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君 (大連民族大學 116600)
動物、兒童、女性三位一體的藝術世界
——析遲子建90年代小說創(chuàng)作
鄭青君 (大連民族大學 116600)
遲子建是生長在黑土地上的女作家,被譽為“北方精靈”,在當代文壇有著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她以她獨特的視角表達著對世間真善美的關照,本文從動物、兒童、女性三個不同視角出發(fā)來表現(xiàn)作者的個人情懷,抒發(fā)對人與自然、人性與社會等方面的和諧思想。
遲子建 ;敘述視角 ;溫情敘事
在人類社會中,動物一直處于話語體系的邊緣,以動物的眼睛觀察世界給人帶來一種陌生化的效果,這是對常規(guī)常識的偏離,造成語言理解與感受上的陌生感,讓人們常見的東西具有新的意義,產生新鮮感,達到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效果。她曾說過,她的作品里:“出現(xiàn)最多的除了故鄉(xiāng)的親人,就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動物?!?如《霧月牛欄》中怕自己的蹄子踩碎陽光而縮著身子走的牛,更為詳細的介紹是《越過云層的晴朗》里直接通過狗眼觀察世界,以陌生化的敘述方式展開對生命,人情世故的思考給人新奇與震撼。這只狗先后經歷過六個主人,體驗了六種生活處境。作者借狗眼揭示了文革時期社會的陰暗面及人心的偽善和一個充滿謊言與欺騙的世界。以狗作為敘述主體,“我”的一生經歷了太多的謊言和欺騙,在深林里我救了遭受野豬襲擊的小優(yōu)的生命,可小優(yōu)卻說謊抹滅了“我”的功勞,鎮(zhèn)長與糧店女人的茍且被我撞見后,“我”也遭到了禁閉。這個世界充斥著謊言與欺騙,人性中本來的善在那樣一個特殊時期似乎也漸漸被消磨掉了,狗只能看到黑白兩種顏色,本來在它的眼中是沒有階級成分,善惡美丑的,作者以狗的視角將人性進行了剖析,給處于當時社會的人們那種不辨是非,人心叵測的境況以最深刻的諷刺?!对竭^云層的晴朗》其實是用狗的視角來表現(xiàn)文革時期社會和百姓的狀態(tài),對文革造成的傷害遲子建并沒有聲嘶力竭的呼喊,而是以平?;姆绞街v述了它給人帶來的不平靜,用溫情的態(tài)度對待文革對人造成的創(chuàng)傷。
遲子建筆下的動物視角和動物意象所達到的人與動物的和諧,已不是簡單地追求人道主義和生態(tài)意識方面的問題,而是通過動物,這種在人類眼中作為低級生物的存在給人類冷漠的心靈帶來震撼和反思。追求一種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是一種在平等和反思人性基礎上建立的和諧。在她眼里,動物是可愛的,它們身上具有某種現(xiàn)代人缺失的品質,她在宣傳人與自然和諧的基礎上也在喚回人心的純凈和善良。
(一)兒童視角的運用
兒童視角表現(xiàn)在借助兒童的眼光或口吻來講述故事,相比較于成人視角,兒童視角在觀察世界,講述事物的方式上憑借兒童的思考方式和價值判斷。遲子建說:“我喜歡采取童年視角敘述故事,童年視角使我覺得清新、天真、樸素的文學氣息能夠像晨霧一樣自如地彌漫,當太陽把他們照散的一瞬間,他們已經自成氣候……所以說童年生活給我的人生和創(chuàng)作都注入了一種活力,我是不由自主的用這種視角來敘述故事的?!薄耙驗閺哪撤N意義來講,這種視角更接近‘天籟’”。2遲子建對兒童視角的偏愛源自童年生活,借助兒童視角表現(xiàn)出對東北農村日常生活詩情畫意的描寫。她的小說大都采用較為純粹的兒童視角,如《到處人間煙火》里的小男孩“我”、《清水洗塵》里的生火男孩天灶等。兒童時期是人們思想最純粹、感情最真摯的時期,童年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會深深印刻在人們的腦海中,作家童年的生活經歷對他創(chuàng)作的影響甚至是決定性的。作家在面對生活構思作品時的情感態(tài)度、想象能力、審美傾向和價值追求等方面大都受制于作家的先在意向結構,并且人的先在意向結構是在童年時期開始形成。童年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家庭環(huán)境、父母的人格品質及自身的生活經歷,那些幸??鞓罚恍彝纯嗟母惺?,那些社會的、自然的、民族的、地理的條件是作家的心靈深處最深刻的先在意向結構核心。
(二)兒童視角的的詩情畫意
遲子建的描寫手法、敘述語言、敘述動作都十分符合孩子的身份,和孩子的欣賞趣味與價值觀念,她充滿兒童純真趣味的描寫,沖淡了對生活不美好一面的苦難敘事,減少了作品的苦悶與凄涼,使作品具有一種平和的味道與意境。與成人視角不同,兒童的視角似乎總是帶有一些天真爛漫的因素在里面,少了成人的世故圓滑,多了孩子的純粹自然,孩子的天真與純潔的特征使他們更容易把握生活中的美好,即使是生活中的小摩擦和不盡人意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小事,兒童自有的善良會將人際關系看的簡單和美好,遲子建在用兒童視角進行敘述時也是在對純真人性的呼喚。
遲子建寫兒童并非全是天真浪漫的一面,在某種程度上她也在傷懷現(xiàn)代文明。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人類生活水平的提高,自然與人之間的距離日益擴大,自然成為人的一個異己的存在,人的心理在現(xiàn)代社會文明的擠壓下日漸扭曲,作者試圖通過文學作品來引導讀者回歸自然,尋找心理棲息的處女地,來洗刷人性社會的罪惡,恢復人性關系的純真,她用兒童視角對現(xiàn)代都市文明提出質疑與批判,在東北鄉(xiāng)村故土的背景下借助兒童視角,憑借自身的文化思考方式和近乎宗教般的圣潔來化解現(xiàn)實生活中美與丑、善與惡、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希望能減緩現(xiàn)代都市里人們的困惑與焦慮,使心靈達到平和與豁達,拉近人與自然,人與故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一)遲子建的女性觀及女性形象
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并不能完全歸屬于女性主義文學,她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意識,她的功勞在于擺脫了傳統(tǒng)中國女性主義文學話語的糾纏狀態(tài),為中國式女性主義融入社會與世界溝通提供一個契機。她從不承認自己是一個純正的女性主義作家,與一般的主張顛覆男權的女性主義作家不同,她追求在男女差異基礎上的和諧,在《我的女性觀》中她說:“宇宙間的太陽和月亮的轉換可以看作人世間男女應有的關系,他們緊密銜接,不可替代,誰也別指望打到誰,只有獲得和諧,這個世界才不至于傾斜,才能維持平衡狀態(tài)?!?遲子建的女性觀更加真實化、大眾化與生活化。
她筆下的女性形象主要有三種,女孩、成年女子和老年女性。她的作品中有這樣一群少女,敏感而早熟又忍受著生活的苦難,如《樹下》的七斗在媽媽去世后寄住在姨媽家,卻遭到了姨夫的奸污,雖然姨媽一家人自私甚至有點無恥,但至少給七斗提供了一個住所,隨著瘋子將姨媽一家槍殺后,她失去了生活的唯一屏障,在流浪途中受過人欺騙遭受過人誣陷,結過婚當過母親也失去過孩子,她經歷了作為一個女人可以經歷的所有苦難,也正是在這一系列的苦難中她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少婦,她是堅韌的代表,即使生活帶給她的是巨大的折磨,諸多的苦難,但她對生活仍抱有希望。成年女性如《越過云層的晴朗》中的代孕女人,那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滿月后就和孩子分離的巨大痛苦并沒有摧毀這個女性,她只希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都能健康的成長。老年形象,遲子建很偏愛對老年女性形象的塑造,如蘇聯(lián)老太太、春婆婆等,用老年人的視角敘述故事,增加了作品的溫情和哲理性。如《逝川》中的吉喜,她美麗能干,全村的人都用過她織的漁網,男人們都愛喝她泡得茶,可就是這樣的女人卻孤獨一輩子。原因是吉喜太能干了,這樣會讓家里的男人失去生活的能力。在中國人的骨血里便存有這種意識,女子無才便是德,雄性需要在柔弱的雌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來獲得自信,但吉喜并未屈從,她依舊努力勤勞,她一生未婚沒有機會成為母親,幫助逝川的每個女性接生,獲得了全村人的尊重。遲子建筆下的女性形象或表現(xiàn)出母性的關懷善良無私。或表現(xiàn)出感性情感的細膩豐富,當然也含有智慧的靈性,那些通過老年女性形象說出的話,做出的行為總帶些哲理的味道,通過這些女性形象作者傳遞出一種價值觀,她以淡淡的筆墨,溫情的敘述喚回人們對女性這個相對弱勢群體的關注。
(二)女性視角下對人性的關注
遲子建在女性視角下有種對人性的關照,關注那些堅韌、善良、可愛的人性,即使是在描寫生活中的罪惡的方面,也是為了引導人心向善。作者大都是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去尋找人性的真善美,她生活在民間,深情地注視著平凡大眾的日常生活,描寫瑣碎的日常事件,在平凡人身上發(fā)現(xiàn)不平凡的人性的閃光點。但她筆下的女性形象也并非都是善良美好的化身,也有一些體現(xiàn)了人性惡的方面,她們身上存有小生產者的劣根性,付出就要求回報,愛占些小便宜斤斤計較等,但你不能就斷然稱她們是壞人,遲子建用這些形象來引起讀者關注并反省自身。如《臘月宰豬》里的外鄉(xiāng)女人,為平安生下兒子,答應為齊家料理家務讓他們收留她,孩子生下來后,謊稱要將孩子送回河北在半路使計逃跑,但是她并沒有忘記齊家父子對她的照顧,她逃跑后寄了一雙自己做的鞋送給齊大嘴。小人物的狡猾與羞愧妥帖的結合在這個外鄉(xiāng)女人身上。隨著經濟的發(fā)展,人們更加注重自身的利益,人的價值觀會產生變化,一些自私、貪婪的想法出現(xiàn)在人的意識中,但這種人性并非是惡的,在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中,這種性格的人是占絕大多數(shù)的,不大善也不會過分為非作歹,生活有喜有憂,面對問題時會耍些小手段,為自己謀點兒利益,但在過程中也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懷有愧疚之心。遲子建始終以溫情敘述著那些或善或惡的小人物間的瑣事,讓我們看到生活的不如意的一面,又讓我們看到人性的閃光點,讓讀者始終懷揣理想對未來充滿希望。
注釋:
1.遲子建.遲子建文集 [M].江蘇:江蘇文藝出版社,1997:249.
2.遲子建,文能.暢飲“天河之水”——遲子建訪談錄 [J].《花城》,1998:1.
3.遲子建.聽時光飛舞-遲子建隨筆自選 [M].廣西:廣西民族出版社,200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