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阿拉伯商人扎根義烏

本報赴義烏特派記者　邢曉婧

對活躍在義烏的數萬阿拉伯商人來說，這真是一個暖冬。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帶來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阿拉伯之春”4年來給一些阿拉伯國家?guī)淼膭邮幰踩栽诔掷m(xù)，但在義烏，阿拉伯商人的生意卻依舊紅火。十幾年來，中國經濟的發(fā)展駛入快車道，為搭上這趟便車，來自也門、沙特、伊拉克、巴勒斯坦等國的商人紛紛擁進義烏，很多人還在這里安居樂業(yè)。這兩年，中國領導人提出的“一帶一路”戰(zhàn)略又讓這個特殊的群體有了更多期盼，對義烏有了更多“依戀”。1月底2月初，《環(huán)球時報》記者到義烏采訪，聽阿拉伯商人講自己的酸甜苦辣，講他們在中國正在追逐或已經實現(xiàn)的夢想。

中東商人“多條腿走路”

“你們外地人都以為義烏只是個小商品批發(fā)市場，我告訴你，義烏早就成了一個國際化大城市?！痹趶臋C場到市區(qū)的出租車上，一名自稱是義烏本地人的司機自豪地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他還特意強調：“我們這里老外多著呢，尤其是阿拉伯國家來的?！痹袌蟮勒f常駐義烏的外商有1.3萬人，當地清真寺阿訇伊勒亞斯·劉廣乾搖搖頭，告訴記者：“現(xiàn)在肯定不止，保守估計只阿拉伯商人就得三四萬?！?/p>

34歲的也門人諾曼身穿亮灰色西裝，趕來見《環(huán)球時報》記者時，連聲用流利的漢語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原來，采訪那天恰逢義烏市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諾曼被邀請去旁聽。會議結束后，市政府還專門舉辦外籍人士座談會，各部門負責人悉數參加，與10位外籍代表討論大家平時關心或遇到的問題，各自發(fā)表看法和意見。諾曼說：“今天會上討論得太激烈了，所以我來得有些晚了。我很榮幸，通過參加這種會議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城市發(fā)展政策和政府工作重點。這種座談會一年至少兩次，一般氣氛都比較活躍，有什么都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我覺得非常好。”

16年前，諾曼還是也門一名普通高中生，當時正好有一個中也兩國政府合辦的交流項目，選拔20名本科生和20名碩士博士研究生免費來中國讀書。諾曼很幸運，通過考試并進入上海交通大學計算機系學習?！翱赡苁呛椭袊芯壍摹敝Z曼非常珍惜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從1999年來中國一直到2005年，6年都沒有回過也門一次。諾曼說，“我抓緊一切時間拼命讀書，我要留在中國?！鼻髮W之余，為一個從義烏進貨的巴基斯坦商人做翻譯的經歷，讓諾曼很快發(fā)現(xiàn)義烏這座看似不起眼的城市隱藏著巨大商機，低價買進的商品轉手賣出就能賺錢。大學畢業(yè)3年后，諾曼于2007年注冊成立了一家外貿公司，從只有3個人的小公司，經過辛苦打拼，現(xiàn)在在義烏商務中心租了2層共400平方米的辦公室。他還給公司員工提供宿舍，為的是“讓員工有家的感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帶來的陰影、中東地區(qū)動蕩不安的局勢，甚至在中國風風火火的電子商務都讓在義烏打拼的外貿公司面臨挑戰(zhàn)，有的做了賠本買賣。但讓諾曼有點得意的是，不算他在廣州的分公司，僅義烏這家公司的出貨量每年就達到數千萬元人民幣。諾曼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我的客戶主要集中在沙特等中東地區(qū)，他們對商品的要求嚴格，每次都親自來看。我們公司多年來一直秉著誠信的原則踏踏實實做生意，建立起來的合作關系讓他們對我很放心，所以我們的老客戶非但沒有流失，還會給我介紹新客戶，我們的營業(yè)額一直在漲?！睋Z曼講，這些客戶的特點是訂單數量龐大且種類豐富，飾品、鞋類、玩具、日用品、裝飾品等等，“要什么就賣什么，多條腿走路”。諾曼說：“我已經把妻子接到義烏來了，我們打算在中國定居，不回去了?！?/p>

也門商人諾曼只是眾多阿拉伯商人的一個成功的縮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王文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金融危機加大了阿拉伯國家對中國商品的依賴程度。首先，阿拉伯國家原本就不強的制造業(yè)可以說雪上加霜，但‘MadeinChina（中國制造）依然還在，中國貨物在當地市場依舊受青睞；其次，人民幣在金融方面的可信度得到提高，2009年貿易自由化之后尤其明顯。中國制造的銷量逐年增長。當地對中國的信賴度也在上升?！?/p>

39歲的伊拉克商人扎納用“恐懼、爆炸和危險”3個詞形容過去十幾年的伊拉克，因此，他格外珍惜在中國的生活。扎納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義烏，他的公司在高峰期每年能出口數百個“柜子”?！肮褡印敝讣b箱，每個集裝箱可裝68立方米的貨物。扎納說：“我只能算是80%的中國人，但我的3個孩子都在中國出生，在中國長大，他們就是中國人?！?/p>

扎納說，中國也不是什么都好，最讓他困擾的是某些商人偷奸耍滑。有一次，扎納接了一個地毯的訂單，他找到生產工廠一遍一遍溝通各種細節(jié)，包括用料、設計、顏色等，可最后出來的成品卻和事先約定的大相徑庭?！拔覀円蟮闹亓渴?公斤，結果只有2.5公斤，中間很多材料被省去了。還有，我們的訂單一般數量很大，好幾個‘柜子，不可能一條一條驗貨。所以我們驗了十幾條就發(fā)貨了，結果我的客戶拒付尾款，原因是地毯質量很差?！痹{談到自己的夢想時說：“我最大的愿望是在中國開一家工廠，這樣我就可以自己生產，產品質量就能得到保障?！?/p>

阿拉伯商人在義烏口碑不錯

實際上，在義烏的外商中，阿拉伯商人、非洲商人和印度商人是三個主要群體，當地人對阿拉伯商人的評價最高。義烏日用品生意人周祥龍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和阿拉伯商人做生意問題不大，和有的非洲商人做生意要小心，有的印度商人信譽也不好，能不做就不做。他們有的拖欠貨款不付，有的干脆跑了。我們都是小本買賣，經不起這種折騰?！?/p>

據《環(huán)球時報》記者了解，2014年發(fā)往阿拉伯國家的貨物出口額占義烏出口總額的51%，這一數據在2013年是49.6%。不難看出，占了半壁江山的阿拉伯商人為義烏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談起阿拉伯商人是怎么發(fā)現(xiàn)義烏這塊寶地的，伊勒亞斯·劉廣乾阿訇說，最早來義烏的是喀什和烏魯木齊的新疆商人，他們從這里低價進貨，再高價賣到印巴邊境去，后來逐漸有人向他們打聽從哪里能進到這么物美價廉的貨，于是新疆商人就把印巴和阿富汗的商人帶到了義烏。由于印巴和中亞、中東國家近，互動頻繁，后來阿拉伯商人也陸續(xù)來到義烏。劉阿訇說：“義烏人民的包容性很強，對阿拉伯商人的到來他們不排斥，而且很熱情?？赡芤驗樗麄儽辛肆x烏‘雞毛換糖的傳統(tǒng)，只要能一起做生意一起發(fā)財，其他都不是問題?，F(xiàn)在的義烏堪稱古代絲綢之路的現(xiàn)代版，貿易非常繁榮?！?/p>

這一點也得到義烏本地生意人的證實。從事燈具生意的鄧文昌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阿拉伯商人確實給義烏帶來了商機，他們大多都是往國外出口成品，自己開工廠生產的畢竟還很少，所以需要從我們這里大量采購。做日用品生意的劉翠玲說：“我們以前都是直接出口到國外的，現(xiàn)在也賣給義烏的阿拉伯商人，兩種都做，有錢大家一起賺，沒什么競爭。事實上，義烏人民還是很歡迎他們的?！?/p>

據劉阿訇介紹，十幾年前來義烏的阿拉伯人很少，當時紅樓賓館有個房間是禮拜處，專供他們做禮拜用。2002年以后，義烏的外貿生意越來越好做，阿拉伯商人為了擴大規(guī)模不斷把家鄉(xiāng)的親朋好友接過來，禮拜處便搬到了南門街的四間小平房里。到了2007年，常駐義烏的阿拉伯人更多了，很多穆斯林不得不在馬路上做禮拜。2008年，義烏市政府把一家倒閉的絲綢廠的廠房拿出來供穆斯林做禮拜，穆斯林后來又建成現(xiàn)在氣勢宏大的清真寺。這座清真寺建筑面積3200平方米，可容納五六千人做禮拜。但建好沒兩年，做禮拜的人多得又來到寺外草坪上，趕上古爾邦節(jié)，周邊的街道上也都擠滿了人。

看病沒問題，子女教育有點頭痛

在義烏稠州醫(yī)院，維吾爾族姑娘古蘭丹是阿拉伯商人的貼心人。古蘭丹從

部隊退伍后到稠州醫(yī)院工作。當時有阿拉伯人來看病，可又不會說漢語?？吹胶芏鄟碜灾袞|地區(qū)的商人和他們的家屬很著急，古蘭丹就自學阿拉伯語和其他一些小語種。很快，慕名而來的阿拉伯患者到醫(yī)院就先找她。古蘭丹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我的辦公室本來在三樓，后來找我的人太多了就干脆搬到一樓來。因為位置顯眼，患者一下能找到我，他們先跟我說說病情，我再陪他們一起去找醫(yī)生?！惫盘m丹說，時間長了他們有的會說漢語了，路過她辦公室時也喜歡進來聊聊天，彼此越來越熟。

據古蘭丹介紹，十年前只是偶爾有阿拉伯婦女在這里生孩子，現(xiàn)在平均每周都會有六七個阿拉伯嬰兒在稠州醫(yī)院出生。為了讓阿拉伯產婦更放心，稠州醫(yī)院特別為她們準備了“特間”，這種房間類似于單間，配有廚房、衛(wèi)生間、小客廳和臥室。醫(yī)院現(xiàn)在不僅有古蘭丹這樣的“翻譯”，有些地方也有阿拉伯語的指引，再加上會說漢語的阿拉伯人越來越多，曾困擾阿拉伯商人和他們家屬的看病問題基本得到解決。

眼下讓諾曼等阿拉伯商人撓頭的問題主要是子女教育問題。義烏現(xiàn)在只有7所針對阿拉伯孩子的私塾，孩子們暫時可以在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的老師那里學習《古蘭經》和阿拉伯語。諾曼說：“我們阿拉伯商人考慮過一起出資建一所阿拉伯學校，但具體怎么操作還在摸索當中。聽說現(xiàn)在義烏政府正考慮在國際學校里開設阿拉伯語班，這很讓人期待。雖然我們決定扎根在中國，但也不希望阿拉伯文化失傳，兩者都能得到繼承是再好不過的了?！?/p>

對“一帶一路”有很多期盼

在“一帶一路”戰(zhàn)略合作過程中，中國和周邊國家的往來和互動會更頻繁。伊拉克商人扎納希望中國政府能借此放寬對外國人的簽證限制。扎納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現(xiàn)在在中國做生意的商人，不管來中國多少年最長只能得到一年的工作簽證，這樣一來總是要在簽證到期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各種材料，太麻煩了，“我希望中國政府能對那些年檢信譽好、按要求納稅的公司適當延長簽證時間”。

在義烏，商人們也在議論2015年會是推進“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的重要年份，并有很多新的期盼。對此，王文說，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對包括阿拉伯商人在內的外國商人都很有吸引力。他認為，隨著人員往來的頻繁、人民幣受歡迎程度提高、鐵路和陸路交通的便捷，雙方在外交和金融領域的溝通渠道會更暢通，而且阿拉伯商人進入中國市場的時間比較長，對彼此的文化習俗相對比較了解，做生意會更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