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口語交際角度看王勃的《滕王閣序》

郭惠玉

(西安文理學(xué)院 師范學(xué)院,西安 710065)

【教育教學(xué)研究】

從口語交際角度看王勃的《滕王閣序》

郭惠玉

(西安文理學(xué)院 師范學(xué)院,西安 710065)

王勃的《滕王閣序》輝映著王子安建功立業(yè)的耿耿赤膽，躍動著希圖以文章擢拔的拳拳錦心，流露著作者即使懷才不遇，仍積極向上、奮發(fā)進(jìn)取的襟懷。反映的是初唐文人共有的心態(tài)，王子安是交際的高手，他用語得體，處處貼心，注意對方的心理，贊揚(yáng)的話語頻出，措辭準(zhǔn)確得體，句句符合交際法則，才使得賓主盡歡，留下千古佳話。

王子安；滕王閣序；交際；錦心繡口

王勃，字子安，“初唐四杰”之一。隋末文中子王通之孫，“六歲善辭章?！薄拔醇肮?，授朝散郎。沛王召署府修撰?！盵1]4堪稱“年少而才高，官小而名大”。[2]然而其“倚才陵籍，為僚吏共嫉，官奴曹達(dá)抵罪，匿勃所，懼事泄，輒殺之。事覺當(dāng)誅，會赦除名?！盵3]5239父福疇因此“左遷交趾令。”[3]5739高宗上元三年(676)九月九日，王子安省親途中，適逢都督閻公宴請，滕王閣宴席上，王子安“欣然對客操觚，頃刻而就，文不加點(diǎn)，滿座大驚”。[1]4即席所作的《滕王閣序》中的千古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更令后輩望其項(xiàng)背，穿越時(shí)空，廣為傳誦。此后，滕王閣也成為中國古代四大名樓之一?？v觀王勃文中所言，用語得體，字字珠璣，處處貼心，贊揚(yáng)的話語頻出，句句符合交際法則，才使得賓主盡歡。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一、口語交際時(shí)，要注意對方的心理

看交際背景，包括時(shí)代特征、民族特點(diǎn)、地方風(fēng)俗等；要注意研究交際對象的特點(diǎn)，尋找恰當(dāng)?shù)脑掝}，采取對方易于接受的方式展開交談。[4]交談時(shí)，要看對象的年齡、地域、職業(yè)、文化程度、興趣愛好等方面，了解交際對方的思維方式、表達(dá)方式、接受能力等的差異。

王勃的《滕王閣序》反映了初唐文人希望以文章得到擢拔的普遍心態(tài)，輝映著王子安意圖建功立業(yè)的耿耿赤膽。初唐時(shí)期，統(tǒng)治者表現(xiàn)出思慕人才、重用賢能的傾向。他們?nèi)诤夏媳蔽幕?，改革文化政策，開始推行科舉取仕制度，唐太宗時(shí)期開設(shè)了文學(xué)府、弘文館，寵愛有文學(xué)特長的魏王李泰，重用杜如晦、房玄齡、蘇世長、薛收、褚亮、孔穎達(dá)、李玄道、虞世南、許敬宗、蘇勖等十八文士。武后時(shí)期，“銓擢之次，每以詩賦為先”“器人于翰墨之間，求材於簡牘之際”，[5]對文人雅士不吝惜官爵的賞賜?！按蟪家詿o文為恥，右職以精學(xué)為先”[6]“取士以道德，考試以文學(xué)”[6]的政治環(huán)境空前地激發(fā)了廣大中下層知識分子參與政治的熱情。他們一改六朝的“從政無望”，看到唐朝中下層知識分子“從政有望”，于是，在貞觀末年至高宗時(shí)期,一大批青年知識分子開始走上政治舞臺，他們充滿對新朝廷的熱情，滿懷建功立業(yè)的渴望，個(gè)個(gè)呈現(xiàn)出興奮自信、躊躇滿志的精神狀態(tài)。都督閻公宴請，滕王閣宴席上，滿座文人雅士，共同沐浴在大唐清明的政治環(huán)境下，人人意氣風(fēng)發(fā)，志得意滿；個(gè)個(gè)滿腹經(jīng)綸，飽讀詩書，王勃與滿座文人騷客有著共同的政治大環(huán)境下的雅士情懷。王勃深深了解在座諸位文臣武將的心理。

王勃寫作該篇文章時(shí)，二十幾歲，正值年富氣盛的壯年，雖然經(jīng)歷了些許人生的溝溝坎坎，但還不能算命運(yùn)多舛，也尚未飽嘗人間以及仕途的酸甜苦辣。我們可以看到作者于痛苦中不忘追求，失望中仍懷希望。文中鋪敘美景時(shí)，王勃正值意氣風(fēng)發(fā)、躊躇滿志的壯年，我們儼然看到一位青年才俊，上覽蒼穹，下俯川澤，擁有萬丈豪情?！巴L安于日下”雖抒寫了遭遇貶謫，遠(yuǎn)離京城，失意流落之情，也感到“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yuǎn)”，但“懷帝閽而不見”中，“帝閽”指天帝的守門人，以此喻指朝廷，“奉宣室以何年”中的“宣室”，指漢未央宮正殿，皇帝召見大臣議事的地方，當(dāng)年賈誼遷謫長沙后被文帝重新召回，在宣室議事，由此可見作者對重新效力朝廷是何等的向往！“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shí)。”引用了歷史上的賢臣能將馮唐、李廣、賈誼、梁鴻的故事，說明賢人也受命運(yùn)的捉弄，即使遇上明君，也會因?yàn)榉N種機(jī)遇，難免有不幸的命運(yùn)?！胺菬o圣主”“豈乏明時(shí)”更是擺脫了世俗文人遭遇不幸即喟嘆生不逢時(shí)的窠臼，表明對朝廷的毫無怨言?！袄袭?dāng)益壯”幾句，境遇愈是困苦，節(jié)操愈加堅(jiān)定。表明自己克服一切困難，執(zhí)著追求理想，即使身處逆境也不輕言放棄的積極和樂觀。接著又以“鯤鵬”乘風(fēng)從北海飛往南冥的比擬，表明自己扶搖直上的凌云之志，又用“東隅已逝，桑榆非晚”表明自己珍惜黃昏為時(shí)不晚的未泯信心?！白秘澣X爽，處涸轍而猶歡”，即使喝了貪泉的水，深處車轍，依然清爽廉潔，胸懷開朗。引用了孟嘗、阮籍的典故，但“豈效窮途之哭！”譏諷孟嘗，非以阮籍，反襯自己堅(jiān)定的意志?！盁o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fēng)?！苯K軍弱冠時(shí)出使南越、班超投筆從戎、宗愨自述志向的典故，表達(dá)了王勃渴望建功立業(yè)，“乘長風(fēng)破萬里浪”的遠(yuǎn)大志向和“必羈南越王而致闕下”的英雄氣概?！皸钜獠环?，撫凌云而自惜；鐘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此處“凌云”指自己的文章，暗喻自己的凌云壯志和沖天才華，如今幸遇各位，適逢盛會，就像鼓琴的伯牙終于遇到善聽的鐘子期一樣，從正反兩個(gè)方面表達(dá)自惜與自豪之情?！峨蹰w序》中王子安未停留在懷古傷今的感傷，轉(zhuǎn)為一種奮發(fā)昂揚(yáng)、積極進(jìn)取的襟懷。

二、說話要看時(shí)機(jī)和場合

俗話說，“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只有照顧到說話的實(shí)際和場合，才能使自己所說的話與環(huán)境相適宜，使得交談達(dá)到預(yù)期效果?？谡Z交際中要努力發(fā)現(xiàn)和挖掘?qū)Ψ降膬?yōu)點(diǎn)和價(jià)值，并設(shè)法告訴他，讓對方覺得自己存在的價(jià)值，感到受尊重和重視，正如美國著名心理學(xué)家威廉·詹姆士所說：“人類本性上最深的企圖之一是期望被贊美、欽佩、尊重”。交際中對對方適度贊美，能使得交談愉快而順利。[7]《滕王閣序》遵循了贊揚(yáng)準(zhǔn)則，即減少表達(dá)對他人的貶損。盡量少貶損別人，盡量多批評自己。

不得不承認(rèn)，王子安是一流的交際高手，重陽盛日，雅士云集，登閣賦詩，本是賞心樂事，然而都督“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紙筆偏請客，莫敢當(dāng)。至勃，汎然不辭。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輒報(bào)”。[3]5739似乎王子安頗不通情理，不合時(shí)宜。然而王子安抓住時(shí)機(jī)、控制場面，字字珠璣，句句順耳。

《滕王閣序》中，王子安繡口吐蕊，贊語頻出，“鐘期既遇”，聯(lián)系“徐孺下陳蕃之榻”，似乎今日得遇知音，才能成就此文。

在了解了聽者心理的基礎(chǔ)上，正確選擇在某場合該講什么，不該講什么。哪些話能打動聽眾的心坎，能使得聽眾產(chǎn)生共鳴，讓談話進(jìn)入水乳交融的境地。

這里是“物華天寶”，景色宜人。“龍光射牛斗之墟”“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足見界域之寬廣，轄境之遼闊；它以“三江”為衣襟，以“五湖”為腰帶，控制著楚地，連接著閩越，氣勢何等宏偉而壯闊；在“潦水盡而寒潭清”的季秋九月，昔日滕王所建之閣，雄偉壯麗，氣勢非凡，“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這里山巒重疊，山峰聳入重霄，凌空的樓閣、紅色的閣道猶如飛翔在天穹，流光溢彩，上看高聳入云，往下看深不見地，島嶼縈繞回旋，白鶴野鴨駐留小洲，雅致浩蕩的宮殿依著山勢而建；“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軸”。彩色雕飾的屋脊、平曠的山原，川澤盤曲令人驚訝，遍地里巷宅舍、鼎食之家、舳艫相繼，一派富庶祥和的景象，所視本已迷人眼目，王勃似得天助，又突來奇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真可謂靈心繡口，曠世神筆！這里有桂殿蘭宮、有秀闥雕甍、寒青的秋氣、紫色的山氣、聳翠的層臺、紅色的閣道、彩色的長空，冷暖分明又色彩紛呈；天空的高遠(yuǎn)、山峰的高聳、長河的深遠(yuǎn)、山野的遼闊給人以宏闊浩淼的立體空間感，上下渾然一體，境界開闊豪邁；上下翻飛自由翱翔的孤鶩、曲曲盤旋緩緩流淌的秋水，讓本來靜止的畫面變得生動起來，動靜結(jié)合，別有一番生機(jī)。好一幅“晚秋暮色圖”！此時(shí)，又聞漁舟唱晚，雁陣驚寒，煞是愜意安樂！

這里“人杰地靈”“鐘鳴鼎食”，景美人更美?！靶壑蒽F列”“俊采星馳”“賓主盡東南之美”，宴會上，“勝友如云”“高朋滿座”，“督都閻公”“宇文新州”之類擁有“雅望”“懿范”的道德楷模之士薈萃，“孟學(xué)士”“王將軍”之流文才武將群集。人人神采飛揚(yáng)，個(gè)個(gè)“騰蛟起鳳”。都督閻公大宴賓客，不僅風(fēng)云人物云集，而且宴會盛況空前。排簫的音響引來徐徐清風(fēng)，柔緩的歌聲引來朵朵行云，文士雅士匯集、飲酒賦詩之地睢園汗顏；善飲者酒量超過彭澤縣令陶淵明。揮毫吟詩，直逼曹子建的才華；鋪排作賦，文采勝過臨川內(nèi)史謝靈運(yùn)。蘭亭已為陳跡，梓澤也成廢墟，哪如今日群賢畢集，氣撼云霄？！

三、措辭準(zhǔn)確得體

交談中，措辭應(yīng)該力求謙遜文雅，對他人要多用尊敬性的用語用詞，對自己則多用謙虛性的用語用詞，多說誠懇的、贊許的、禮貌的、謙讓的話，不說惡意的、虛偽的、貶斥的、無禮的、強(qiáng)迫性的話語，否則將破壞關(guān)系、傷害感情。還要根據(jù)不同場合、不同對象遣詞造句，或高雅，或親切，或通俗，或簡明，講究措辭的分寸。《滕王閣序》遵循了謙遜準(zhǔn)則，即減少對自己的表揚(yáng)，盡量少贊譽(yù)自己，盡量多貶損自己。

《滕王閣序》中，王子安用語合度得體，多用“雅望”“懿范”“勝友”“高朋”“詞宗”“武庫”“勝餞”“龍門”等禮貌敬辭。王勃則自稱“童子”“三尺微命”“一介書生”，文中“趨庭”“鯉對”“鄙誠”“家君”“捧袂”等禮貌謙辭隨處可見?！巴雍沃?，躬逢勝餞”言自己有幸參加如此盛大宴會，“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更是謙稱自己不是有出息的名門子弟，能高攀各位賢德之士。文末“敢竭鄙誠，恭疏短引”更是謙稱自己不避淺近，先寫序詩歌?！罢垶⑴私?，各傾陸海云爾”，盛贊在座嘉賓擁有潘岳、陸機(jī)一樣的才華和文筆，各自譜寫瑰麗的詩篇。

王子安能在“勝友如云”的歡宴獨(dú)得垂青，與都督閻公愛才惜才密不可分，難怪“又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侨欢鹪唬骸苏嫣觳?，當(dāng)垂不朽矣！’遂亟請宴所，極歡而罷。”“酒酣辭別，帥贈百縑，即舉帆去?！盵8]不得不承認(rèn)，正是王子安的靈心博娛，繡口吐蕊，使得賓主盡歡，留下千古佳話。

[1] 辛文房.唐才子傳[M]. 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 1998.

[2] 郭惠玉.從《滕王閣序》看初唐文人心態(tài)[J].飛天,2010，(9)：25-27.

[3] 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4] 王素珍.幼兒教師口語訓(xùn)練教程[M]. 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8:27.

[5] 王勃.上吏部裴侍郎啟[A]全唐文[C].北京:中華書局：1983：1829.

[6] 張說.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A]全唐文[C].北京:中華書局：1983：122741.

[7] 吳雪青.幼兒教師口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2:186.

[8] 王定保.唐摭言:卷一[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4-5.

[責(zé)任編輯 石曉博]

Discussion on Preface toTengwangPavilionbyWANGBo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ral Communication

GUO Hui-yu

(SchoolofTeachers,Xi’anUniversity,Xi’an710065,China)

Preface toTengwangPavilionbyWANGBoreflects the author’s ambition to make great achievements and contributions to his country. Though his talents is never recognized, the author never abandons himself and still holds a positive attitude, which is the common state of mind of scholars in early Tang Dynasty. WANG Zi-an is skillful at communicating ideas, and the preface is a masterpiece in history because of its appropriate wording and elegant literary style.

WANG Zi-an; Preface to Tengwang Pavilion; communication; elegant and refined literary style

2015-08-28

郭惠玉(1972—),女,陜西合陽人, 西安文理學(xué)院師范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古代文學(xué)及語言研究。

J951.1

A

1008-777X(2015)06-01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