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軍
(信陽師范學院 外語部,河南 信陽 464000)
朗費羅在中國的流傳與本土化形象建構
柳士軍
(信陽師范學院 外語部,河南 信陽 464000)
在形象學的視野中,我們審視朗費羅作為一個文化形象在中國的介紹與接受,考察漢語文化系統(tǒng)中的意識形態(tài)對朗費羅形象構建的操縱,分析百年來國內五個版本的美國文學史中朗費羅的相關書寫以及中國作家對朗費羅的想象。朗費羅的個人修養(yǎng)和詩歌創(chuàng)作具備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五德十美”質素,其作為“君子”的文化形象才能夠在中國流布,而這種本土化形象的建構是中國學者的儒家思想同化外來文化影響的結果。
形象學;朗費羅;君子;儒家思想;文化形象
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一國文學中的異國形象描繪,研究一個國家如何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對其他國家與文化進行概括與創(chuàng)造。敘述者對研究的對象往往采取三種態(tài)度:狂熱、憎恨、親善。20世紀初期,部分西方人對中國的形象大多采取“憎恨”的心態(tài),中國往往成了“黃禍”、“巨龍”、“怪獸”、“文明大帝國”、“中華大帝國”、“堆滿鮮花的木乃伊”、“東亞病夫”、“陰險的東方人”等形象。與西方不同的是中國人尤其是在文學領域對于西方人的想象大多是采取親善的態(tài)度,體現(xiàn)中國文化的寬容、學習、進步的一面。朗費羅在中國的形象建構就是一個很好的范例,而這種建構恰當?shù)伢w現(xiàn)了朗費羅在中國的影響。我們以形象學與譯介學的視角考察美國19世紀詩人朗費羅在中國的流傳與本土化形象建構,挖掘其內在隱秘的詩學,為朗費羅研究提供一個新視角。
《焦軒隨錄》中記載:“英吉利使臣威妥瑪嘗譯歐羅巴人長友詩九首,句數(shù)或多或少,大約古人長短篇耳;然譯以漢字,有章無韻。請于甘泉尚書,就長友底本,裁以七言絕句。尚書閱其語皆有策勵意,無礙理者,乃允所請?!盵1]135-136這首譯于1864年的朗費羅(Longfellow意譯為“長友”)《人生頌》在全球化文化激烈碰撞的時代早已湮沒在翻譯的歷史長河之中了,但是中國學者對朗費羅的他者想象與本土化形象建構一直沒有停止。美國詩人朗費羅積極建設美國文學的“詩歌之塔”,功成身退,不聞俗世,不參加任何組織,專心詩歌創(chuàng)作,在中國這個“學而優(yōu)則仕”的國度就是一位“圣人”的形象,這讓中國讀者油然而生很多烏托邦想象。
朗費羅在文學史里的他者形象與中國人集體想象物密切相關,與中國文化中“仁德教化”的追求相一致。朗費羅在中國漢文化語境中形成的烏托邦想象是編輯、書評家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多方力量詮釋的結果,同時顯示了中國學者文學思想的演進,彰顯中國學者的智慧,因為“每一種他者形象的形成同時伴隨著自我形象的形成”[2]168。1929年,中國文學史家評論道:“和平的生活把朗費羅養(yǎng)成個極端莊、極和藹的性格,不論在教室里或在社會中,他是一切人的朋友,一切人的領袖。他有豐富的同情心,雖安適地坐在大學中的教座上,他能感覺到失掉小孩子者的痛苦,他能知道勞工的苦悶,讓他們認識自己的偉大,而發(fā)生一種自尊的心思。他簡單地推崇村里的鐵工,拿他們比喻人生的奮斗。因為這個緣故,他能使多數(shù)的膜拜者心服誠悅地俯伏在他的足下?!盵3]38這段評論初步奠定中國學者對朗費羅的他者想象:博雅高尚、為人謙卑。這不是一個外國文學作品的思想性決定介紹與否的一個重要條件的時代,撰寫者這種對朗費羅的認識與評論切中肯綮:哀民生、友好、激勵他人。該文學史對朗費羅世界文學的視野也給予肯定:朗費羅是第一個美國文學家提倡文學的解放,打開了大學校的鐵門,讓忙碌的而不學的群眾認識文學的功效。他把文學的源泉從古老的希臘直引到荒蕪的美國。他是偉大的翻譯家。他是個高擎著歐洲文化的火炬來燭照美國人民的人。
1933年,張越瑞編撰的《美利堅文學》在同行認識的基礎上對朗費羅進一步肯定和褒獎:“他永遠歌頌人生,裝飾人生的意義。朗費羅深得古代民歌中質樸的雄勁的風韻。他善于敘述故事。朗費羅的成功在于長詩。他之所以普及是因為他能變簡陋的、平凡的為美麗的、新奇的,變苦痛的人生為優(yōu)美的豐富的。作風清明簡潔,以單純的音節(jié)表達普通的情緒?!盵4]84由此看來,朗費羅的詩歌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能,朗費羅的形象也就更加深入中國的人心。1978年,董衡巽等編著的《美國文學簡史》對朗費羅的描寫更加細致,而這種描寫開始帶上了政治色彩,批判多,贊譽少:“渲染戰(zhàn)爭的恐怖,這是朗費羅的一貫的思想,在《海華沙之歌》和其他作品中都有所表現(xiàn)。朗費羅看不到民族壓迫的實質,因而不可能謳歌奴隸的反抗與斗爭,與此相聯(lián)系的是朗費羅的和平主義思想?!薄叭欢惠呑幼跁S里過著富裕、安逸生活的朗費羅,遠離人民,不理解當時席卷美國社會的階級斗爭與民族矛盾。他的作品有時僅僅是抒發(fā)資產階級悠閑的心情,或對人生發(fā)出感嘆,往往缺乏思想深度。朗費羅像老一代保守派的作家一樣,也有懷歸的傾向。長詩《伊凡吉琳》表現(xiàn)了朗費羅的另一個特點,即感傷主義。在這首詩里,朗費羅并不是著力揭盡殖民者的暴行,而是在一對被拆散的戀人的個人痛苦和所謂基督教美德上著墨渲染。這一切都暴漏了朗費羅作為一個資產階級作家的弱點和局限。”[5]76-80事實上,朗費羅一直與底層人民保持密切聯(lián)系的,創(chuàng)作了很多有關平民的詩歌,被譽為大眾詩人、民眾詩人。這種在意識形態(tài)文化操縱下的文學史書寫是特殊年代朗費羅在中國本土化的他者想象,并沒有走出1949--1966年十七年間文學為階級斗爭服務的宗旨,對各種“非無產階級”陣營的作家進行批判。由于“進步”、“革命”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政治詩學,加上學者們嚴厲的措辭,中國人對朗費羅的他者想象足以讓朗費羅研究者退避三舍。
隨著改革開放后國家話語的調整,及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內部變化,文學史的書寫和闡釋開始有了微妙變動。2000年,劉海平教授等主編的《新編美國文學史》第一卷開始對朗費羅新的探討:“朗費羅是一位學者型詩人,在他的筆下,那些時代久遠的傳說顯得如此新穎動人,富有極強的生命力。他憑著一雙慧眼悉心觀察著這蕓蕓眾生的世界,這里既有學者、詩人、音樂家、學生、牧師,又有鞋匠、農夫、馬車夫、小販以及士兵等。朗費羅用詩歌編織了一個個美麗的神話。他是一位很有抱負的詩人,一心想‘建立一座詩歌之塔!’‘一座璀璨的詩歌之城’。他始終認為,詩是靈魂的呼喚,是長著翅膀的語言,是靈魂在高空翱翔。朗費羅的聲譽不僅僅限于文學界,他在人們的心中還是一位文化巨人。他的詩或被譜曲吟唱,或被編成話劇演出,或被創(chuàng)作成畫展覽?!盵6]366對于一個喜歡推崇朗費羅的研究者,每每讀到這些評價的文字,心情激蕩,眼中盈滿感激的淚水。這是一個公正的人文的評價,是真正洞悉朗費羅作品的闡釋,沒有任何偏見。劉海平教授指出朗費羅是一位文化使者,為歐美之間的交流做出了貢獻的解讀是高屋建瓴的。編者的洞見代表了20世紀中國學者對朗費羅的重新認識,也是中美長期文化交流的結果。2008年,楊仁敬教授編著的《美國文學簡史》對其1978年版本一些評價作了糾正:“朗費羅的敘事長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海華沙之歌》。它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描述印第安人生活的長詩。詩人客觀公正地描述印第安人的風土人情、社會歷史和文化風貌及其優(yōu)秀傳統(tǒng),贊揚他們崇高的民族性格和勤勞樸實的優(yōu)良品質,描繪他們對理想和未來生活的執(zhí)著追求。這對于一個美國主流作家來說是很難能可貴的。朗費羅寫過許多短詩,他的《奴役篇》由七首組成,凝聚他反對蓄奴制的最強音,曾在當時引起各界公眾的共鳴。詩人明確地表露對深受奴役的黑人的同情。他善于對歐洲民間故事和印第安傳說素材進行藝術加工,成了人們愛不釋手的名篇。因此,到了20世紀,他的聲譽有些下跌,近年來略有好轉。他對美國詩歌的貢獻又重新受到重視?!盵7]105-108這是一本客觀的評價朗費羅的權威文學史,尤其是編著者對朗費羅在國內外的研究展望充滿了信心,改變了朗費羅在中國人心目中的想象。
文學史的書寫是主流媒體在強勢權力話語的操縱之下開始的,帶上意識形態(tài)的烙印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非主流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翻譯卻對文學史中的缺陷給予了彌補和填充,這也是文化交流中值得關注的一個有意義的現(xiàn)象。
就中國作家創(chuàng)作而論,朗費羅最早的他者想象始于吳宓的《滄桑艷傳奇》,此戲劇改寫于朗費羅浪漫的愛情詩歌《伊凡吉琳》,這部改編后的中國化的戲劇中對朗費羅作了如此想象:“人有千年夢,天無半日云。風雨添新景,江山識舊聞。老夫美國文豪亨利長卿是也。東山巨家,南國詞客。幼嫻翰墨,早擅聲華。倚馬成詩,登高能賦。屈平哀艷,宋玉風流,兼而有之。且又賦性好游,隨處寄跡。奚童錦囊,負長吉之新篇;名山大川,壯史公之奇氣。……千年一瞬,漫嗟興衰,從古如斯,彌增悵惘。只是舊聞具在,新感迭生,吊古騷人,能不悲嘆!銷魂旅客,便任嘯歌;權自消遣一回也罷?!盵8]5吳宓將朗費羅比作中國的詞人騷客屈原、宋玉,確實難得,畢竟這兩人是中國讀者非常熟悉的:風流倜儻、才高八斗、下筆成章、愛國憐民。這種對照的寫法培養(yǎng)了讀者對朗費羅的好感:一位風度翩翩、憂國憂民的西方詩人形象構建在中國讀者的心中。同時,郭沫若日記也再次加強對朗費羅的他者想象:“1936年9月4日,大約是在卷四或卷五里面,發(fā)現(xiàn)了美國的朗費洛的《箭與歌》那首兩節(jié)的短詩,一個字也沒有翻字典的必要便念懂了。那詩使我感覺著異常的清新,我就好像第一次才和‘詩’見了面的一樣……并使我在那讀得爛熟、但絲毫也沒感覺受著它的美感的一部《詩經》中尤其《國風》中,才感受著了同樣的清新,同樣的美妙?!盵9]83郭沫若直接將朗費羅的詩歌與中國古典《詩經》相比擬,這是一個非常高的贊譽,因為在郭沫若一生中很少有這樣評價其他外國詩歌。《詩經》在任何一個接受了教育的中國人心中具有至高無上的文學地位,是中國人的文化圣經,中國人從權高位重的郭沫若這里更加堅定了朗費羅的才華橫溢、滿腹經綸的他者想象。
“文學形象學所研究的一切形象是由一個作家特殊感受所創(chuàng)作出的形象?!盵10]25在中國,有一位年輕的詩人以十四行詩的形式寫了一篇“特殊感受”的詩歌:朗費羅頌。我們可以從這里再次明晰朗費羅在當代人眼里的形象:“哦,朗費羅,偉大的阿美利加的靈魂!/你在微笑,你在悲傷,你在安慰,/你歌唱,像大西洋不倦的潮水,/在和平與勞作中,你度過一生——/啊,我看到頭戴羽飾的印第安人,/正午火熱的陽光曬著他們紫銅色的裸臂/獨木舟緩緩穿過金色睡蓮的包圍,/我聽見晚鐘悠揚,/飄散在簡樸的鄉(xiāng)村……那些王座下的桂冠詩人是多么可憐,/歷史的長廊里哪兒還有他們高吟,/一如碧空中悠悠吹散了幾縷青煙,/你的知音卻是千萬顆普通的心靈,/啊,走遍美國的山地,森林與平原,/有誰不知道哈依瓦撒和伊凡吉林。”[11]118詩歌高度贊美朗費羅在印第安文學方面的貢獻,并對其人品文品表達仰慕。
除了詩人與作家們直接寫作之外,翻譯家們也對朗費羅的形象從不同層面進行描繪和評價,這些文字進一步塑造了朗費羅在中國讀者心中偉大形象。1957年,新中國同時出版了朗費羅的兩部長詩。《海華沙之歌》的譯者王科一認為朗費羅是一位深受美國人民(包括成年和兒童)愛戴的、家喻戶曉的詩人,他在歐洲也享有廣泛的聲譽。美國東北部當時也已進入工業(yè)發(fā)展的時期,資產階級正在走上坡路,朗費羅詩作里的樂觀主義正是表現(xiàn)當時那種進取的時代精神?!兑练布铡返淖g者李平漚認為在這首長詩里,詩人不僅歌唱了一對情人忠實于愛情的美德,更重要的是通過伊凡吉琳的不幸的遭遇,揭露了殖民主義者給人民造成了多大的苦難?!豆劳呷鲋琛纷g者趙蘿蕤指出世界廣大讀者都很熟悉朗費羅這個名字。19世紀后半他享受的聲譽甚至超過了許多同時代著名的歐洲詩人。他也是個文學研究者,曾辛勤從事于介紹歐洲文學的工作。他認為向外國文學學習不只為了熟悉其他民族的生活與文化傳統(tǒng),也為了豐富自己的民族文化。朗費羅的詩里描寫了美國人自己的生活,美國的農村、田莊、家庭生活,美國人民熟悉的和他們自己的歷史與生活密切相關的民間傳說。這是一個在強勢權利話語的操縱下一個激情澎湃的浪漫主義革命的時代,朗費羅詩歌仍然與翻譯家產生了巨大的共鳴。1958年,《朗費羅詩選》出版,譯者楊德豫認為朗費羅留下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遺產。在我們看來,他的作品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是那些反對奴役和壓迫、反對殖民統(tǒng)治和戰(zhàn)爭、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罪惡和弊病、歌頌和平勞動與勞動人民的篇章。穆旦也有一篇激情洋溢的后記,記述他翻譯朗費羅詩歌的時代背景是世界和平理事會(1957年)號召全世界紀念朗費羅。朗費羅是和平的支持者,譯介一位熱愛和平的美國詩人的作品在當時的中國是非常必要的,因為朝鮮戰(zhàn)爭剛剛結束。穆旦評價朗費羅的詩歌在美國文學和世界文學中的地位,游學歐洲以及詩歌主題,認為“朗費羅的詩理應是不該被人民忘記的文學遺產”[12]。這個學術性的總結閃爍著這位詩人譯介者的睿智和才華。譯文之外的周邊文本操縱直接影響他者形象的塑造,我們從宏觀層面考察漢語文化系統(tǒng)對朗費羅的翻譯與形象建構的操縱,從微觀上研究發(fā)現(xiàn)這些譯者前言和后記都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但是他們又都在試圖擺脫意識形態(tài)的操縱,寫出自己對朗費羅的理解和欣賞,豐富讀者對朗費羅的感性認識。朗費羅進入中國是一趟美麗的文化旅行,盡管受到漢語系統(tǒng)的干涉,但是其文化形象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更加豐滿起來。
除了對作品的事實關系存在討論之外,一個作家在他國的形象想象也是影響研究的一個部分,它證明了一個作家在異國的實力影響的同時還有讀者、研究者對他們的期待和呵護,它體現(xiàn)不同民族個體和社會的心理因素、文化背景因素。是什么讓朗費羅成為美國第一位詩人介紹到中國?中國的學者為何如此鐘情這位19世紀的美國詩人?我們根據(jù)文學史家的闡述與朗費羅詩歌大眾化的傾向認為朗費羅具有中國傳統(tǒng)的“五德十美”詩學主題與中國人集體無意識中的君子形象相吻合,儒家思想在朗費羅的詩歌里得到共鳴。
大凡進入中國文學史的詩人、作家基本上屬于儒家思想的傳播者,如屈原、杜甫、白居易、聞一多等屬于“親民”型;李白、陸游、柳宗元、臧克家等屬于“明德”型;陶淵明、王安石、竹林七賢、艾青等屬于“止于至善”型。這些詩人要么寡欲,要么博學,要么“博文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他們都是“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在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影響深遠。1882年的《舟行紀略》一書認為,英國拜倫和美國朗費羅都以能詩名于時,難分伯仲。唯拜倫詩多靡曼之聲,未得風雅之正。究不若龍飛露詩感慨激昂,雄健絕倫,淋漓盡致也。同時指出朗費羅氣如涌泉而明白暢曉,想元、白亦視為畏友。這些記載的文字把朗費羅想象成為中國古代詩人元稹、白居易、陶潛的形象,事實上就是將朗費羅視為中國儒家詩人群體。在中國讀書人的眼中,“君子”一直是崇拜的偶像,也是讀書人模仿、艷羨的榜樣。朗費羅詩歌與東方儒家君子情結有共通之處,從儒家的視角考察朗費羅,是把他的人生理解為渴望樂觀、積極向上,與中國儒家思想心有靈犀的聯(lián)系。我們對君子的考究如下:
君子生命觀是“天復地載,萬物悉備,莫貴于人”。
君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p>
君子守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p>
君子寬容:“君子以虛受人。”“躬自厚而薄責于人?!?/p>
君子行義:“君子義以為上?!薄傲x,人路也”?!靶卸酥^義”。
君子尊禮:“禮者,人道之極也”。
君子明智:“君子道者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君子忠信:“君子……主忠信”,“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
隨著詩人朗費羅的詩歌在中國的譯介,在這個君子越來越少的國度,讀書人突然發(fā)現(xiàn)西方也有君子,朗費羅就是西方文化君子文學一個很好的論證:朗費羅生于貴族之家,身份高貴,禮貌待人,言談舉止非常有氣質,有內涵,訓練有素,而且他寫的詩歌既獲得普通人的喜歡,也得到學院派的認可,陽春白雪,雅俗共賞。朗費羅寫美國民族的歷史、民族生活與人民文學,對于普通人民與一般的日常生活的歌詠與關懷,這些都是西方一般貴族詩人很難做到的。君子擔道行義,以揚仁義為己任,朗費羅也不例外。在朗費羅的詩歌里既有正義奉公的“義”也有尚禮守法的“禮”,如長詩《伊凡吉琳》、《海華沙之歌》;有仁愛和諧的“仁”,如《基陵沃思的鳥兒》;有崇智求真的“智”,如《更高的目標》、《夜的贊歌》、《得與失》;有誠實守信的“信”,如《孩子們》、《孩子的時辰》;有盡己致公的“忠”,如《鄉(xiāng)下鐵匠》、《人生頌》;有肩挑大義的氣概的“勇”,如《奴隸的夜半歌聲》、《警告》、《烈士紀念日》。隨著朗費羅的詩歌在神州大地上的普及,他已經成為五美十德的圣者化身,他的詩歌事業(yè)炳耀仁孝,辭淺通俗,奇悅雅麗,與中國傳統(tǒng)詩學、美學、儒家傳統(tǒng)美德觀相吻合,朗費羅在中國讀者心中本土化烏托邦形象構建更加完美:溫柔敦厚,謙謙君子。
朗費羅的文化形象既是“言說自我”也是“言說他者”,兩者都是在建構的同時對個性與他者的尊重。朗費羅謙謙君子的形象是與中國人所處的文化系統(tǒng)密切相關的,體現(xiàn)了本土文化資源的青春活力,既滿足了中國的社會文化心理也認同了對西方文化的接受。我們是否在文明昌盛的新時代自覺、積極地堅守和追求人類高尚的人格理想?我們用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人生智慧來研究西方詩人,發(fā)現(xiàn)朗費羅執(zhí)著地追求和堅守君子般的人格理想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需要!
朗費羅詩歌及其個人品質與中國人的“社會集體想象物”這一文化表征相一致。無論如何,這一形象對我們來說仍然是一個他者。他者對自我來說是有意義的,同時也是有距離的,這是自我的文化身份決定的。我們接受異域文化,把美國詩人當作神秘的“他者”來展示的目的是同情“他者”,譴責“自我”,接受“他者”,鼓舞“自我”,因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物欲橫流,人心不古,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需要重新發(fā)揚光大,朗費羅是這個環(huán)節(jié)上最恰當?shù)倪x擇。
當朗費羅的詩歌體現(xiàn)中國人“自我”的因子,也就開啟了在中國傳播的大門。在中國,我們的文藝常常是審德、審善。朗費羅詩歌中“哀民生”的“民本”關懷就是“審德”的重要方面,它讓讀者潛意識里想起了杜甫的“三吏”、“三別”,想起屈原的“九歌”。這種中西文化的對話將朗費羅作為一個“套話”、意象開始出現(xiàn)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并影響改變我們的生活。當代一位美國學者列出西方十種美德:同情、自律、責任、友誼、工作、勇氣、毅力、誠實、忠誠、信念。這十種美德與漢語文化系統(tǒng)的美德基因是一致的。當以宗教與神性為文化譜系的美國詩融入了東方“審德”主義的文化譜系中,我們發(fā)現(xiàn)東西方文化足以互存、互鑒的愿望是可以實現(xiàn)的。
[1] 錢鐘書.七綴集[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135-136.
[2] 雨果·狄澤林克.論比較文學形象學的發(fā)展[M].中國比較文學,1993(1):168.
[3] 曾虛白.美國文學ABC[M].上海:世界書局,1929:38.
[4] 張越瑞.美利堅文學[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84.
[5] 董衡巽.美國文學簡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76-80.
[6] 張沖.新編美國文學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366.
[7] 楊仁敬.美國文學簡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8:105-108.
[8] 吳宓.吳宓詩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5.
[9] 閻煥東.郭沫若自敘[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0:83.
[10] 讓馬克·莫哈.試論文學形象學的研究史及方法論[C]//孟華.比較文學形象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25.
[11] 錢玉林.記憶之樹·錢玉林抒情詩選[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8:118.
[12] 穆旦.穆旦精選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178.
〔責任編輯:朱莉莉〕
On Longfellow’s Localization Image’s Construction in Chinese Confucianism
LIU Shi-jun
(College English Department,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Henan 464000, China)
This essay examines Longfellow can be translated and accepted as a cultural image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imagology, and we finds out how Chinese culture manipulate. The paper traces the domestic popular versions of history of literature, and analyzes the imagination of Chinese writers. Longfellow and his works are provided with the Chinese cultural tradition, He as a“Jun zi”image in Chinese culture can be accepted. This localization image is the foreign cultural utopian imagina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onfucianism.
Imagology; Longfellow; Jun zi;Confucian thought;cultural image
I106.2
A
1003-6873(2015)04-0106-05
2014-11-1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世界文學重構與中國話語創(chuàng)建”(12YJA751011)。
柳士軍(1973-- ),河南信陽人,信陽師范學院外語部副教授,蘇州大學文學院博士生,主要從事朗費羅研究及莎士比亞研究。
10.16401/j.cnki.ysxb.1003-6873.2015.04.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