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晶
(天津外國語大學 高級翻譯學院,天津 300204)
《三字經(jīng)》為南宋學者王應麟所著,之后又經(jīng)歷了清人賀興思和辛亥革命后學者章炳麟的刪改和續(xù)寫。作為兒童蒙學讀本,它以行文之簡、韻律之美、包容之廣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的傳誦,成為中華文化之經(jīng)典,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 《世界兒童教育叢書》。自晚清起《三字經(jīng)》由西方傳教士、漢學家推廣海外,其英譯先后有 Robert Morrison(1782-1834),E.C. Bridgman(1801-1861),E. J. Eitel(1838-1908)和 Herbert Giles(1845-1935)的譯本,其中以英國漢學家Giles1900年的英文重譯本San Tzu Ching: Elementary Chinese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百年之后的今天,中國學者以弘揚中華文化為己任,以對國之經(jīng)典的執(zhí)著和領(lǐng)悟,用獨到的詩學觀和翻譯觀再譯《三字經(jīng)》,重鑄中華國學之經(jīng)典,在當今中華文化走出去重塑中國話語體系的國家戰(zhàn)略中意義非凡,耐人尋味。《三字經(jīng)》英譯者趙彥春教授現(xiàn)為天津外國語大學外國語言文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天津市特聘教授,同時兼任中國詩詞協(xié)會名譽會長、中國語言教育研究會副會長、印度MERI College of Engineering & Technology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他主要從事理論語言學、認知詞典學、語言哲學、翻譯學等研究,并致力于《詩經(jīng)》、《三字經(jīng)》等經(jīng)史子集及現(xiàn)當代詩歌的英譯和研究,成果卓越,迄今已出版各類學術(shù)專著近10部,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70余篇。以下是筆者對趙教授的訪談。
李:我們知道《三字經(jīng)》作為中國蒙學經(jīng)典早有晚清西方傳教士兼漢學家的多個英譯本存在,其中英國人Giles的譯本最具代表性。百年后的今天您復譯 《三字經(jīng)》的動因是什么?與西人當時的翻譯動因有何不同?復譯《三字經(jīng)》的現(xiàn)實意義何在?
趙:《三字經(jīng)》英譯本最早為清末Morrison譯本,后又有Bridgeman和Giles等的譯本。幾個譯本各有千秋,也許是由于發(fā)行的緣故,Giles的譯本流行比較廣,但也很難說就有代表性。清末出現(xiàn)了幾個譯本,多是傳教士外交官所譯。我想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啟蒙時代造就了中國文化的顯學地位,明清的翻譯行為應該說是這一運動的延續(xù);二是傳教的需要,基督教雖然從唐朝就傳到中國,清末由于帝國主義的殖民需要,傳教作為一種殖民的工具,為了收到傳教的效果,需要找到中華文化的契合性。這是傳教士外交家翻譯中國經(jīng)典的一個動因,可以總結(jié)為是西方對中華文化的吸納。今天中國學者再譯《三字經(jīng)》是出于文化的自覺。隨著中國國力的強盛,中國在世界文化當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這時候便需要重塑自己的話語體系,可以總結(jié)為向西方主動輸出文化。您提到“復譯”這一術(shù)語,現(xiàn)在有必要就此進行探討,因為它直接涉及到翻譯、譯者地位、文化形象。請問您是怎么理解復譯的?
李:就我所知,復譯是翻譯學界普遍使用的一個概念,通常指對異域文學作品在現(xiàn)有譯本基礎(chǔ)上的重譯。
趙:如果是這個定義的話,這里的用詞就有點不妥當了,因為趙譯并不是在其他譯本基礎(chǔ)上的重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家的譯本,只聽說自意大利人羅明堅的拉丁文譯本之后已有多種譯本。近年來也聽說新加坡出了一個英譯本,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薦為世界兒童的漢語讀本。由于我多年來對于詩歌翻譯很愛好,也了解國內(nèi)外詩歌翻譯的狀況與動態(tài),感到做到恰如其分、形神兼?zhèn)涫羌懿蝗菀椎氖虑?。除文辭修養(yǎng)之外,還需要哲學、邏輯、語篇、文體等各方面的素養(yǎng),對翻譯本身也要有一個基于哲學高度的本質(zhì)性把握。我個人認為,現(xiàn)有譯本或多或少在一些方面都不夠理想,所以決定獨立完成《三字經(jīng)》的英譯 (趙彥春,2014)。正如您所說,復譯可以理解為譯自他譯,文學翻譯是一種個性化行為,取決于譯者自身的學養(yǎng)和學識。如果參照其他譯本的話,無意間會受到干擾,這樣的例子很多,最終也會影響到文本價值,所以趙譯完全是一個獨立的譯本。在翻譯界,“復譯”這個詞用得很濫,以為前人已有譯本,再譯就是復譯。其實不管有多少譯本存在,只要譯者沒有參考其他譯本,就不能看作是復譯。
李:據(jù)考證,《三字經(jīng)》為南宋學者王應麟編著,之后又先后經(jīng)歷了清人賀興思和辛亥革命后的學者章炳麟的刪改和續(xù)寫,因此原文版本不一。您的翻譯是基于哪一個版本呢?原因何在?
趙:基于清朝賀興思的版本。南宋王應麟版本作為蒙童識字課本,對中華文化體系的敘述較為粗疏。后來版本更加豐滿、全面,比如說天干地支、黃道赤道等都是中華文明體系中的重要元素,代表著中華民族的認識論和價值論體系?!度纸?jīng)》之所以成為國學經(jīng)典,是因為它是中華文化的袖珍綱目。民國的版本離當前太近,且作為經(jīng)典還未得到歷史的驗證。
李:您的譯本中除《三字經(jīng)》正文的經(jīng)文部分以外,還加了中英對照的解釋文字,用意何在?英譯解釋部分是否作為經(jīng)文英譯的語義補充以幫助目的語讀者理解譯文?
趙:《三字經(jīng)》文本是自足文本,即自成體系,但是人類的認知是基于關(guān)聯(lián)準則的,存在著大量默認或缺省的信息。由于時間的原因,讀者對相關(guān)的歷史語境未必了解,所以解釋是有必要的。即使是單語文本,解釋也有必要,比如十三經(jīng)注疏。對于不諳歷史語境的讀者來說,原來缺省的信息可以在解釋當中找到相關(guān)信息。中英文對照也便于西方讀者了解中華文化。
李:那您如何看待西方傳教士《三字經(jīng)》譯本不加注釋這一現(xiàn)象呢?加了注釋是否就剝奪了讀者基于文本的想象空間呢?
趙:我想西方譯家翻譯的目的主要在于攝取中華文化的思想體系,而不在于詩學特征,也不一定用作教材,所以他們都采用了闡釋的翻譯方法。然而,譯本和注釋是不同的文本,我認為注釋才屬于闡釋性的文字,而譯文是經(jīng)過再編碼映照于原文的文本。在趙譯的三詞偶韻體中,讀者可以自由暢想。注釋只是一個導補材料,而正文文本則是一個具有詩學特征的形神兼?zhèn)涞母叨葒乐數(shù)捏w系,兩者是各自獨立又相互照映、相互補充的。
李:您曾說:“詩的格律與文字有關(guān),雖不可移植,但卻可以類比……韻附著于文字形式,但也與語義有關(guān)。語形與語義不可分離。譯成另外一種語言就其形式而言只能是類比的,但意義必須相關(guān),而且盡可能靠近原意,否則徒有形式就只能是廉價的擺設(shè),甚至還會因韻害意?!保ㄚw彥春,2007:21)在《三字經(jīng)》英譯中您如何把握韻(或說語形)與語義的關(guān)系?如何避免因韻害意呢?
趙:《三字經(jīng)》顧名思義是三字一行的經(jīng)典,它所采用的是漢語當中最常用的韻式,通常是AABA韻式,間或表現(xiàn)為隔行韻。英語除了菲茨杰拉德的《魯拜集》英譯采用了這種韻式之外,英語傳統(tǒng)詩歌當中無此韻式。韻源于文字或者附著于文字,因為沒有這樣的文字,便沒有這樣的韻。漢語不同于英語,英語當中不可能有漢語的韻,所以韻只能是類比的。所謂類比,即對比項是不同的,但至少在某一點上相似。在韻式的類比上,詩歌傳出的樂感是相似的。因為《三字經(jīng)》是韻文,英譯如果沒有韻,無論如何都不是《三字經(jīng)》。英譯文的韻必須出自英語單詞本身,而單詞是一個能指和所指的二元體符號,而所指即概念或語義。在譯文當中的單詞當是與原文等值的單詞,都是基于原文信息的措辭,在語義上是保真的。西方Giles等人的譯本只達到了這個層面的要求,而《三字經(jīng)》是三字格韻體,譯文在保守原文信息的基礎(chǔ)上還要調(diào)變出韻律,韻律首先來自基于原文信息的措辭。如果基于原文的直接信息找不到韻腳,就需要語義引申或語境調(diào)變。但這并不是無故的枝蔓生發(fā),而是符號之符號的二次編碼。經(jīng)文文本本身是一個自足的文學體系,即就其本身而言,它是一個獨立的文本。當然文學翻譯不是文字翻譯,是整體的對等、效果的對等。由于《三字經(jīng)》必須在映照原文信息的六個單詞當中找到韻腳,在一般人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的原則是盡可能靠近原文,但也不拒絕靈活調(diào)變,此所謂Peter Newmark 的一句名言:“直譯盡其所能,意譯按其所需(as literal as is possible, as free as is necessary)。”而所謂意譯,又是跨越文字障礙的靈感顯現(xiàn),在字面上乃至句式上與原文幾乎沒有對應的東西,但意思卻還是完整的,音韻是整齊的。比如,“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钡淖g文是What’s a father?/A good teacher./What’s a teacher?/A strict preacher. 這可謂是統(tǒng)攝神韻,另鑄新詞。如果韻不是文本的有機整體,而是為了整齊而加上去的,一是文辭拖拉,語義冗余,二是邏輯錯誤,不知所云,這便是譯猶不譯。
李:您曾談到過中英詩歌韻式的異同以及詩歌翻譯中韻式的處理辦法:“當譯文側(cè)重于交際時,可采用譯語的韻式;當譯文傾向于借鑒時,應采取源語的韻式。”(趙彥春,2006:267)您區(qū)分了三種韻式的譯作:一是采用譯語韻式的譯作,二是采用原詩韻腳的譯作,三是采用原詩韻式且與原詩同韻的譯作。您的《三字經(jīng)》翻譯采取了什么韻式原則?為什么?
趙:《三字經(jīng)》英譯采用的是偶韻體,即AABB韻式。韻式也是類比的,因為韻附著于文字之上?!度纸?jīng)》英譯自然是附著于英語音系上的,這種韻式最靠近漢語的AABA韻式。為了整齊,也為了更嚴格的制約,而采用偶韻體。偶韻體在詩界被認為是難度最大的?!度纸?jīng)》為三字格偶韻體,便為難上之難。詩歌是不自由當中的自由,要在方寸之間窮盡妙理,即以最簡約的語言表現(xiàn)最多的信息。雖受限于格律,讀起來卻是自然天成。我所區(qū)分的三種韻式是基于實踐中的總結(jié),早期的譯家多以漢語的韻式翻譯英語韻式,即第二種,但此種韻式?jīng)]有反映源語的格律特點,在形式上可謂不忠。當代譯家大多采用源語的韻式,不僅要看原詩的意義,而且還要看意義的傳達方式或詩學特征,真正達到翻譯“使相解”的目的?!度纸?jīng)》英譯的AABB韻式是兼顧源語AABA和譯語AABB韻式,屬于中間項。因為漢語的AABA韻式在英語當中很少見,據(jù)我所知只有菲茨杰拉德的《魯拜集》用此韻式。而英語中雖有偶韻也很少以AABB韻式出現(xiàn),所以說《三字經(jīng)》的英譯所采用的韻式可以看作是兼顧兩種韻式特征的中間項。
李:您在《翻譯學歸結(jié)論》中提出翻譯決不可違反的兩大原則:關(guān)聯(lián)原則和趨同原則,“翻譯是一個遵循關(guān)聯(lián)原則和趨同原則而又無時不可否決的制衡系統(tǒng)”。您主張“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和趨同要求譯文逼近原文的形意張力,盡量保留原作的意義潛勢或解讀空間”?!胺g必須關(guān)聯(lián),否則就天差地遠了;翻譯必須趨同,否則就天馬行空了”。(趙彥春,2006:16)那您的《三字經(jīng)》英譯是如何體現(xiàn)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原則和趨同原則的呢?
趙:如能緊扣原文而不失其宏旨,絕不作變通、引申、調(diào)控,如“曰黃道,日所躔。曰赤道,當中權(quán)。”譯為The Ecliptic line, /The Zodiacal Sign, /And the Equator/Circling the center.而有的為了達到認知效果,甚至完全擺脫了原文的文字制約,采用邏輯蘊含和逆推的方法直取其意,如前文提到的“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譯文中不見關(guān)鍵字眼 “養(yǎng)”、“教”、“過”、“惰”,但卻保守了最佳關(guān)聯(lián),也就達到了最大的趨同。趨同既是文字上的,也是效果上的。文字層面上的趨異也是為了更大的趨同。不管怎樣都必須達到交際的最佳關(guān)聯(lián)。
李:譯詩如其他翻譯一樣,具有解碼—編碼的性質(zhì)。這一過程中涉及多種變量,其中就包括讀者的期待。您的《三字經(jīng)》英譯本的目標讀者是誰?在解碼—編碼這一過程中,在充分再現(xiàn)源文本文體、文辭和文化的同時,您是如何考慮讀者的期待這一變量的?換言之,按照等效的原則,翻譯既要保留原詩的風格,又不能破壞譯語規(guī)約,為讀者所接受。因此,譯文的效果是譯文本身和解讀者的契合。那您的《三字經(jīng)》翻譯是如何確保譯文的可接受性的?有英語本族人士的解讀介入嗎?
趙:《三字經(jīng)》的目標讀者是英美人士,不是特殊群體,而是所有受眾,不論男女老少。因為《三字經(jīng)》雖為蒙童讀本,但它是適于所有人閱讀的袖珍百科。從中國的小學傳統(tǒng)看,與現(xiàn)在的教育方法有所不同,并不考慮詞頻、分級等手段。《三字經(jīng)》中的一些用詞也是古雅的,如“寒燠均”、“書之奧”。至于讀者的期待,我并不特別在意,因為只要語法正確,語義得體,讀者一定是可以明白的。事實上,也沒有辦法一個個去測試讀者的反應。當然并非全然不顧,我譯詩歌偶爾也會看看英美人士的反應,從目前來看反應良好。有些詩歌,比如《詩經(jīng)》中的《萚兮》、《金縷衣》曾被美國大學生譜曲,在舞臺上演出。我也找過15歲的美國男孩,他說都看得懂,還表現(xiàn)出驚喜的樣子,頻頻翹起大拇指。他的媽媽也看了我英譯的《三字經(jīng)》,說都像箴言(like proverbs),其實這也是我意圖達到的警語效果。我認為,《三字經(jīng)》的英譯保守原文簡約、樸素、明快的語體風格,符合譯語的規(guī)約,易為讀者所接受。語法上多用小句及非謂語句,選詞精當,同時考慮語篇的銜接和連貫。這就是古希臘修辭學家迪奧尼修斯所言的通過語言技巧與經(jīng)驗的互動而直入心靈。
李:對比您和Giles的《三字經(jīng)》英譯本,我們可以將Giles 的翻譯風格概括為直譯加闡釋,您的翻譯風格則是形意逼近,請問您如何解釋這兩種不同譯風的成因?它與兩譯者所處時代背景、文化差異、意識形態(tài)、詩學觀以及譯本的功能等有何關(guān)系呢?
趙:Giles處在維多利亞時代大英帝國對外擴張的鼎盛時期,作為擴張的先行者是宗教。為了更好地傳教,需要了解異域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維多利亞的文風是鋪陳、冗長的風格,這種風格自然會影響到Giles的翻譯手法。Giles翻譯高度認真,幾乎是逐字逐句的翻譯,為了易懂,也加上了自己的闡釋。這種做法有時過于拘泥字詞而有些食古不化。比如,對于語助詞“曰”,Giles多處譯為we speak of,而另一個語助詞“有”則譯成there is/there are。很多地方割裂了詞的級階,執(zhí)著于詞的理據(jù)而非詞義,如“周轍東”譯為made tracks eastwards,“逞干戈”譯為the arbitrament of spears and shields。Giles不是從文本自足、動態(tài)對等的方面著眼的,在翻譯的語義、文本、風格、詩學等層面,實際上只保守了語義內(nèi)容,而由于拘泥字詞,語義內(nèi)容實際上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傳達。趙譯堅持基于翻譯的本質(zhì)和屬性、制衡機制、原則與參數(shù)進行辯證取舍,盡量保守形意張力和意義潛勢的翻譯行為。比如,《三字經(jīng)》的突出特征是三字、押韻、經(jīng)典,所以在譯文中擬定了三詞格、偶韻體,文風力爭簡約,達至圓滿調(diào)和,具有箴言、警語之功效。簡言之,這是一個相對自足的文本,較好地再現(xiàn)了《三字經(jīng)》作為中華文化袖珍百科的風姿。
李:您主張“詩可譯且可善譯”,也提出了“譯可譯非常譯”的悟道之言。文學翻譯不僅要再現(xiàn)原作的語言邏輯,更要再現(xiàn)其美感因素,因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承擔著邏輯和審美中介的角色。那以您譯《三字經(jīng)》的經(jīng)驗和您的譯詩觀,您認為譯者應具備什么相應的修養(yǎng)才能譯詩呢?
趙:第一,作為母語非英語的學者,必須具備句法知識。句法知識包括規(guī)約用法,還有普遍的語言原則,即人類普遍語法與個體語法的關(guān)系。還有文學上的變異,就是文學語言所要求的特殊表現(xiàn)方式。一是為了韻律的需要,二是為了加大形意張力采用的偏離、前景化、陌生化的手段。很多西方譯者實際上只掌握了最基本的規(guī)約用法。第二是語義知識,要具有相關(guān)的語義選擇、聚合替換、語義引申、詞義辨析以及詞源、隱喻擴展等方面的素養(yǎng)。第三是語篇知識,譯者應具備語篇的信息推進、語篇銜接、語式、風格等方面的素養(yǎng)。大部分譯者在這方面是有欠缺的。第四是邏輯知識,應該具有預設(shè)、蘊涵、逆推、概括、抽象、例舉等方面的知識。第五是語言的本體論知識,了解語言的本質(zhì)及屬性。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其核心在于表征,而語言的符號不是死的,它處于有限和無限之間、抽象和具體之間。由于語言的本質(zhì)與屬性,語言具有多解性、歧義性,這便可概括為“詩無達詁”,體現(xiàn)在翻譯則是譯無定法。但是語言的理解也不是毫無制約的,在基本層面上,語言與世界有對應關(guān)系,而在邏輯層面上則是結(jié)構(gòu)決定功能,關(guān)系決定價值,差別產(chǎn)生意義。第六是哲學素養(yǎng),作為譯者應該掌握形上和形下的關(guān)系、表層與深層的關(guān)系、高結(jié)構(gòu)與潛結(jié)構(gòu)的關(guān)系,具有對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價值論、目的論的統(tǒng)攝能力。最后一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要具備對翻譯學本體論的感悟。這一點與語言的本體論密切相關(guān),因為翻譯涉及到兩套不同的表征系統(tǒng),語言的障礙無所不在,這便是德里達的不可譯性、弗羅斯特的詩不可譯等論斷的依據(jù)。這實際上是沒有深諳語言之道的結(jié)果。翻譯應跨越語言的障礙,以譯語語篇為獨立的參照系統(tǒng),在映照原文的情況下,“直譯盡其所能,意譯按其所需”,使譯語盡量向原文逼近,但必須保留譯語文本的自足性。這是作為一個合格譯者或優(yōu)秀譯者所必備的學養(yǎng)和學識。有時學識更重要,因為它決定超越文字的取舍和調(diào)變。很多情況下是要達到不等而等、不忠而忠的辯證性高度,即圓滿調(diào)和的如如境界。
李:您從翻譯緣起、依據(jù)版本、正文與注釋、韻與語義、譯詩中的韻式、關(guān)聯(lián)原則和趨同原則、譯文的可接受性、與西人不同譯風之成因等幾個方面闡述了您《三字經(jīng)》英譯中的詩學觀和翻譯觀,相信會對讀者深入理解和賞析這部經(jīng)典之譯作大有裨益。
[1] 趙彥春.翻譯詩學散論[M].青島: 青島出版社, 2007.
[2] 趙彥春.翻譯學歸結(jié)論[M].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6.
[3] 趙彥春.英韻三字經(jīng)[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