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旭
陽光醇厚的清晨。
在冬日,以野性之美。
邀我的靈魂,出離。我知道,與生俱來的卑賤與淺薄猶如冬日的溪流:靜水流深。啊,打坐如此美好。
是偉大的狂野。
在世界的微塵里,我念佛、持咒、灑凈。打坐是我的出口,也是豫東平原的出口,猶如蓮花盛開,向天空噴涌,把所有功德回向給一切。
任自己模糊、空洞、不掛絲毫。
一邊汲水,一邊唱圣歌。
咒語連綿。
若黃金的雨,縫向大地,裂綻。是的,你在東平原,荒涼地存在,背負(fù)著烏鵲和蒼茫的天宇,仿若就要長成草木的姿勢,長到寺廟的屋頂。頭頂卷起白銀,面頰上淌著黑色的溪流。你攥緊手心的空氣,不敢放松。
在懸浮與混亂的人間,我嗅到了你身上棺槨的味道??晌疫€想細(xì)心聽你講述世界的命運、不朽的靈魂,怎樣對抗黏滯的謊言、不義與陰影。像一個落第的星象大師。
我和我們的嘴唇,被鎖在巨大的黑色之中。僅有你將黑暗,充滿喉嚨。
并以虛弱的手掌。
引出仁慈之水,將我們的申家溝覆蓋。
秋夜如水,如泥沙俱下。
洗著我的臉。
白發(fā)滋生,能裝滿一輛美麗的公交車。
孤獨啊,無處不在,傾倒在頭蓋骨制作的酒杯中。又涼又硬的床板上,坐著的生命,那么小,發(fā)出嘆息。就在這兒思考,我凝視自身:日子,不能盲若石頭。
它需要一根閃亮的肋骨。
率先,破籠而出。
讓鄉(xiāng)愁之孤獨,猶如粗糙的刨花在黑夜中,震顫。
疼痛,左右沖突。
顱骨手術(shù)再凜冽些!
眼睛里溢滿的海水,無比苦澀。可以是東海的水,也可以是南海的水。這個夜晚,他將怎樣贖罪。他有著疲倦的臉頰,白皙的手指。他止語。止不住滾動的世界無常。房間,漂滿浮世的白沫。哪里都是白大褂,哪里都是白色的手套,白色的刀子進(jìn)入骨頭,我想到它的游刃有余。
攤開手掌。從他的肉身里掏出一把骨灰,蕩漾。
和蕩漾出的涼。
我閉上雙目,開始愛上這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把時光用舊的男人,他不醒來,我們的天空晃蕩不安。
淇河,與黃金共舞。
這詩歌的黃金地帶,歡呼收割。
它為良知的詩人捧出:宗教般的藍(lán),玉杖似的綠,羊群一樣潔白而遼闊的天地。它是不朽的水,使自身發(fā)出亙古的光、慈悲的光,潺潺而來,讓我們的靈魂——
扎根于兩岸,而變得豐饒。
與鶴為鄰。
以雜花、生樹、亂石穿空,映帶左右。仿佛是神明的一次恩典。
于此,不必絲竹管弦;甚至,也不必曲觴流水。我即可命令殘忍的天空遠(yuǎn)去,并動用溢出的辭賦,猶如甜蜜的果汁,灌滿我們的袖口和內(nèi)心:安寧,恰似蓮燈,熠熠生輝。
為什么我的臉,是操勞而發(fā)光的臉。
頻頻沉淪于痛苦之泉。
為什么我的手上長滿了卜辭、褶子、皺紋與悲傷,和老年斑。為什么我不能做一個干干凈凈、返璞歸真的人。這生命的列車,開開停停,它要把我送往慈悲而美麗的天堂嗎,還是黑暗的犁溝。為什么無常。為什么萬物寂靜,黑夜賜予我的心凌亂不安,肢體也凌亂不安。為什么我看不清這一塵一世界、一花一菩提,摸不到一捆光的肋骨。
為什么風(fēng)要撕開我們的屋脊,讓靈魂找不到自身,它要從申家溝漂向何處。
仿佛,我們的人生是松針,鋒利。
又如空氣,搖晃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