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禮入法的過程及對后世的影響

引禮入法的過程及對后世的影響

霍語僑

中央財經(jīng)大學法學院，北京100081

摘要：縱觀中國幾千年歷史，儒家思想在歷史上的地位可以說是起伏不定，而由于歷史環(huán)境和統(tǒng)治者觀念的不同，儒家思想在新朝代初期總會或被尊或被貶，但是無論哪個朝代，最后都會回歸到尊孔尚孔的道路上，并通過對儒家思想的改良，來為自己的思想政策尋求一種合理的歷史倚靠，謂之“正統(tǒng)”，從而適應不同的社會時期，來解決具體時期的具體問題。儒家思想對于古代中國的影響眾所周知，而對于現(xiàn)代司法的影響，多為人所忽視，但是街頭巷口所議論的“區(qū)伯嫖娼案”“深圳娃娃魚事件”，一方面，部分輿論對這些說法持懷疑態(tài)度，符合我們這個特殊多元化時代的邏輯，另一方面，如果輿論所揣測為真，則不得不說，引禮入法所導致的道德與法不分離的局面，至今仍存在于當代的司法體制中，而顯然這道德與法律不分離與依法治國相悖，這也將是司法體制改革需要重視的一點。

關鍵詞：儒家；引禮入法；依法治國

中圖分類號：K203

作者簡介：霍語僑，中央財經(jīng)大學2012屆法學院本科生。

儒家思想產(chǎn)生于春秋時期諸侯爭霸、戰(zhàn)亂不息、禮制崩潰的社會大環(huán)境之中。當中國的歷史進入春秋以后，西周的天命已經(jīng)無力支撐行將滅亡的周政權，禮制更是無力維系正常的社會秩序，在如此歷史背景之下，儒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及其繼承者孟子、荀子，承擔起探索新的治國之道的重任，而他們?yōu)榇俗鞒龅母鞣N嘗試與討論，不僅在后來歷朝歷代中被引用學習，直至今日，在許多案件的處理中也能看見不少“以禮治國”影子，為了真正做到依法治國，必須首先了解引禮入法的前世今生，才能更好地進行道德與法律的分離。

孔子在治國方略上主張“仁者愛人”，要做到愛人，就必須“克己”，“克己復禮為仁”?？鬃又鲝垖嵭卸Y治，以維護宗法等級關系，實現(xiàn)和諧的倫理秩序?？鬃右仓鲝埲酥危J為統(tǒng)治者首先要正其身，才能談到治國的問題。在立法和司法思想上，孔子主張以禮樂來指導立法和司法活動，在司法中做到“為親者隱”，注重教化的作用，反對“不教而殺”，追求無訟，視“無訟”為司法的最高境界。在犯罪預防上，主張重義輕利，認為重義輕利的人多了，就能減少犯罪。

孟子的治國方略是基于對人性本善的認識，由此提出了仁政說，國軍推行仁政，才能治理天下，孟子認識到民眾的作用，得民心者得天下，由此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本思想和“暴君放伐”論。孟子主張“惟仁者宜在高位”，國家要尊賢、用賢，在立法和司法思想上，反對法家的重刑注意，主張把道德教化和刑罰強制結(jié)合起來，提出“省刑罰”的主張，反對濫殺無辜，在犯罪學上，主張對民眾進行儒家倫理教育，還要“為民制產(chǎn)”和“薄稅斂”，以預防和減少犯罪。

荀子是“性惡”論者，所以在治國方略上重視禮的強制作用，以矯正人的惡性，使人性歸于善，禮的作用還在于“明分使群”，維護等級制度和分配制度，在立法和司法上，主張以禮為本，先禮后法，先教后誅，把禮作為立法和司法的原則，荀子主張執(zhí)法要公平，要賞當功，罰當罪，提出“有治人，無治法”的主張，在立法和司法中重視人的作用，在犯罪學說上，認為人性惡是人犯罪的根源，所以既要重視道德教化的作用，又要重視刑法的懲戒威懾作用。

綜上，儒家重禮，強調(diào)“為國以禮”，所謂“為國以禮”，是指在治國之道方面主張、強調(diào)以禮作為根本，作為判斷人民一切是非的標準。禮治是西周以來的傳統(tǒng)思想，儒家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仍然堅持“為國以禮”，把“復禮”作為最高的政治追求?？鬃诱J為“治國不以禮”就等于“無而耕”，為此，他呼吁各級貴族“以禮讓為國”，互相克制，停止爭奪，遵守禮制，規(guī)勸國王不僅以禮辦事，還要用禮齊民，要求全體百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孟子也認為“無禮義，則上下亂”，荀子則明確指出：“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边@些言論集中反映了儒家對禮在政治生活中地位和作用的認識，也可以看出，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荀子，批判地汲取了諸子百家，特別是法家的思想，“調(diào)和禮法，釋禮為法”，由此為漢代新儒學打開了通道，提供了典范。

秦朝短暫的統(tǒng)治造成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儒家元氣大傷，儒學偃旗息鼓，漢初在賈誼之前，基本聽不到人們談論“禮”的聲音，面對以黃老之術造就的文景之治，統(tǒng)治階級沉浸在喜悅之中，以為天下已治，而唯獨賈誼在認識上與別人迥然不同，向往禮治秩序。

漢承秦制，漢初統(tǒng)治者無意于用儒家的禮義治國，黃老之術中雖然也包羅了不少儒家思想的成分，但是儒家禮治觀念卻被排斥在外，賈誼痛惜這種狀況，竭力主張大興禮樂，以禮治的精神對秦朝遺留下來的一切制度進行改革。為了實現(xiàn)這一主張，他在《新書·禮》中告誡統(tǒng)治者：“禮者，所以固國家、定社稷、使君無失其民者也。主主臣臣，禮之正也；威德在君，禮之分也；尊卑大小，強弱有位，禮之數(shù)也。”禮也體現(xiàn)著失誤的道理：“故仁人行其禮，則天下安而萬禮得矣?！蓖瑫r，禮也是道德、風俗和行為的準則，“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辯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賈誼很重視禮在治國中的重要地位，認為國家之治須以禮義為先，但他絕不否認法的作用，而是認為立法必須結(jié)合。賈誼認為禮與法作用的時間不同，功用也不同，禮重于教化，促人向善，防患于未然，法則重在懲治，令人畏縮，罪人于已然。兩者都是必備的手段，不能偏廢，而應該結(jié)合起來使用，但是由于禮是主動的教化，法是被動的懲罰，所以禮的功用應該在法之上，因為如果教化城東，也就不會有犯罪產(chǎn)生，法也就成了虛設，所以，治國應該首重禮義教化。賈誼這里所謂的法，顯然是指刑法，所以，以禮為先，禮法結(jié)合，其實提倡的就是儒家一貫堅持的“德主刑輔”的思想。

漢武帝罷黜百家，表彰六經(jīng)，尊崇儒學，實現(xiàn)了政治指導思想的轉(zhuǎn)變，并不意味著他完全排斥了其他學派的所有政治主張，以儒家思想為整個統(tǒng)治理論的全部內(nèi)容，武帝“雖好儒，好其名而不知其實，慕其華而廢其質(zhì)”，即漢武帝所推崇的儒學是經(jīng)過賈誼、董仲舒改造過的新儒學，這種在此后的兩千多年里一直作為官方正統(tǒng)思想的理論體系，并非是先秦儒學的重復或者翻版，而是在儒家旗號之下包羅了諸多學派的思想成分，尤其是法家的許多學說成為了新儒學的重要內(nèi)容，以至于人們將這種上升為官方正統(tǒng)思想的新儒學的本質(zhì)特征總結(jié)為“外儒內(nèi)法”。

董仲舒所闡釋和完善的新儒學政治法律觀，迎合了統(tǒng)治者刻意營建大一統(tǒng)的思想統(tǒng)治的企圖，所以，當他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建議后，很快就為統(tǒng)治者漢武帝所欣然采納，從此，“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通，勿使并進”，儒學成為官學，儒家經(jīng)典成為宗教、哲學、政治、法律、道德、風俗習慣以至人們?nèi)粘Ｉ畹臏蕜t，董仲舒新儒學的出現(xiàn)并成為官學，標志著古代正統(tǒng)法律思想的形成：皇權至上，法自君出；以三綱為立法的指導原則；以禮入律，同罪異罰；德主刑輔，德本刑用。董仲舒的新儒學政治法律觀，對后世有著深遠巨大的影響，貫穿了我國封建社會的點點滴滴，上至天子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生活在這種新儒學政治法律觀中，并以此為治國馭民、日常生活的準則。

而到了中國封建社會的頂峰唐朝，唐初的統(tǒng)治者認真總結(jié)并吸收了暴政亡隋的歷史教訓，得出了封建政權生死存亡的關鍵在于人心向背的結(jié)論。唐太宗李世民在“先存百姓”的思想指導下，提出了“安人寧國”的治國方針和奉行“德主刑輔”的法律思想。《新唐書·刑法志》說：李世民“初即位，有勸以威刑肅天下者，魏征以為不可，因為上言王政本于仁恩，所以愛民厚俗之意，太宗欣然納之，遂以寬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倍赫髡f：“貞觀之初，志在公道，人有所犯，一于法?！笨梢娞瞥醯慕y(tǒng)治者把建立和維護封建法制的權威作為實現(xiàn)“安人寧國”的基本國策的一項重要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穩(wěn)定了社會秩序，緩和了階級矛盾，促進了經(jīng)濟和文化事業(yè)的高度發(fā)展，從而在我國封建社會的歷史上造就了一個繁榮昌盛的“貞觀之治”。

到了現(xiàn)代，由于千百年來不斷引禮入法的影響，在現(xiàn)代中國，道德與法律總是難以分離，很多情況下，在最后的判決中，人治的成分很有可能比法治的成分還要多。例如2015年深圳官員吃娃娃魚事件中最后處理結(jié)果為14名警察停職并接受組織調(diào)查，但是事件其中關鍵幾點“退休人員邀請原同事酒樓用餐是否為人工養(yǎng)殖娃娃魚”“民警出警過程中存在哪些違規(guī)問題?”“出警民警是否協(xié)助打人者離開?”“為何未同時帶涉事雙方到派出所做筆錄?”以及毆打記者是否涉及刑事犯罪與民事責任賠償?shù)?，都被模糊帶過，沒有完全公開，顯然其中公權力干涉痕跡過重。讓人回想起，2013年的最后一天，習近平首次以國家主席身份向全世界發(fā)表新年賀詞，他說，讓社會變得更加公平正義，是推動改革的目的之一。而2014年10月我國召開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將焦點聚集“依法治國”。這是改革開放以來歷次黨的全會中，首次以“依法治國”作為主題。十八大至今，習近平的治國理政思路，“依法治國”貫穿其中。無論是改革還是反腐，都要在法治的框架下進行。從司法實踐方面，習近平要求“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彼痉w制改革正在進行中。最近一次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依舊提出依法治國是實現(xiàn)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必然要求。

顯然，引禮入法在封建社會，對于每個朝代初期的混亂社會狀況起到了安撫民心的作用，而在朝代后期則容易被濫用為愚昧地效忠，到了現(xiàn)代，顯然需要我們辯證地看待，如中共十五大報告提出了要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障司法機關公正、獨立地行使檢察權和審判權的改革綱要，十七大報告也明確提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應該以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為價值目標。十八大，習總書記重新提出我們要依法治國，并且實行人民陪審員制度，這些舉措必將會增加我國司法的公開透明程度，開創(chuàng)我國司法公正、公平的先河，使我們國家真正實現(xiàn)依法治國，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過程中，司法將真正實現(xiàn)其維護社會繁榮穩(wěn)定，促進社會和諧，保障經(jīng)濟發(fā)展，實現(xiàn)公平正義的作用。

[參考文獻]

[1]<新書·禮>.

[2]<新唐書·刑法志>.

[3]趙世超.中國古代引禮入法的得與失[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