民族大義之所在。

      一、關于“五個魯迅”的言說

      (一)旗手與民族魂:作為文學家、思想家的魯迅

      關于魯迅的評價,迄今影響最大、最深遠的,是毛澤東的評價。早在延安時期,毛澤東即在多篇著作中言及魯迅并給予極高的評價和稱頌。不僅說魯迅是“中國的第一等圣人”“現代中國的圣人”“最偉大和最英勇的旗手”,甚至稱魯迅為“黨外的布爾什維克”。還將所總結出的“政治的遠見”“斗爭精神”“犧牲精神”合而概括為“魯迅精神”,號召“學習魯迅的這種精神,把它運用到全中國去”,“帶到全國各地的抗戰(zhàn)隊伍中去,為中華民族的解放而奮斗”。毛澤東認為,“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魯迅是在文化戰(zhàn)線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數,向著敵人沖鋒陷陣的最正確、最勇敢、最堅決、最忠實、最熱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2]?;蛴醒灾珴蓶|贊頌魯迅、高度評價魯迅打的是“政治牌”。毛澤東本人真心實意地喜歡魯迅作品、欣賞魯迅品格、崇敬魯迅精神,因而稱頌魯迅,這是不爭的事實。正因如此,作為一代偉大政治家的毛澤東從政治視點思考問題,選擇魯迅這樣一位眾望所歸的杰出人物作為引導、鼓舞人們、推進歷史進程的旗幟,當屬其政治智慧的體現。這一點,實在無可非議。況且,除去“文革”等特定時代的扭曲外,魯迅的楷模力量、魯迅的作品、魯迅的思想、魯迅精神的鼓舞作用,始終是促進中國文化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文化要素、正能量。

      “無論是魯迅還是胡風,他們對社會黑暗勢力的斗爭,都是嚴格地堅守在自己的專業(yè)崗位上進行的。魯迅不但用小說來挖掘國民的劣根性,而且用散文詩來表達自己所感受的深刻的虛無感,他后期用雜文寫作來進行斗爭仍然是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他終生都沒有離開過文學的崗位和知識分子的民間立場”[3]。魯迅畢生的主要作品,或說是對時代和后世影響最大的,當以其小說、雜文為主。亦正是這些被其賦予了特定思想文化內涵的小說、雜文,在當時乃至后來都產生了無可比擬的社會文化價值。這些價值和社會的解讀、接受與認可,鑄就了其作為一代思想家、民族魂的公眾性的社會導師與旗幟地位。文學作品并非科學論文,但對于作品本身和文學作品所蘊涵或闡揚的思想文化,需要以學術論文等形式進行科學評論。魯迅時代以及后世對魯迅作品及其思想文化的解讀與研究,逐漸形成規(guī)?;?、系統(tǒng)性和學術化,并由此產生了作為現當代文學學科的“魯迅學”。至于“毛澤東羅稷南對話”、馮雪峰談毛澤東對魯迅的看法等等公案真相究竟如何,即如論辯漩渦中魯迅之罵與被罵一樣,對于以文學家、思想家立世的魯迅自身而言,均屬其主觀而外的身外之事,均應另當別論,于此全無大礙。作為文學家、思想家的魯迅,無愧為旗手與民族魂。、

      (二)還原本來:世俗生活中的常人魯迅

      日常生活中的“常人”魯迅,嚴格說,是自公元1881年9月25日到1936年10月19日有生之年作為世俗日常生活中一位常人的魯迅。社會文化史上的魯迅,不是虛擬或幻想出來的理想人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曾經客觀存在著的個體生命、一位真實的活生生的個體生命。如若因其最終成為了一位備受尊崇的、杰出的、大寫的“人”而加以神化之后,再以其生前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細節(jié)進行理想化的或超現實語境的道德化規(guī)范,刻意搜尋意在顛覆魯迅、以求嘩眾取寵的“猛料”,以便以滑稽的視點、乖謬怪論去解讀他,未免就會墮入虛無主義的怪圈,勢必造成脫離客觀真實貌似“真事兒”的乖謬之說并由此形成虛無主義的貶損丑化。

      “文學即人學”,業(yè)已成為中外學界的共識。究其實,全部人文社會科學均可視為“人學”。中外學術史證明,缺乏社會閱歷和生活經驗,缺少人生深刻體驗者,很難成為一位成功的、卓越的人文社會科學專家。甚至,即或是從事自然科學、工程技術領域者,若無一定的社會閱歷和生活經驗,亦很難有所成就。社會生活需要什么,也是從事自然科學、工程技術領域學者、專家們最基本的工作“靶向”。舉凡與人相關聯的事情,無不圍繞人去展開,去作為。人的社會性決定了人們無不生活于一定的社會生活之中。即或是向來自視為“天子”的王者以及皇族、貴戚、權貴們,同樣要過民間的風俗節(jié)日,要在“與眾不同”的奢華中“接地氣”。為什么?因為其畢竟是人,脫離不了人的生活。無論“神仙”還是“妖魔”,無論“天堂”還是“地獄”,無不是按照人的理解或期盼去虛擬構建的,都蘊含著現實社會生活的知識與思想。即或貴為天子,其日常生活私下言語亦絕難時時刻刻皆屬“金口玉言”,若那樣,非但他人之災,亦屬其晝夜難安的自身之災;他人無所適從,自身亦無措手足。何況所謂“名人”者流。魯迅若無作為常人并對常人世俗生活的閱歷資源和深刻的體悟與思考,談何創(chuàng)作出《阿Q正傳》等文學作品。魯迅的小說創(chuàng)作被有些評論家歸類為“自我小說”,就是因其有些作品直接源自自身的生活情境,細膩地描寫了自己的生活經歷、身邊瑣事和直抒己見。

      陶潛《四時》詩“春水滿四澤,夏云多奇峰。秋月揚明輝,冬嶺秀寒松”,猶言人生之四季。對同一件事物,童年、少年、青年、壯年和老年,各個時期的認知、理解與解讀是有差異的。1919年“五四”當時的很多前驅和骨干大都是中青年,如陳獨秀 40歲,魯迅 38歲,周作人34歲,錢玄同32歲,李大釗 30歲,胡適 28歲,劉半農 28歲,郭沫若 27歲,毛澤東26歲,葉圣陶25歲,郁達夫23歲,傅斯年 23歲,羅家倫 22歲……冰心當時 19歲。他們后來直至晚年,思想的成熟與演變,人生與事業(yè)的浮沉和結局各有千秋。人的思想、情操、性格,亦隨閱歷而有差別、變化。即或是心情、情緒,亦難免因季節(jié)、時序甚至是每日的天氣,一時的情境以及人際關系狀況等等而處于動態(tài)的變化之中。不同的語境之下,有各自的困惑與精彩。凡此,無不是常人的常情常理,人之常情也。現實生活中,偉人也脫離不了人之常情。即或是世俗視野下的神仙、魔怪,亦無不是世俗生活背景下的放大和投影,是人之常情的另種展現。

      “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fā)展”;“有敢來阻礙這三事者,無論是誰,我們都要反抗他,撲滅他”,“我之所謂生存,并不是茍活,所謂溫飽,不是奢侈,所謂發(fā)展,也不是放縱”[4]?,F實生活中的魯迅,自不例外。此即世俗生活中真實的常人魯迅的常人基本需求與所思,常人的智慧也。

      現實日常生活中,人無完人,魯迅亦不例外,同樣持有一顆平常的常人心態(tài)?!熬褪鞘ベt豪杰,也不必自慚他的童年,自慚,倒是一個錯誤”[5]。因而,即如其《〈思想·山水·人物 〉題記》中的自白那樣:“這里要添幾句聲明。我的譯述和紹介,原不過想一部分讀者知道或古或今有這樣的事或這樣的人,思想,言論;并非要大家拿來作言動的南針。世上還沒有盡如人意的文章,所以我只要自己覺得其中有些有用,或有些有益,于不得已如前文所說時,便會開手來移譯,但一經移譯,則全篇中雖間有大背我意之處,也不加刪節(jié)了。因為我的意思,是以為改變本相,不但對不起作者,也對不起讀者的”;“我太落拓,因此選譯也一向沒有如此之嚴,以為倘要完全的書,天下可讀的書怕要絕無,倘要完全的人,天下配活的人也就有限。每一本書,從每一個人看來,有是處,也有錯處,在現今的時候是一定難免的。我希望這一本書的讀者,肯體察我以上的聲明”[6]。況且,“即使天才,在生下來的時候的第一聲啼哭,也和平常的兒童一樣,決不會就是一首好詩”[7]。正因如此,對魯迅也不該求全責備。

      盡管魯迅曾一度為官,從 1912年到1926年出任過教育部任僉事并兼任主管文化、藝術等方面的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作為其一種生計的歷程,為官14年,但剛一到職即感到“枯坐終日,極無聊賴”[8],最終去職。反對神化魯迅,還原其本來世俗生活中的常人魯迅,并非可以借此用小市民的世俗眼光污損魯迅,“以常人、俗人甚至庸人的心態(tài)揣度偉人,打著‘從日常生活看魯迅’的旗號來挖掘偉人的隱私秘聞,以滿足部分讀者的獵奇心理”[9],亦“極無聊賴”。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答客誚》)、“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題三義塔》)、“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悼楊銓》),此即世俗生活中具有常人真情實感的真性情魯迅、本元的魯迅。

      以扭曲、放大個人隱私或瑕疵的視點與方法還原杰出人物和偉人,非但不厚道,會令人懷疑居心不良、別有用心。

      (三)尊崇失度:被神化綁架劫持了的圣賢魯迅

      魯迅是被“造神運動”裹挾的人。因為,他從未祈愿自己成為“圣人”。魯迅說,中國的學界里有三種魂靈,一是官魂,一是匪魂,再一個就是民魂,個中“唯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唯有他發(fā)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華蓋集續(xù)編·學界的三魂》)。對于“民族魂”這個后人對他的理應贊譽,卻是其生前所自詡亦未料知的。有人說,魯迅是“被逼成思想家的藝術家”[10],或許不無道理。

      人一當被視為“圣賢”,便往往被超出實際的美好期盼與愿望所神化,被理想化地視為完美無缺、白玉無瑕甚至百如人愿。在社會記憶之中,中國歷史上諸如孔夫子、毛澤東以至魯迅,皆難以逃脫這種命運。然而,這種似乎善意的理想化“造神運動”以及與之相應的求全責備,既害偉人,亦貽害自身,搞亂了是非曲直和社會價值取向乃至于知識結構的秩序。

      “文革”時代那些捕風捉影的誣陷理據和罪證,大多人為地造就?!拔母铩敝械聂斞?,是個被尊崇神化到了極致以致歪曲了的、實用化了的魯迅。甚至,魯迅言論可以用來打派仗,用作區(qū)分所謂“敵、我、友”的坐標和法繩,成為“以革命的名義”打殺人的棍棒、刑具。此際的魯迅,已經是被綁架劫持了的魯迅。還好,當時的魯迅已故,而且是其生前極難料想得到的位居神壇之上的“文化革命旗手”的地位,不然的話,很難說就沒人追究其曾任教育部僉事并兼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舊官吏”的“出身問題”。

      一件事,一個言論,一次感嘆,甚至一句不雅馴的粗話,均應還原于本來的話語環(huán)境和背景去分析解讀,絕不當以今日的觀念不顧事實地進行苛責,亦絕不應按照今日的需要或喜好加以粉飾、褒揚失度。否則,就會扭曲變形,就會失真。如果把被視為“偉人”“公眾人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牽強附會地無限放大、任意臆測猜度和過度解讀,非但沒有了隱私可言,其后果只能是變形走樣被歪曲和抹黑?;蜓灾?,任何以瑣細無聊、似是而非的所謂生活中的“瑕疵”虛無主義地污損貶抑魯迅,都幼稚得滑稽可笑,無損于“魯迅精神”的存在與高揚。

      (四)罵與被罵:論辯漩渦中的魯迅

      魯迅曾有篇文章《論“他媽的”》①原載于1925年7月27日《語絲》周刊第37期。,將“他媽的”謂之中國的“國罵”。數年之后,他還寫過一篇《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zhàn)斗》②原載于1932年12月15日《文學月報》第1卷第五、六號合刊。。曾與魯迅“對罵”過的梁實秋寫過《罵人的藝術》③新月書店1927年10月出版。,認為“古今中外沒有一個不罵人的人。罵人就是有道德觀念的意思,因為在罵人的時候,至少在罵人者自己總覺得那人有該罵的地方。何者該罵,何者不該罵,這個抉擇的標準,是極道德的。所以根本不罵人,大可不必?!?,罵人是一種高深的學問,不是人人都可以隨便試的。有因為罵人挨嘴巴的,有因為罵人吃官司的,有因為罵人反被人罵的,這都是不會罵人的原故”。對此,錢理群的分析評議十分理性客觀[11]:

      幾乎是從“五四”開始,一直到現在,圍繞著魯迅的“罵人”,曾有過多少公開的、私下的議論,曾打過多少筆墨“官司”。一些人對魯迅之“罵人”,深惡痛絕,以為太不講情面,不夠“紳士”,一些被魯迅罵過的人則始終耿耿于懷,心有余悸;不過,也有人巴不得被魯迅罵,想借此名垂千古,據說魯迅因此決定罵人而不點名,以免被此輩利用。但后來主要是“史無前例”那幾年,凡被魯迅罵過的人都遭了“華蓋運”,以至滅頂之災,這也都是“歷史”。魯迅的罵人也因此遭到了更多的非議。最近這幾年,風向似乎有變:被魯迅罵過的人又突然吃香起來,真叫人不知如何說才好。但如果換一個角度,從學術的觀點看,這一切都自有一種“意義”;至少從一個特定的角度,顯示出社會、文化、文學思潮、心理的某種變遷。曾有學者提倡“以小見大”的“典型現象”的研究,其實“魯迅罵人”本身就是一種典型文化現象。所謂“罵人”就是“批評”,或者叫“論辯”也可以,魯迅自己就說過:“所謂捧和罵者,不過是將稱贊與攻擊,換了兩個不好看的字眼”(《花邊文學·罵殺與捧殺》),在魯迅看來,真正的文人是“不隨和”、不“回避”的,他有“明確的是非”“熱烈的好惡”,“象熱烈地主張著所是一樣,熱烈地攻擊著所非”;而只要有文壇,“便不免有斗爭,甚而至于謾罵”(參看《且介亭雜文二集·“文人相輕”·再論“文人相輕”》、《準風月談·“中國文壇的悲觀”》),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所謂“文人相罵史”就是一部“思想(文化、文學、學術)論辯史”。因此,如果以“魯迅罵人”這一典型現象作為切入口,深入、細致地考察相罵(論辯)的雙方:魯迅和被魯迅罵過的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分歧,論辯,相異與相同),以及由此引起的命運變遷,確實可以顯示出本世紀思想(文化、文學、學術)史的某一側面。

      魯迅一生“罵”人不少,其自身生前身后都身背“罵名”。“魯迅在文章中指名道姓‘罵’過的人,有百人上下;與其論戰(zhàn)的重要人物,也有二三十人。如此之多,在中國現代文壇和學界,不說絕無僅有,也是十分罕見的”[12]。究其緣故,大約兩條,一是魯迅一生嫉惡如仇、是文化的斗士,再即其所專長并卓有建樹者,乃諷刺小說和雜文。有人說,“魯迅的罵人”是“是魯迅雜文中最精彩的部分”①陳思和的演講稿《談談魯迅》,2000年11月21日,詳見中學語文教學資源網·雜文參考·談談魯迅·陳思和。,或即在于此。如此兩大要素,如何避免得了“罵”和“罵名”。有些事、有些人是應該罵的、值得罵的,有些則罵得失當或不當罵。是是非非,均應具體辨析,需要時間的檢驗和評審。即或一向給人以溫良恭儉讓、溫文爾雅形象卻曾被魯迅罵為“焦大”的胡適,亦不失為善罵的高手,其曾對錢穆評價業(yè)已與之反目的馮友蘭“天下蠢人恐無出芝生之右者”,言語之重可見一斑。魯迅去世一個月,曾經寫出過《〈阿Q正傳 〉及魯迅創(chuàng)作的藝術》②原載《國聞周報》1934年11月5日第11卷第44期。這樣高水平的魯迅研究論文的“新月派”的女作家蘇雪林寫信給胡適辱罵魯迅為“刻毒殘酷的刀筆吏,陰險無比、人格卑污又無比的小人”,同時抄示給胡適的還有她寫給蔡元培的更加大肆攻忤魯迅的信稿。這時,胡適表現得反倒頗為理智。他復信責備蘇雪林說:“我很同情于你的憤慨,但我以為不必攻擊其私人行為。魯迅狺狺攻擊我們,其實何損于我們一絲一毫?他已死了,我們盡可以撇開一切小節(jié)不談,專討論他的思想究竟有些什么,究竟經過幾度變遷,究竟他信仰的是什么,否定的是些什么,有些什么是有價值的,有些什么是無價值的。如此批評,一定可以發(fā)生效果。凡論一人,總須持平。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魯迅自有他的長處。如他的早年文學作品,如他的小說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如此頗為時人和后世稱道之舉,正是當時文化界、知識界的良好風氣。究其實,當時文化界、知識界所謂的“罵”,除少數失度乃至惡言攻忤者外,大多屬于論辯性質。

      “五四以來文化上的著名人物大抵與魯迅有過干系;事實上,當時活躍在文化學術界人物也不可能不與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和主將魯迅有正面或負面、直接或間接的關系。研究他們時必須提到魯迅”[13]。期間,罵與論辯往往混雜交融。個中因由,不乏誤聽、誤信和誤解,亦不乏反擊與抗爭;有憤怨,亦有冤屈;有些似乎大可不必,有些則關系大是大非?!敖陙淼恼摽蛡儏s常常在這些論戰(zhàn)上做文章,尋覓魯迅的‘陰暗’面。事實上,這些曾被魯迅撻伐、諷刺或規(guī)誡過的人物,不論在以后的生涯中升沉如何,發(fā)生了何等樣的變化,在當時的情勢中,在魯迅所針對的問題上,都是該被指責和批判的,正義在魯迅的一方。只要是尊重歷史,不錯置時空,不懷偏見的人,都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而不是其他”[14]。何滿子此言,不可不謂鞭辟入里切中肯綮。魯迅在給一位青年的信中亦言,“罵人是中國極普通的事,可惜大家只知道罵而沒有知道何以該罵,誰該罵,所以不行?,F在我們須得指出其可罵之道,而又繼之以罵。那么,就很有意思了,于是就可以由罵而生出罵以上的事情來的罷”[15],可見魯迅還是清醒面對諸多復雜論辯的。

      罵詈,是一種源自詛咒的言語行為,一種古老的語言文化現象,其本體是不雅、不文明的文化現象。但是,延伸開來,或轉換為學術、文化乃至政治論辯性質的“罵”,則當別論矣??梢哉f,若論罵人之眾、挨罵之多,生前身后一直深陷于“罵”者,中國現代文人中唯魯迅者矣。究其實,魯迅的罵人和魯迅的被罵,主體上大都屬于論辯性質的罵戰(zhàn)。罵與被罵的魯迅,是處于論辯中的魯迅。時當魯迅尚未被神圣化的逝世之際,全國那些曾遭魯迅罵過的人和罵過魯迅的人,幾乎紛紛發(fā)聲給予魯迅甚是平實、公正的評價或贊頌。魯迅逝世的次年,許廣平等曾就《魯迅全集》出版事宜寫信向胡適求助“鼎力設法”獲得“慨予俯允”;曾被魯迅罵為“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的梁實秋在魯迅去世 5年后發(fā)表的《魯迅與我》中亦稱,“平心而論,魯迅先生的雜感是寫得極好,當代沒有人能及得他,老練潑辣,在這一類型中當然是應推獨步”,等等。凡此種種,不僅說明了魯迅的杰出,亦證明了當時知識界群體素質甚高,同時還佐證著當時那種所謂的“罵”的論辯性質。

      (五)貶損誹謗:被妖魔化的魯迅

      蘇雪林享年102歲,被喻為“文壇常青樹”,曾經是位“尊魯崇魯”的愛國女作家。然而,自當其一反常態(tài)公然發(fā)表貶損辱罵魯迅的文章之后,“罵魯第一人”之名則伴隨了她此后的 60余年人生。蘇雪林在《與蔡孑民先生論魯迅書》中提出其反魯理由有三,一曰魯迅病態(tài)心理,將于青年心靈發(fā)生不良之影響也;二曰魯迅矛盾之人格,不足為國人法也;三曰左派利用魯迅為偶像,恣意宣傳,將為黨國之大患也①原載于1937年3月16日《奔濤》第1卷第2期。。顯然,蘇氏主要是從性格、人格和政治方面曲解、貶損魯迅。

      相去 60年后的今日,孫乃修所著《思想的毀滅——魯迅傳》[16]可謂時下曲解、貶損和丑化魯迅登峰造極之一例。書中寫道:

      六十多年來被人們捧為偉大思想家的魯迅,到底有什么思想,偉大在哪里,需要畫個大問號。他反對人類文明原則,憎惡人道原則,心無道路和理念,堅執(zhí)仇恨和殘殺,強烈顯露黑色文化屬性。他的言論行為貌似極左、極革命而實際極右、極黑暗。他那類躲在化名后面發(fā)出的毫不負責的言行,不會給現代中國帶來文明和尊嚴,只能將它引向自私、狹隘、卑怯、內斗,只能將它引向野蠻、黑暗的深淵,永遠走不出歷史死結和循環(huán)仇殺,永遠不會脫離罪惡淵藪而上升到民主、公正和自由境界。

      背離人類文明大道、不見世界文明趨勢的人,決不會有遠大精神視野、博大文化胸襟和終極價值關懷。魯迅體現的爭斗性、“革命性”,實即自私性、狹隘性、殘酷性、低劣性,這是非常冷血和暴虐的東西,是中國兩千年腐臭專制文化尸體上結出的一朵惡之花,是這個惡腐專制文化飄蕩出來的女吊式陰魂。中國黑暗的專制文化、暴虐政治和民間社會底層的粗俗文化、野蠻習性,集中在一顆易恨善妒、狹隘暴虐、鐵血報復的瘋狂心靈里。魯迅憎惡文明價值和人道觀念,自稱有下等脾氣,譏笑君子風度,嘲弄費厄潑賴,贊美仇恨、報復和痛打,都與這種黑色文化根源相聯。

      事實上,書中所言所謂史料史證,多是魯迅學界久已辨析過并多有定論的事情,如此這般則只能說是詭解。再看是書封面所印“推倒一尊謊言壘起的巨像 剖析一個陰暗偏狹的靈魂”字樣,則很直白地道破了作者刻意曲解、貶損乃至丑化魯迅的主旨,乃嘩眾取寵故作驚人語矣。當有學者直面九五高齡的蘇雪林詢其“為什么要對魯迅取激烈攻擊的態(tài)度”時,蘇雪林回答:“有人說,我之所以攻擊魯迅,是因為我單相思,愛而不得轉為恨。這是沒有根據的。……我對魯迅反感,主要是因為他人格分裂。魯迅一方面從國民政府的文教機構領薪,每月得二百元大銀洋,至死才罷;另一方面又在文章中輕蔑地稱國民政府為南京政府?!本痛?,陳氏評論說[17]:

      作為一個魯迅研究者,對于蘇雪林的觀點我自然是無法茍同的。因為常識告訴我們,一個人的職業(yè),并不能成為衡量其政治立場、思想傾向的主要依據。比如為了謀生的需要,恩格斯曾在一家公司工作達二十年之久并成為該公司的股東,這絲毫也不妨礙他成為工人階級的思想領袖。魯迅到上海定居后,被蔡元培聘為大學院特約著作員,因“絕無成績”,于年底被裁。在此期間,魯迅曾撰文譴責國民黨政府“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這怎能成為他自玷人格的證據呢?蘇雪林曾用三段話對魯迅進行概括:“魯迅的人格是渺小、渺小,第三個渺??;魯迅的性情是兇惡、兇惡,第三個兇惡;魯迅的行為是卑劣、卑劣,第三個卑劣”(《我論魯迅自序》)用這種謾罵來取代研究,使蘇雪林關于魯迅的文章喪失了學術價值,因而也失去了論辯的意義。由此可見,政治上的偏見,是如何誘使一個有才華的批評家逐步走上了背離公正立場,歪曲客觀事實的歧路。

      蘇雪林如此這般自白,亦如有的魯迅研究專家所指出的,“蘇雪林對魯迅的攻擊極直接而又激烈,同時也顯示著她的一種真誠。顯而易見,她的這些觀點也正是不少同類知識分子的觀點,不過她更真誠些、更不顧及自己寬容中庸的外表,因而她把同類知識分子的看法公開發(fā)表了出來,為魯迅研究提供了很多需要解決的有價值的問題,從另一個角度講對魯迅研究的發(fā)展是有促進作用的”[18]。相對于數十年前“罵魯第一人”蘇雪林女士的諸種言論而言,孫乃修之“罵魯”似乎更乏理性。那么孫乃修貶損魯迅之因由,除所著給讀者的直接認知而外,其內心深處唯其自知矣。

      60多年里,這個世界形成了一個被曲解、貶損和丑化了的魯迅。

      作家韓石山說,“過去因為尊崇魯迅,以為魯迅從來是正確的,把跟他有過爭論或對立的人,全貶為落后或反動,這樣做太對不起歷史了,也太對不起那些曾對中國社會的進步做出過貢獻的個人了”;于是他要寫本書“還魯迅一個公道,也是還歷史一個公道,還歷史上許多人物一個公道”[19]。就此主旨而言,無可厚非?;蚱溆兴Ф?,引出了一部針鋒相對的“專門批判、駁斥韓石山等人對魯迅的丑化、誣蔑和攻擊”的《著名作家的胡言亂語》[20],以及袁良駿的一篇《“反魯英雄”韓石山、蘇雪林優(yōu)劣比較論》[21]。袁氏序言十分尖銳地指出:

      (韓石山的)力度與“貢獻”無出蘇雪林女士之右者。唯其如此,才見出了韓石山先生的難得。綜觀他的一遍又一遍的“反魯講演”《少不讀魯迅,老不讀胡適》(后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以及另外一些“反魯”文章,人們不能不承認他是一位新時代的“反魯英雄”,他的“反魯”水平從總體上大大超越了蘇雪林。

      韓石山的最高明之處是對魯迅、對讀者、對聽眾?!皟擅媾伞?,他明明對魯迅深惡痛絕,但卻時時、處處拉出一個客觀公允、不偏不倚的架勢,似乎他對魯迅是十分實事求是的。因此其虛偽性、欺騙性、迷惑性遠遠超出了以蘇雪林為首的所有“反魯英雄”。

      袁氏的根據,是韓氏書里所展示的:第一,魯迅根本不是什么“五四”新文化運動、“新文學運動”的“旗手”和“主將”,“主將”是胡適、蔡元培、陳獨秀(隱隱約約讓你感到似乎還有徐志摩和陳西瀅),根本沒有魯迅的份兒。第二,誣蔑魯迅陰狠、毒辣、心靈污穢,對魯迅搞“挖心戰(zhàn)術”。第三,誣蔑魯迅和毛澤東一起發(fā)動了“文化大革命”。第四,抽象肯定,具體否定,幾乎全面否定魯迅的代表作。袁氏認為“韓石山的目的就是誣蔑、貶低、攻擊、丑化魯迅,為達到目的,是可以不擇手段的”[22]。對此,韓氏在相去七年之后《少不讀魯迅,老不讀胡適》的“新版序”[23]中,對房向東之書和袁氏的具體批駁,全然未作回應,僅言“這是我多年前寫的一本書。當時覺得真理在握,氣沖斗牛,現在老了,不這么看了,覺得自己也可能是錯的”,以及對于袁氏之序“拜讀之下,又犯了心思,覺得自己很可能還是對的”,含含糊糊,讓人頗費琢磨。

      二、關于“過度詮釋”的言說

      漢語傳統(tǒng)訓詁學的基本性質與主旨,在于對古籍和經典的詮釋,可謂古典詮釋學?!斑^度詮釋”,或謂“過度闡釋”。傳統(tǒng)訓詁學事無巨細的、枝枝蔓蔓的繁瑣考據,當屬過度詮釋。其結果,往往令人誤讀?,F實社會生活中,所謂“狗仔隊”們窮盡一切手段和機會探尋名人、明星們的個人隱私、生活瑕疵,意在通過對其過度詮釋來引人關注、制造事件。魯迅研究中的“過度詮釋”問題,亦不例外。過度闡釋必然會“偏離魯迅”,甚至曲解或貶損魯迅。魯迅研究中的“過度詮釋”,往往也會引發(fā)事件,出現偏頗。

      積極目的或消極目的均可能引發(fā)對人物、事件文本自覺不自覺地加以過度詮釋問題。特別是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似乎更在所難免。一般說,論辯性質的“罵”,即使關系是非,亦必然摻雜著情緒與感情色彩。相關的“魯迅學”研究領域和一些問題層面的學術文章,往往頗顯火氣或難掩火氣,似乎有失學術文章應具有的理性與平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文學即人學”,當掌控有度。

      有研究談到[24]:20世紀 80年代,自王富仁提出“回到魯迅那里去”的主張以后,那個被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革命話語扭曲的魯迅似乎一度回來了,成為食煙火的“人間魯迅”。但是,對魯迅的祛魅并沒有完成,其一,表現為對魯迅進行另一種形式的附魅和神化。其二表現為對魯迅的“過度闡釋”,其結果是造成新一輪的對魯迅的扭曲。如果說前者是將魯迅作神的“放大”,后者就是對魯迅進行“哈哈鏡”似的“變形”,兩者都沒有做到“回到魯迅那里去”,而是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闡釋魯迅”與“本真魯迅”之間的偏離,從而“遠離魯迅”,魯迅依然不在“人間”,而在“天上”或“別處”。新時期“魯迅研究”中存在的“過度闡釋”的現象,主要體現為“索引派”研究的“死灰復燃”,脫離文本的“自說自話”式的“偽創(chuàng)新”,涂敷在魯迅臉上的各種“他者”話語的“雪花膏”,以及低水平的重復闡釋四個方面。其深層次的原因主要在于四個“有關”,即:與魯迅研究面臨“無處闡釋”和亟待尋找新的“學術生長點”的困境和危機有關,與現行的形式主義學術評價體制有關,與當下學術界存在的浮躁學風有關,與當下文學研究方法的過分泛化有關。

      北京大學孫玉石教授特別關注到“闡釋空間與闡釋限度——魯迅研究當代性與科學性關系的思考”,認為當前魯迅研究中的過度闡釋存在著五種形式,如嚴肅而并沒有先入為主的思想,只是對研究對象及有關材料,作過深的探求,或立意創(chuàng)新“求之過深”,或將個別結論普遍化、體系化,以此提升或拔高,這樣就失去對于研究對象獲得認識的客觀性;為了服從說明自己的觀點,扭曲魯迅作品的客觀性,或夸大作品中某些個別成分,忽略了作品整體性質的認識,對作品做出了超越實際情況限度的論述等[25]。在題為《談談魯迅研究中的“過度闡釋”問題——魯迅研究當代性與科學性關系的思考》專題論文中舉例 談 到[26]:

      成分不同,安全劑量不同。對乙酰氨基酚的日常最大用量為每4小時1次,每次15mg/kg,如孩子體重超過44千克,可參考成人劑量1000mg/次或4000mg/日。布洛芬的日常最大用量為每6小時1次,每次10mg/kg,如孩子體重超過44千克,可參考成人劑量600mg/次或2400mg/日。

      占有豐富材料,也力求運用實證的方法,但將研究對象的一部分無限制地夸大了,將另一部分意義可能性淡化了,或完全否定了,用一個方面的闡述取代了全貌的觀照,使得本來屬于非常有創(chuàng)造性的論說,失之偏離。如一些研究成果,夸大了《野草》的“黑暗”與“絕望”的成分,以致《野草》這部有豐富精神抗爭內涵的作品成了“反抗絕望”的代名詞。如否定先前一切對于《野草》的解釋,而以作者的個人愛情主題概括整個的內涵。

      再看有關魯迅研究的如下一些數字[27]:

      據不完全統(tǒng)計,整個 20世紀 80年代,國內共發(fā)表魯迅研究文章 7866篇,其中魯迅生平事跡類的文章 935篇,魯迅思想研究類的文章有2495篇,魯迅作品研究類的文章有3406篇,其他類的文章1030篇。

      另外,國內出版的關于魯迅研究的著作共 373部,其中魯迅生平及史料研究類著作共71部,魯迅思想研究類著作共43部,魯迅作品研究類著作共 102部,其他類魯迅研究著作(專題研究及輯錄類研究著作)共157部。

      曾經撰寫過《中國魯迅研究通史》的張夢陽研究員曾經在20世紀90年代舉行的一次魯迅研究會議上說,中國的魯迅研究成果大多數都是重復前人已經取得的研究成果。在引起一些學者的議論之后,張夢陽研究員又重新思考了這一觀點,并作了修改:中國的魯迅研究成果90%都是重復前人已經取得的研究成果的。雖然這一說法有很大的爭議,但是毫無疑問,百年以來的中國魯迅研究在整體上可以說創(chuàng)新性不足,有很多的研究成果都是在重復前人的勞動。

      “低水平的重復闡釋”是各類學術研究成果中很重要的“過度詮釋”組成部分。過度詮釋不符合科學規(guī)范,是一種有害無益的冗余勞動,是綜合資源的一種浪費。7866篇研究文章,373部研究著作,“90%都是重復前人已經取得的研究成果的”,個中又該有多少屬于“過度詮釋”呢?當下之所以存在有文學家、思想家、民族魂的魯迅,世俗生活中常人的自我魯迅,被神化綁架劫持了的圣賢魯迅,罵與論辯漩渦中的魯迅,以及屢遭貶損誹謗被妖魔化的“五個魯迅”,既是歷史的必然,同時也是出于不同視點、不同取向、不同的主旨目的進行過度詮釋的結果。

      避免過度詮釋,特別是注意反對、清理和揭露出于曲解誹謗意圖的惡意過度詮釋取向,科學地還原解讀本元的常人魯迅,科學地還原、探析、繼承、弘揚歷史造就的“旗手與民族魂”,仍然是時下乃至今后相當時期里魯迅研究中不容忽視的問題。

      三、以學術公器辨風正俗捍衛(wèi)“旗手與民族魂”

      “旗手與民族魂”是一個民族精神之所在,是一個民族的凝聚力之所在。無論是誰,一當被一個民族和一個國家譽為“旗手與民族魂”,他就已經不再單純是一個個體的現實生活中的普通常人,而是一個凝結著民族智慧、民族正義與民族精神的偉人,一個不應神化、不可污損和誹謗的特定的文化符號。作為常人魯迅無需捍衛(wèi),也捍衛(wèi)不了,但是作為“旗手與民族魂”的魯迅,還是要捍衛(wèi)的。這種捍衛(wèi),不應是反辱罵之類的激烈對罵,而是擺事實講道理的、理性的反誹謗;不應是神化,而是尊崇;不應任其被邊緣化、被淡化,而是要繼續(xù)點贊、力挺。

      “魯迅不需要我們捍衛(wèi),我們也捍衛(wèi)不了魯迅。我們憑著知識分子的學術品格和時代良知,做好一個魯迅精神思想與文學世界的研究和詮釋者,就夠了”[30]。盡管“作為一個百年來出現的一個獨特豐富而復雜的文學歷史現象,魯迅研究的闡釋空間的創(chuàng)新性應該是無限的”,但是,“魯迅學術闡釋科學性規(guī)范的‘度’應該是有限的”[31]。諸如一些“非儀魯迅者往往在魯迅的性格上找借口,什么‘多疑’‘尖刻’‘刻毒’,一句話,就是對人不寬厚。他們能夠容忍自稱炸藥以挑戰(zhàn)別人的尼采,卻不能容忍魯迅。他們最大的誤區(qū),就是用崇神的善人標準去要求一個文化惡魔。而他們本身卻又往往以惡魔的面目出現,這是多么荒謬的邏輯。事實上,他們眼中的魯迅的性格上的弱點,正是魯迅惡魔性的表現”[32],也就是有失于“魯迅學術闡釋科學性規(guī)范的”之“度”矣。

      盡管他身材僅高約1.6米,瘦弱夠不上“偉岸”,但是“大凡了解魯迅著作的人,都能從其作品中感受到陽剛的力量。說他是中國真正的男子漢,不是夸大的比喻。他的作品有一種力之美,在昏睡的夜里忽然注入強烈的光澤,擊退了絲絲寒意。他厭惡奴態(tài)的語言,有一種沖破陰暗的浩氣。在散文隨筆里,那些批判性的言論,都撼動著俗世的圍墻,一道道偽道學的防線就被擊退了。這個特點在留日時期的文字里就可見到了”[33]?!霸谒砩?,既有忠誠于國家民族的崇高情懷,也有堅守獨立人格的堅強意志和為人的尊嚴、個體的獨立與人的解放而終身奮戰(zhàn)的執(zhí)著精神”[34]。

      魯迅說,“唯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唯有他發(fā)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35]。郁達夫說,“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因魯迅的一死,使人自覺出了民族的尚可以有為,也因魯迅之一死,使人家看出了中國還是奴隸性很濃厚的半絕望的國家。魯迅的靈柩,在夜陰里被埋入淺土中去了;西天角卻出現了一片微紅的新月”[36]。此論擲地有聲,時至今日仍無時不刻地提醒、警示著國人。

      “胡適與魯迅”的比較研究,以及“胡適還是魯迅”,是近年來伴隨著重新審視民國學術以及反思魯迅乃至批判魯迅的話語環(huán)境下人們關注的一個敏感的熱點話題。在文學和學術層面,一如胡適與馮友蘭之爭、魯迅與梁實秋之爭,層面不同,各有千秋。魯迅與胡適都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背景下中西文化交融時代開風氣之先的一代杰出的啟蒙大師、歷史的坐標。但在綜合考量誰更適宜當選“民族脊梁”“民族魂”的問題上,只能是魯迅,這是歷史的無二選擇,歷史的定格?!皯撜f,魯迅所有的文字,在其背后都有著深刻的思想與學理背景,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扎實的知識功底,有著他刻骨銘心的人生體驗,表現出了他對于中國歷史、文化、社會和現實人生的深刻洞察與認知體悟,其特點往往是從歷史與文化的深處挖掘,從社會實踐與人生體驗角度,高屋建瓴地把握與論述事物的本質特征,并把歷史審視與價值判斷、意義建構緊緊地糅合在一起,充分顯示出他的思想張力、穿透力和生命的感悟力,以及精神的力度與意識的深度”[37]。

      人民和歷史選擇了作為文學家、思想家的魯迅作為文化旗手與民族魂,是眾望所歸。毋庸置疑,唯有“魯迅精神”“發(fā)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在此面前,任何神化、曲解、顛倒黑白的貶損與丑化均無任何意義,無論經歷多少波折,也只能還原歷史的本元。這也正是世俗生活中的常人魯迅之因杰出而不尋常之處。

      20世紀三四十年代,曾一度有關魯迅的小報文章泛濫,“它們或傳播奇聞軼事,或造謠中傷挑剔是非,或故意挑逗魯迅對他進行反擊以揚名于世”[38],眾所共知,讓 -保羅·薩特與阿爾貝·加繆的恩怨,奧古斯丁和讓-雅克·盧梭《懺悔錄》,胡適之涉及海內外的婚外戀情艷遇,魯迅的那些驚人坦誠自剖,都同樣非但不失其偉大,反而更顯偉大,更顯真誠可親,令謙謙溫玉君子肅然起敬,令蠅營狗茍小人更顯猥瑣。如此種種,皆在于以公心視之、以公器論之,而絕非帶著某種偏見與不良取向的過度詮釋和放大?!疤煜挛ㄓ形恼鹿?,稱得斤播得兩。”(明王衡《郁輪袍》第四折)秉持、憑依公器須恪守法度,即如司馬光曰“以為法者天下之公器,唯善持法者,親疏如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保ā顿Y治通鑒·漢文帝十年》)此喻法制。公器之法則,在于平等、共享、公益?!肮妗闭?,其臧否之底線與導向也,亦即公序良俗者也。唐劉長卿《題冤句宋少府廳留別》詩云:“世上無此才,天生一公器。”亦如“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為先,勞舊次焉”(《舊唐書·張九齡傳》)之論,遴選治理社會之精英人才,豈可不“德望為先”?否則,談何“溫重明正,國之公器,當官必守,臨事能斷”。(唐白居易《除韋貫之平章事制》)總而言之,要以學術公器辨風正俗,維護公序良俗,堅持民族大義,捍衛(wèi)“旗手與民族魂”。

      濫觴于20世紀30年代圍繞魯迅話題的論辯,一直在波瀾起伏斷續(xù)未絕。似可斷言,還將繼續(xù)下去。那么,即應認真關注和應對時下的“漣漪”和“波瀾”。古訓云,“為政之要,辨風正俗最其上也”。辨風正俗在于依靠法治維護公序良俗。一個民族若無公平正義,若無精英、英烈、旗幟和靈魂,民族亡矣,國家亡矣!魯迅可以批判,應在科學理性的批判中繼承、弘揚魯迅所代表的民族智慧、民族正義與民族精神;不可容忍肆意甚至惡意污損、誹謗“旗手與民族魂”成為一種社會病毒似的消極時尚。這是歷史和未來賦予國人的社會責任。學界,自是首當其沖,責無旁貸。

      南社湖湘巨子傅尃《甲寅元旦》詩云:“寧惜巵言托孤憤,忍揮兵氣望中原?!庇枭餐?,晚在魯迅先生逝世十幾年之后。但作為吮吸著魯迅精神成長一生、一向敬仰魯迅的后生社會成員,直面“五個魯迅”,權作“卮議”以言之,自當發(fā)聲也。

      [1]黃健.孤獨者的吶喊[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1.

      [2]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A].毛澤東選集:第二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98.

      [3]陳思和.從魯迅到巴金:陳思和人文學術演講錄[M].上海:中西書局,2013.16.

      [4]魯迅.華蓋集·北京通信[A].魯迅全集:第三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55-56.

      [5]魯迅.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A].魯迅全集:第六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64.

      [6]魯迅.〈思想·山水·人物 〉題記[A].魯迅全集:第十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300.

      [7]魯迅.墳·未有天才之前[A].魯迅全集:第一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76.

      [8]魯迅.壬子日記:1912年5月10日[A].魯迅全集:第十五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

      [9]陳潄渝,等.顛覆與傳承——論魯迅的當代意義[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82.

      [10]張遠山.魯迅論:被逼成思想家的文學家[A].永遠的風花雪月 永遠的附庸風雅[C].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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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38]王富仁.中國魯迅研究的歷史與現狀[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7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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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房向東.著名作家的胡言亂語[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

      [21][22]袁良駿.“反魯英雄”韓石山、蘇雪林優(yōu)劣比較論[A].房向東.著名作家的胡言亂語[M].上 海:上 海 書 店 出 版 社,2011.5-6.7-14.

      [24]古大勇.“過度闡釋”與“偏離魯迅”——對新時期“魯迅研究”的反思(二)[J].甘肅社會科學,2008,(4).

      [25]劉增人、崔云偉.當前魯迅研究的亮點熱點——“魯迅研究20年國際學術研討會”綜述[N].文藝報,2004-09-30.

      [26]孫玉石.談談魯迅研究中的“過度闡釋”問題——魯迅研究當代性與科學性關系的思考[J].魯迅研究月刊,2006,(6).

      [27]葛濤.薪火相傳:百年中國魯迅研究的回顧與前瞻[J].上海魯迅研究,2013,(3).

      [28]柯里尼.詮釋與過度詮釋(中譯本)[M].王宇根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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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高旭東.跨文化視野中的魯迅[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188.

      [33]孫郁.魯迅與現代中國[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46.

      [34][37]黃健.孤獨者的吶喊[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129.135.

      [35]魯迅.華蓋集續(xù)編·學界的三魂[A].魯迅全集:第三卷 [C].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222.

      [36]郁達夫.懷魯迅[J].文學,1936-11-01,第7卷第5號.

      【責任編輯:董麗娟】

      I210

      A

      1673-7725(2015)04-0016-13

      2015-03-30

      曲彥斌(1950-),男,山東蓬萊人,研究員,主要從事語言學、民俗學、社會生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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