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元明卷中馮夢龍作品部分注釋錯誤訂正

李迎春

（遼寧師范大學，遼寧大連116000）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元明卷中馮夢龍作品部分注釋錯誤訂正

李迎春

（遼寧師范大學，遼寧大連116000）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書是由高等教育出版社于2003年7月首次出版，由郁賢皓主編，被列為普通高等教育“九五”國家級重點教材。此書制作嚴謹，內(nèi)容充實，對于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學生或者文學愛好者都是一本十分有益的教材。書中對于一些難懂的字、詞、句以及古人的特殊用詞等都進行了十分詳盡的注釋。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書的注釋中也存在著一些錯誤。在對《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元明部分中的注釋進行了研究，并參考了諸多選本以及其他資料后，作者認為其中存在著幾處錯誤。本文主要針對這幾處注釋，論證其錯誤的原因，并對其進行了訂正。精益求精，方能取得進步，這也是每一個研究者應有的學術態(tài)度，也希望能夠給讀者在閱讀時提供一些參考。

注釋；訂正；“破瓜”；“天府”；“小娘”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書是由高等教育出版社于2003年7月出版，由郁賢皓主編，是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本科和研究生的教學用書。全書約240萬字，按照朝代分為六卷，選錄了中國古代文學史上各個時期的重要作家的代表作品及歷代傳誦的名篇佳作。并且特別注意選錄了那些在文學史上代表某種流派和風格的、對某種文體的發(fā)展有重要影響的作家作品。更重要的是，此書非常重視選文和注釋的科學性，作品原文均從校勘完善的通行文本中選錄，注釋中吸收了古代文學研究和古籍整理的新成果，同時力求做到準確、簡明。但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此書的注釋已經(jīng)較為準確、詳盡，但是還是避免不了一些錯誤，對讀者閱讀造成了一定的障礙。

本文特以第五卷元明部分為例，舉出其中注釋存在的錯誤，并辨析錯誤的原因，力求做到準確無疑，以供讀者參考。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的第五卷元明部分又分為上下兩編，上編部分為元代作品選，下編為明代作品選。在下編的小說部分中收錄了馮夢龍所作的三篇白話小說，其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和《賣油郎獨占花魁》中就存在著三個注釋方面的錯誤和疏漏。

一、“破瓜”并非特指“妓女”

在《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一文中的開頭部分，有一段話形容其美貌異常，許多王孫公子為其傾倒，原文如下，“那杜十娘自十三歲破瓜，今一十九歲，七年之內(nèi)，不知歷過了多少公子王孫，一個個情迷意蕩，破家蕩產(chǎn)而不惜”[1]235。其中，對于“破瓜”一詞，編者在文后對其的注釋是“喻妓女破身”，但筆者在閱讀中華書局2007年出版的《中國文學作品選注》時發(fā)現(xiàn)，在同樣的文章中，中華書局版的注釋則為“指女子破身”[2]237，二者對于“破瓜”這一詞的解釋不盡相同。高教版的注釋認為“破瓜”這一詞是特指“妓女”，即妓女第一次接客并與之發(fā)生性關系叫做“破瓜”，而中華書局版則認為“破瓜”泛指“女子”，即任何女性與男性第一發(fā)生性關系都可以叫做“破瓜”，二者的區(qū)別在于“破瓜”這一詞所指的對象的范圍。

筆者認為，高教版的注釋應當有誤，中華書局版的注釋則更為準確。筆者不僅僅參考了中華書局的《中國文學作品選注》，而且還參考了諸多其他版本，如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中，對于“破瓜”一詞的解釋也是“指女子破身”[3]199。

“瓜”字的本義為葫蘆科的植物和它的果實，《說文解字》中對于“瓜”字的解釋為“瓜，也”[4]146。但舊時文人將“瓜”字拆開為二八，謂十六歲，也就是指女子十六歲時的豆蔻年華。如南宋詩人陸游在其詩《無題》中有句“碧玉當年未破瓜，學成歌舞入候家”[5]441，其中的“破瓜”就是十六歲的意思。由這里我們可以知道，“破瓜”最初指的是女子十六歲的年紀，而在后人在使用這個詞時進一步的擴大了“破身”這個詞的詞義，使得這個詞有了女子破身的含義，多見于口語和白話小說之中。但為什么后人又用“破瓜”來代指女子破身呢？可能是因為古代女子成婚較早，往往在十六歲左右便已嫁為人婦，“破瓜”之年也就是“破身”的年紀，因此“破瓜”一詞的詞義擴大了，也就是既可以指女子十六歲，也可以指女子破身。而古人在使用這個詞語的時候也并沒有將它局限于妓女的身上，而是任何女子在第一次與男性發(fā)生性關系時都可以用“破瓜”一詞。如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有《狐夢》一篇，講的是狐女與書生畢怡庵的愛情故事，在狐女與畢怡庵共成云雨之歡后，狐女的姐姐問狐女：“妹子已破瓜矣，新郎頗如意否？”[6]304這里的女主人公為狐女，并不是妓女，可見“破瓜”一詞并不是專指妓女的。

綜上而論，高教版對于“破瓜”一詞的注釋有不全面之嫌，雖然《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一文中的女主人公的身份為妓女，但將“破瓜”一詞解釋成“妓女破身”容易誤導讀者，使讀者認為“破瓜”一詞專指妓女，縮小了“破瓜”一詞的詞義范圍，不夠嚴謹，應當改為“指女子破身”，才算準確無誤。

二、“天府”并非喻地之高

同樣是在《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一文的起始，作者夸耀明朝燕京建都之盛有一段文字，“說起燕都的形勢，北倚雄關，南壓區(qū)夏，真乃金城天府，萬年不拔之基?！盵1]235編者對“金城天府”一詞的注釋為：“金城喻城之堅，天府喻地之高?！钡P者在查閱過其他資料后認為，“金城天府”一詞中的“天府”并非形容燕京的地勢之高，而是形容燕京的富庶繁華。

筆者分別參閱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杜十娘》、中國青年出版社1956年出版的《古代白話短篇小說選》以及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這三本書中都收錄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一文，并且都有對于“金城天府”一詞的注解。其中《杜十娘》一書中的解釋為“金城，喻城的堅固，天府，指稱形勝富庶的地方”[7]141，《古代白話短篇小說選》中的解釋為“金城，喻城的堅固；天府，指形勝富庶之地”[8]229，而《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中的解釋則為“堅固富庶之地”[3]197。這三本書中對于“金城”一詞的解釋大同小異，大體都認為“金城”一詞指的是燕京的城池的堅固，與高教版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的解釋一致，在此不做討論。而在對于“天府”一詞的解釋上則出現(xiàn)了不同之處，高教版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中認為“天府”一詞是指燕京地勢之高，但筆者參閱的其他三本書中則認為“天府”是指燕京的富庶繁華。

在陳壽的《三國志·諸葛亮傳》中有一段話：“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9]664這里的“天府”是指益州，而益州位于四川，地勢低洼，更不能稱之為高。在我國，我們通常把四川地區(qū)稱為“天府之國”，但其在地理上屬于盆地，地勢低洼。我們之所以稱四川為“天府之國”是因為在古代，四川地區(qū)物產(chǎn)豐富，土地肥沃，糧食充足，人民生活較為富足。顯然，“天府”一詞并非是指燕京的地勢之高。而商務印書館2012年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天府之國”的解釋為“指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的地方”[10]1283。

在《戰(zhàn)國策·秦策一》中有句：“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曰：‘大王之國……田肥美，民殷富，戰(zhàn)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天下之雄國也。”[11]61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蘇秦在對“天府”的描述之中，側(cè)重于敘述國家的富足和國勢的強盛，在談到地勢時則說“地勢形便”，也就是地勢的便利之處，而非地勢之高。

由此，我們可以說，高教版在對“天府”一詞進行注釋時出現(xiàn)了錯誤，混淆了“天府”一詞的含義。正確的解釋應為“天府，喻地之富”。

三、“小娘”一詞并非專稱妓女或歌女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第五卷元明部分還收錄了馮夢龍的其他作品，其中在《賣油郎獨占花魁》一文中有這樣一段話：“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長，得人襯貼，就當十分。若有短處，曲意替他遮護，更兼低聲下氣，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諱，以情度情，豈有不愛之理。”[1]247其中文后對“小娘”一詞的解釋為“稱妓女或歌女”。但筆者在閱讀中華書局《中國文學作品選注》時發(fā)現(xiàn)，在“小娘”一詞的注釋中是這樣解釋的，“浙江方言，年輕女子，此指妓女”[2]250。由此可以看出，高教版認為“小娘”一詞只能用于稱呼妓女或歌女等風塵女子，而中華書局版則認為“小娘”一詞在浙江一帶泛指年輕女性，而不是對妓女的專用稱呼。

“小娘”一詞泛指年輕女性，可以在諸多文學作品中找到例證。在馮夢龍的作品《警世通言》卷二十二《宋小官團圓破氈笠》中，我們就可找到印證。在這個故事中，宋小官與妻子劉宜春原本夫妻恩愛，不料宋小官身染頑疾，受到了丈人和丈母的嫌棄，并與妻子離散，劉宜春誓死不再嫁。馮夢龍在這時有一段描寫：“有一班相熟的客人，聞知此事，無不可惜宋小官，可憐劉小娘者?！盵12]321作者在這里稱呼劉宜春為“小娘”，劉宜春在文中的身份為已婚婦女，并不是妓女，可見“小娘”一詞可以用來稱呼已婚婦女。

“小娘”一詞還可以用來稱呼未婚的年輕女性。如在明代王世貞所著的《艷異編》中有《賈云華還魂記》一則故事，寫書生魏鵬與小姐賈云華的愛情故事。其中有這樣一段情節(jié)：云華的婢女朱櫻替魏生與云華傳遞書信，在將云華的書信交予魏生時說：“娉小娘致意郎君，有書奉達?！盵13]224娉是云華的小名，而朱櫻用“小娘”一詞來稱呼自己的主人，可見“小娘”一詞也可以用來稱呼未婚的年輕女性。

由此也便看出，“小娘”一詞的稱呼對象是十分廣泛的，它可以用來稱呼妓女或歌女，也可以用來稱呼已婚或未婚的年輕女性，并不是用來專門稱呼風塵女子的。因此，高教版對于“小娘”一詞的注釋不是十分的全面，應當改為“泛指年輕女子，此處指妓女”，才算全面恰當。

以上是筆者對于《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元明卷一書在注釋方面疏漏和錯誤的論證以及訂正，不當之處，還望多多指正。高等教育出版社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元明卷雖然存在著以上幾點疏漏和錯誤，但瑕不掩瑜，它總體而論還不失為一部制作精良，內(nèi)容嚴謹?shù)膮⒖加脮?，它不僅可以作為漢語言專業(yè)學生的教材用書，也能夠為諸多文學愛好者在了解古代經(jīng)典作品時提供參考，是一部十分便捷、精準的古代文學作品選集。

注釋及參考文獻：

[1]郁賢皓．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第五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2]袁行霈．中國文學作品選注(第四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7．

[3]金啟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上)[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

[4][漢]許慎．說文解字[M]．[宋]徐鉉,校定．北京:中華書局,2013．

[5][宋]陸游．陸游集(第一冊)[M]．北京:中華書局,1976．

[6][清]蒲松齡．聊齋志異．[M]．濟南：齊魯書社,1982．

[7][明]馮夢龍．杜十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8]胡士瑩．古代白話短篇小說選[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62．

[9]繆鉞．三國志選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4．

[10]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

[11][西漢]劉向．戰(zhàn)國策新校注[M]．繆文遠,校注．成都:巴蜀書社,1998．

[12][明]馮夢龍．警世通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

[13][明]王世貞．艷異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The Error Correction of Part of Notes in Yuan&Ming Volume ofthe Selected Works of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LI Ying-chun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Liaoning 116000)

The Selected Works of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is a book which first published by Higher Education Press in July,2003.Its chief editor is Yu Xianhao.It has been listed as the“Nine Five”national level key textbooks for general higher education.Due to its strict production and substantial content,the book is beneficial both to students majoring in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d to literature enthusiasts.The book has very detailed notes for some difficult words,phrases,sentences and special words used in ancient times.But it is undeniable that some errors still existed in the notes.After researching part of notes of Yuan and Ming volume inThe Selected Works of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and under the reference of many anthologies and other data,the author thinks that there are a few mistakes.Focused on a few notes,this paper demonstrates the reasons of the errors and makes corrections.Only with the attitude of keeping improving,can people make progress.It’s an attitude should be taken by every researcher.The author also hopes this paper can provide some references for readers in reading.

notes;correction;“l(fā)ose virginity“;“rich land”;“girl”

I206.2

A

1673-1883（2015）03-0004-03

（責任編輯：周錦鶴）

2015-05-25

李迎春（1990-），女，漢族，遼寧朝陽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