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林 張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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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議漢日語法現(xiàn)象中的“再歸表現(xiàn)”
□杜君林張正軍
摘要:日語語法中有很多漢語的影子,這是由于日語從一開始就受到漢語的影響。本文將中日語法現(xiàn)象中的“再歸表現(xiàn)”加以對比歸納,以便更好地了解這種語法現(xiàn)象。另外,借助母語的影響,可以更好地掌握日語中的相關(guān)語法及用法。
關(guān)鍵詞:再歸表現(xiàn)反身表達(dá)動作主體
所謂“再歸表現(xiàn)”,是基于日語的說法,在漢語中,“再歸表現(xiàn)”即“反身表達(dá)”,如反身代詞“自己”?!霸贇w表現(xiàn)”就是動作主體發(fā)出的動作,最后回到了動作主體身上,并通過這一過程完成該動作的表達(dá)方式。其最明顯的特征是句子的主語既是動作主體,也是動作對象。
在漢語中,關(guān)于反身代詞“自己”的研究在國內(nèi)外已有很多結(jié)論,也有很多結(jié)合英語“反身代詞”進(jìn)行的研究。筆者在學(xué)習(xí)中發(fā)現(xiàn),漢語中的“反身表達(dá)”不僅僅局限于反身代詞“自己”,有些動詞也可以構(gòu)成“反身表達(dá)”,但除了反身代詞“自己”之外,少有研究相關(guān)表達(dá)方式的。本文借用日語中“再歸表現(xiàn)”一詞,將漢日語法現(xiàn)象中的“再歸表現(xiàn)”做一簡單的對比歸納。
(一)反身代詞“自己”與反身代名詞“自分(自己)”
(1)方鴻漸急得暗罵自己糊涂,起身時沒檢點(diǎn)一下,同時掏出三百法郎對阿劉道:“拿去!那東西還給我?!保ㄥX鐘書《圍城》)
(2)譬如小貓打圈兒追自己的尾巴,我們看著好玩兒,而小狗也追尋過去地回頭跟著那短尾巴橛亂轉(zhuǎn),就風(fēng)趣減少了。(錢鐘書《圍城》)
(3)彼自身、鏡で自分の顏を眺めていて、そこに救いがたい退屈さを感じることがしばしばあった。(當(dāng)他對著鏡子凝視自己的臉的時候,經(jīng)常會感到一種難以救藥的無聊枯燥。)(村上春樹『色彩を持たない多崎つくると、彼の巡禮の年』)
例(1)中,主語“方鴻漸”做了“罵”這個動作,但是這個動作最后卻作用在“自己”身上;例(2)中,“小貓”做了“追”這個動作,“追”的對象為“自己的尾巴”,所以其動作作用點(diǎn)也是回歸到了自己的身上;例(3)中,主語“彼(他)”做了“眺め(凝視)”這個動作,這個動作的對象為“自分の顏(自己的臉)”,通過“自分(自己)”一詞,主語所做的“眺め”這個動作最后作用在了主語身上。例(1)、例(2)、例(3)是很典型的“再歸表現(xiàn)”,而在句子中起主要作用的就是漢語反身代詞“自己”或者是日語反身代名詞“自分”。可以說,如果沒有“自己”或者“自分”一詞在上述句子中,這3個句子就無法形成“再歸表現(xiàn)”。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日語與漢語中“再歸表現(xiàn)”的用法是一致的。
(二)“動作主體+動詞+自身的一部分”與“動作主體+自身的一部分+を+他動詞”
(4)蘇小姐奪過來,搖頭道:“你這人怎么邋遢到這個地步。你就把這東西擦蘋果吃么?”(錢鐘書《圍城》)
(5)他立起來轉(zhuǎn)身,看見背后站著侍候的阿劉,對自己心照不宣似的眨眼。(錢鐘書《圍城》)
(6)おれは今度も手を叩こうと思ったが、又みんながおれの面を見るといやだから、やめにして置いた。(此時,我又想鼓掌,但一想到被大家注視時那種怪異的感覺,還是放棄了。)(夏目漱石『坊ちゃん』)
(7)はじめて男は……柄の先で、草むらを叩いたりしながら、また歩き出した。(這個男人邊走邊用(捕蟲網(wǎng)的)手柄左右掃著草叢。)(安部公房『砂の女』)
(8)今、桑は切株から土用芽を出して、食べごろの若葉をつけているそうだ。(據(jù)說從砍掉的桑樹根部又長出了三伏新芽,而且長出了正好可以食用的嫩葉。)(井伏鱒二『黒い雨』)
例(4)中,“蘇小姐”做了“搖”這個動作,“搖”的賓語為“頭”,這個“頭”是“蘇小姐”身體的一部分,也就是說“蘇小姐”做的這個動作最后是作用在自己身上的;例(5)中,“阿劉”“?!薄把邸?,因為“眼”是“阿劉”身體的一部分,所以這個動作最后還是回歸到“阿劉”這個動作主體身上。例(4)、例(5)都屬于“再歸表現(xiàn)”。在漢語中,像這類表達(dá)方式還有很多,如“點(diǎn)頭”“招手”“伸腿”“洗手”“刷牙”“刮胡子”等。例(6)及例(7)里出現(xiàn)的“叩く(敲、打)”這個動詞是典型的他動詞,但當(dāng)它以例(6)“手を叩く(拍手、鼓掌)”這樣的形式出現(xiàn)時,“叩く”這個動作并不對其他事物發(fā)生作用,動作結(jié)果最后回歸到“手”,即動作主體身上。因此,例(6)屬于“再歸表現(xiàn)”;例(7)中,“叩く”的動作對象為“草むら(草叢)”,其動作結(jié)果并未回歸到動作主體身上,因此,例(7)不屬于“再歸表現(xiàn)”。例(8)中的動作主體“桑(桑樹)”是無情物,無法根據(jù)自身意志進(jìn)行某個動作,盡管如此,“芽を出す(發(fā)芽)”這個動作也是由“桑”自身的性質(zhì)引發(fā)的自發(fā)性動作。我們認(rèn)為這類動作也屬于自身的動作,同樣屬于“再歸表現(xiàn)”。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日語與漢語中“再歸表現(xiàn)”的用法也是一致的。
(三)表示“穿戴”等含義的動詞的“再歸表現(xiàn)”
日語中,還可以用“動作主體+名詞(非自身的一部分)+を+他動詞”的形式形成“再歸表現(xiàn)”,可以在這類“再歸表現(xiàn)”里使用的他動詞非常少,主要是一些有表示向身上增添某種東西的意思的動詞,如“著る(穿)”“脫ぐ(脫)”“かぶる(戴)”“履く(穿)”“浴びる(淋)”等。這些動詞,同樣存在于漢語中,因此,漢語也可以使用這種形式來形成“再歸表現(xiàn)”。
(9)彼は入浴後いつも冷水を浴びることにしている。(他經(jīng)常用冷水沖澡。)
(10)妻は赤い服を著て、白い帽子をかぶって買い物に行った。(妻子穿上紅色衣服,戴上白色帽子后就去逛街了。)
(11)盡管有浴室,士兵們也不愿及時沖洗掉粘在身上的沙土。(王秀純《美軍官兵在沙漠中的生活》)
(12)她穿上一身小海軍服,精神抖擻,天真活潑。(胡思升《少年歌手的沉浮》)
在例(9)中,“浴びる(淋)”這個動作是動作主體的“彼(他)”進(jìn)行的,但“浴びる”這個動作的作用也要回到“彼”的身上;例(10)中,“妻(妻子)”進(jìn)行的動作“著る(穿)”“かぶる(戴)”最后回到了“妻”的身上。例(11)、例(12)中“沖洗掉”“穿上”也是如此,動作主體發(fā)出的動作,都回到了動作主體身上,并且到此動作才算結(jié)束。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日語與漢語中“再歸表現(xiàn)”的用法也是一致的。
日語中,可以用“動作主體+自身的一部分+を+動詞的使役態(tài)(使動形式)”形成典型的“再歸表現(xiàn)”。漢語的使動形式是指動詞使賓語產(chǎn)生該動作所表示的動作行為,即賓語不再是動作行為的受事者,而是動作行為的施事者。[1]例如“斗蟋蟀”“敗家”“悅耳”“瘦身”“震驚世界”“震懾敵人”等,在漢語中,一般情況下無法使用“動作主體+動詞的使動形式+自身的一部分”的形式來形成“再歸表現(xiàn)”,只有極少數(shù)的句子可以。
(13)手が滑って、持っていたコップを落とした。(手一滑,把拿著的玻璃杯摔掉了。)(『巖波日中辭典』)
(14)僕は早く村から出て行きたかった。敷石道を足を滑らせないように注意して黙りこんだまま歩きはじめると…(我早就想離開村子了。(我)小心翼翼地在石子路上默默地走著。)(大江健三郎『飼育』)
(15)月が木の間からのぞいている。(月亮從樹間露出來。)(『巖波日中辭典』)
(16)が、間もなく、アルさんはまた降りて來て、店へ顔をのぞかせた。(過了不久,阿魯先生又(從臺階上)走下來了,他又在店里露臉了。)(井上靖『あした來る人』)
(17)居里夫人發(fā)現(xiàn)兩種新元素后,震驚了世界科學(xué)界。(葉永烈《居里夫人》)
(18)最近,他一直在努力地瘦身。
例(14)及例(16)是典型的“再歸表現(xiàn)”,它可以換成如下的表達(dá):
(14′)僕は……敷石道を足が滑らないように……(我盡量不讓腳滑倒……)(16′)……アルさんはまた降りて來て、店へ顔がのぞいた。(阿魯先生又來了,他頭朝店里探望。)
例(14)、(15)、(16)這種典型的“再歸表現(xiàn)”被稱作“自身使役”。例(13)“手が滑る(手滑了)”僅是“手(手)”進(jìn)行的動作,“滑る(滑)”這個動作是不會回到“手”上,自然也不會回到“手”的主人身上;但是例(14)“滑らせる(讓……滑)”這個動作是“僕(我)”進(jìn)行的,而且,它會作用于“足(腳)”上,也就是回到動作主體身上。例(15)、例(16)中,“のぞく(露出)”及“のぞかせる(使……露出)”也是如此。而例(17)中,“震驚”這個動作,并未回到動作主體“居里夫人”身上,因此不屬于“再歸表現(xiàn)”;例(18)中,動作主體“他”的動作“瘦(使……瘦)”,最后作用于“身”上,也就是回到了動作主體身上。因此,例(18)也可以被認(rèn)為是“再歸表現(xiàn)”。
本文從相似性、不同性這兩個方面對中日語法現(xiàn)象中的“再歸表現(xiàn)”做了簡單地分析與歸納。相似性主要表現(xiàn)為反身代詞“自己”與反身代名詞“自分(自己)”“動作主體+動詞+自身的一部分”與“動作主體+自身的一部分+を+他動詞”、表示“穿戴”等含義的動詞的“再歸表現(xiàn)”等三方面;不同性主要表現(xiàn)為日語中可以用“動作主體+自身的一部分+を+動詞的使役態(tài)(使動形式)”形成典型的“再歸表現(xiàn)”,而漢語中一般情況下無法使用“動作主體+動詞的使動形式+自身的一部分”的形式來形成“再歸表現(xiàn)”,只有極少數(shù)句子可以。以上僅是個人淺顯的意見,還有許多亟待進(jìn)一步研究與討論的地方。比如,日本語言學(xué)家仁田義雄認(rèn)為,作為再歸表現(xiàn),它不再表示對其他事物的作用,因而也無法形成被動態(tài),他舉了例子來說明這個理論:“ひげをそる(刮胡子)、手を挙げる(舉手)、目を閉じる(閉眼)……”[2]在漢語中,諸如“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樣的句子,是否屬于再歸表現(xiàn),這又該怎么分類等,都有待于在以后的學(xué)習(xí)與研究中進(jìn)一步思考與探索。
參考文獻(xiàn):
[1]王兆鵬.現(xiàn)代漢語的使動用法[J].漢字文化,2002,(4).
[2]仁田義雄.日本語文法研究序説·日本語の記述文法を目指して[M].東京:くろしお出版,1997.
(杜君林張正軍浙江寧波寧波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