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哈特的史料觀及其對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啟示
丁濤
(青島大學 師范學院, 山東 青島266071)
摘要:雅各布·布克哈特在史學領域的成就與其對史料的運用息息相關。布克哈特認為所有流傳下來的東西都可以作為史料來研究,都能反映出所處時代的精神。然而他強調(diào)史料貴精不貴多,他認為巧妙地選擇少部分原始史料進行精讀勝過搜尋大量名目繁多的史料。布克哈特還提出即便是偽史料,也有其價值所在。一旦被我們識破并了解作偽的目的,其偽作也能夠不自覺地提供非常有價值的信息。布克哈特的史料觀對中國思想史研究有重要啟示。
關鍵詞:布克哈特;史料;偽史料
作者簡介:丁濤,在讀碩士,青島大學師范學院。研究方向:中國思想文化史。 朱浩田,學生,黑龍江工業(yè)學院資源工程系采礦工程專業(yè)。
文章編號:1672-6758(2015)01-0042-2
中圖分類號:K206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Jacob Burckhardt's achievement in the field of history was related to his views on history data closely. Burckhardt believed that all the past things can be studied as history data, and they could reflect the spirit of their times and he argued that reading a small amount of history data was better than collecting a lot of history data. He considered even the fake history data was valuable. If we can figure out the reasons for fraud, the fake data could provide us with very valuable information unconsciously. Burckhardt's views on history data can help us study the history of Chinese thoughts.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編號:201411445017);雞西市科學技術計劃項目(編號:2014R184);黑龍江省普通高校采礦重點實驗室開放課題(編號:2014KF05)。
雅各布·布克哈特(1818-1897),十九世紀瑞士文化史家,代表作有《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君士坦丁大帝時代》《希臘文化史》等。他年輕時曾留學德國柏林大學,受到過蘭克學派傳統(tǒng)史學理論與方法論的嚴格訓練。此后,布克哈特與其老師蘭克分道揚鑣,轉(zhuǎn)向于文化史研究,并成為“最卓越的文化史家”。[1]近年來,布克哈特的著作在中國陸續(xù)翻譯出版,國內(nèi)對他的研究也越來越多。可是關于布克哈特的研究,多集中于其文化史研究的理論與方法,很少有學者關注其在史料方面的見解。然而,史料是歷史研究的基礎,布克哈特在文化史領域的成就與其對史料的運用是息息相關的。本文將探討布克哈特的史料觀及其對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啟示。
一一切遺跡都是史料
布克哈特眼中的史料非常廣泛,他認為“資料遍地都是……所有流傳下來的東西都與它們所處時代的精神有某種聯(lián)系,并以特定的形式解釋和表達那個時代。”[2]布克哈特認為所有流傳下來的東西都可以作為史料來研究,都能反映出所處時代的精神。在研究希臘文化史時,布克哈特對“所有流傳下來的東西”做了進一步地說明,他說“我們從希臘的往昔搜集來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一種史料。并不僅僅是那些寫下來的東西。每一件幸存的殘片都是有價值的,尤其是建筑和視覺藝術的殘片;文獻不僅包括歷史、詩歌和哲學著作,還有政治作品、演說、信件,還有后人編輯的文集以及所做的說明,往往可以提供非常古老的證據(jù)?!盵3]由此可見,布克哈特眼中的史料已經(jīng)突破了傳統(tǒng)文獻史料,他將演說、信件、文集等都納入史料范圍。不僅如此,他眼中的史料還超越了文獻的范圍,他將“幸存的殘片”也拿來研究。
中國史學界重史料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1922年,梁啟超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將史料分為文字記錄的史料與文字記錄以外的史料;其中文字記錄的史料不僅包括經(jīng)史子集,還包括金石鏤文、外國人著述等;文字記錄以外的史料更是包攬了口碑、實物及圖影等。[4]1928年,傅斯年在《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文中正式提出了“史學只是史料學”[5]的概念。由此可見,我國史學界在二十世紀初就已認識到了史料的重要性,而且史料的范圍也超出了傳統(tǒng)文獻,擴展到口碑、實物、圖影等非文字史料。
然而在中國思想史研究領域,史料范圍長期以來僅限于傳統(tǒng)文獻史料。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馮友蘭著述的《中國哲學史》運用的史料仍以經(jīng)史子集等傳統(tǒng)文獻為主,檔案、書札等文獻史料皆沒有涉及,更不用說口碑和實物類史料。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臺灣學者韋正通著述的《中國思想史》在史料方面和馮書相比沒有實質(zhì)性進步,仍以傳統(tǒng)文獻為主。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考古發(fā)現(xiàn)的一些資料成為思想史的史料,如馬王堆帛書中的《黃帝書》《老子》《易》,銀雀山出土的《孫臏兵法》《六韜》等。然而,出土的簡牘、帛書等資料,從本質(zhì)上來講依然屬于傳統(tǒng)文獻資料范圍。葛兆光曾說“整個二十世紀,哲學史或思想史一部接一部,但是在歷史資料的使用范圍上面,似乎還沒有看到根本性的變化”。[6]
直至世紀之交,中國思想史在史料范圍方面才有了質(zhì)的突破。葛兆光的《中國思想史》第一卷《七世紀前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世界》、第二卷《七世紀至十九世紀中國的知識、思想與信仰》分別于1998年和2001年面世。葛著《中國思想史》著眼于“一般的知識、思想與信仰世界”,因而在史料的更新上把視野擴大到非文字類的圖像資料(如畫像石、銅鏡、宗教畫像、雕塑、建筑、地圖等)、歷史學家不注意的文學性資料(如早期的講經(jīng)、變文以及后來的善書、供藝人閱讀的唱詞等)以及考古與文物研究的新成果等。對于這些新資料,葛著《中國思想史》都從思想史的角度發(fā)掘其所反映的思想演化意義。葛兆光的思想史史料范圍與布克哈特的史料范圍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近些年來,社會史研究方興未艾,思想史研究更多地與社會史結(jié)合在一起。思想史的研究對象不再局限于偉大的思想家,而傾向于平民百姓,因為平民百姓的思想更能反映一時代思想的主要特征。研究對象的平民化也要求研究資料的多元化,傳統(tǒng)文獻已無法滿足目前的研究需求。因此,在研究過程中,我們應謹記一切歷史遺跡都可以成為思想史的史料。
二史料貴精不貴多
盡管布克哈特認為一切歷史遺跡皆可成為史料,但是他卻反對無休止地搜集史料,他強調(diào)運用史料貴精不貴多。布克哈特認為“完全整理和消化這樣眾多的材料,恐怕成千個極具天賦的人盡終生之力來勤奮鉆研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盵2]他說“巧妙的選擇少量的資料勝過名目繁多的資料,因為可以在精讀這少量的資料的過程中學會在個性中尋找共性,從而做到舉一反三……假如我們把一般的東西當作特殊的東西,把普遍的東西當作具有特性的東西,把個別的東西當作共性的東西,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會逐漸糾正我們自己的錯誤?!盵2]
事實上的確如此,盡管一切歷史遺跡都可成為史料,但我們幾乎無法掌握它們。即使一個很小的學術問題,假如我們要全面搜集史料,也將是一項巨大的工程。而且離我們越近的歷史,史料往往也越多。如當我們研究清朝歷史時,清朝檔案、文人文集、筆記小說等皆為史料,但由于卷帙浩繁,完全掌握這些是不可能的。至于如何“巧妙的選擇少量的資料”,布克哈特認為“與整理性的文獻相比,原始資料具有它絕對的優(yōu)勢。”[2]在研究清朝歷史時,我們可選擇魏源的《圣武記》、王慶云的《石渠余記》、吳振棫的《養(yǎng)吉齋叢錄》等資料反復精讀。[7]
我們在研究中國思想史時,要靈活運用史料。當史料太少時,如研究先秦時期的思想,我們應想到一切歷史遺跡皆可成為史料,盡量去搜集該時期的一切歷史遺痕。當史料太多時,如研究明清時期的思想,我們也不必搜集一切史料,而應巧妙地選擇少量原始史料進行精讀。
三偽史料的價值
布克哈特認為即便是偽史料,也有其價值所在,他說“即使是偽造者,一旦被我們識破,了解到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偽作也能夠不自覺地提供非常有價值的信息。”[3]
辨?zhèn)卧谖覈杏凭玫膫鹘y(tǒng)。戰(zhàn)國時孟子便提出“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的理念,到了清代,閆若璩《古文尚書疏證》、胡渭《易圖明辨》等著作的推出使古代辨?zhèn)螌W的發(fā)展達到高潮,大量的偽書被鑒別出來。二十世紀以來,隨著新史學的發(fā)展,史料鑒別成為歷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梁啟超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曾著大量筆墨講述鑒別史料之法。[4]直至今日,史料鑒別仍是我們歷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然而,不管是古代學者還是近現(xiàn)代學人,通常只辨真?zhèn)?,將揭示真?zhèn)巫鳛榻K極目的,而很少去探究作偽的原因。多年來,大多學者往往認為偽書、偽史料不但沒有學術價值,反而對學術研究有害。因此,人們常恨不得將偽書、偽史料焚毀。
然而,在布克哈特看來,這些偽造者也是有價值的。就中國思想史而言,若我們能弄清楚作偽的原因,對于我們了解作偽者的思想是大有幫助的。如此一來,中國自古以來的大量偽書、史書中的虛假之言非但不是沒有價值的,反而成了我們研究中國思想史的絕佳史料。如《列子》早年就被判為偽書,學者多認為此書非列子所作,而是由魏晉時期文人偽作。然而即使《列子》一書是偽書,它也是有學術價值的。我們只能說明它不能代表先秦時期的思想,但我們可以通過它研究其偽作時代即魏晉時期的思想。至于史書中的虛假之言更是比比皆是、不勝枚舉,而這些偽史料也大多有助于中國思想史的研究。如《清史稿》一書將辛亥革命寫成謀亂,將革命者稱作匪,對于清朝后期的喪權(quán)辱國行為,也往往輕描淡寫,語焉不詳。如鴉片戰(zhàn)爭后簽訂《南京條約》,《宣宗本紀》中僅書“八月戊寅,耆英奏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各海口,與英國定議通商?!盵8]寥寥幾十字,只提到五口通商,而對于關系重大的割讓香港、協(xié)定關稅、賠償軍費煙費等均未提及。雖然以上史料與史實不符,然而我們可以據(jù)此研究作者的思想?!肚迨犯濉烦蓵诙兰o二十年代,作者多為清朝遺老。以上史料可反映出民國初年遺老們的政治思想:他們對清朝仍念念不忘,尚未接受民主共和思想。
郜教授提出,兩個小數(shù)相乘已失去了“相同加數(shù)求和”的含義,對于一個算式,如果僅知道怎么算,不知道何時這樣算,顯然是計算教學的缺失,他認為小數(shù)乘法的起點不應該是怎樣算的問題,而是如何理解兩個小數(shù)相乘的過程。
一切歷史痕跡皆可成為我們研究中國思想史的史料。我們在選取史料時,不能局限于傳統(tǒng)文獻,書札、日記、圖像等皆可拿來研究。此外,正因為一切歷史痕跡皆可成為史料,所以史料是卷帙浩繁的,我們無法掌握一切史料。巧妙地選擇少部分原始史料進行精讀勝過搜尋大量名目繁多的史料。在思想史研究中,史料鑒別是必要的,然而我們通常習慣于“去偽存真”,舍棄偽史料,只利用真史料。其實,偽史料也有其學術價值所在。我們辨別真?zhèn)沃?,若能再考究清楚作偽的原因,這對我們研究作偽者的思想是大有幫助的。
參考文獻
[1]張廣智,張廣勇.史學:文化中的文化[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263.
[2]雅各布·布克哈特.世界歷史沉思錄[M].金壽福,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4,17.
[3]雅各布·布克哈特.希臘人和希臘文明[M].王大慶,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54,55.
[4]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北京:中華書局,2009:50-71,88-119.
[5]歐陽哲生.傅斯年全集:第3卷 [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3.
[6]葛兆光.什么可以成為思想史的資料[J].開放時代,2003(4).
[7]王鐘翰.初學清史必讀書目[J].文史哲,1987(1).
[8]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19宣宗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77:687.
Burckhardt’s Views on History Data and its Impact on the Study of History of Chinese Thoughts
Ding Tao
(Teachers College of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Shandong 266071,China)
Key words:Burckhardt; history data; fake history data
Class No.:K206 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王海濤,碩士,講師,黑龍江工業(yè)學院資源工程系。研究方向:礦山救護。
王子豪,學生,黑龍江工業(yè)學院資源工程系煤礦開采技術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