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合同無效的法律適用：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為視角

宋明貴

上海大學法學院，上海 200444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的立法宗旨就是要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維護社會經(jīng)濟秩序，促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以合同自由為代表的意思自治是民商法的基石，以誠實信用為代表的權利本位是民商法的中心，鼓勵交易是合同法的重要精神。因此，司法部門依法維護社會經(jīng)濟秩序，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就必須審慎認定合同效力，盡量減少無效合同的類型。

本文擬以《合同法》第五十二條關于合同無效的規(guī)定為基礎分析該條的法律適用問題。

二、概念辨析

(一)合同無效與無效合同

在學者編寫的法學教材中，對“合同無效”與“無效合同”這兩個概念，多未進行區(qū)分。然筆者認為，應對“合同無效”與“無效合同”予以區(qū)分:“合同無效”強調的是效力，注重的是法律評價過程，可將合同無效的情形進一步分為“絕對無效與相對無效”、“自始無效與嗣后無效”、“全部無效與部分無效”，從而使得概念更加清晰;“無效合同”則強調的是合同而非效力，注重的是結果意義，屬于依法通過合同效力分析及評價后對合同的最終認定。因此，合同符合可撤銷的條件而被撤銷后，亦屬于無效合同。只是可撤銷合同所發(fā)生之原因及其在被撤銷之前的法律效果不同于因合同無效原因而導致自始無效的合同。

(二)合同無效與合同未生效

《合同法》實施以來，早期合同效力二分法的做法已得到糾正，但受其影響，我國《民法通則》與《合同法》所確立的合同可撤銷與合同效力待定均被類型化，最高人民法院通過一系列的司法解釋和會議紀要將未經(jīng)審批的合同定性為未生效合同，以維護當事人之間的交易安全。合同未生效與合同生效系相對應之概念，屬于事實判斷;而合同有效與合同無效系相對應之概念，屬于法律價值判斷。合同是否有效的判斷只能是法律、行政法規(guī)對合同效力的明確規(guī)定，尤其是針對合同無效之情形。

三、合同無效的原因

根據(jù)《合同法》第52條之規(guī)定，合同無效主要原因有下列情形:

(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

筆者認為，本項關于合同無效的原因已無保留之必要。一則，將國家利益解釋為社會公共利益，本項原因即可被《合同法》第52條第4 項吸收，且不會產(chǎn)生法律漏洞。二則，將國家利益解釋為國家經(jīng)濟利益，實則劃分了經(jīng)濟生活中主體的等級，容易導致泛國家利益化，不利于市場經(jīng)濟的競爭與發(fā)展。

(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

多數(shù)人認為，在惡意串通損害第三人利益的情況下，第三人作為受害人可以主張合同無效，他人也可以主張合同無效，但是合同雙方當事人不能主張合同無效。

(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

筆者認為，司法實踐中應審慎處理此類案件，并作適當?shù)南蘅s解釋，尤其是在可通過債權人或特定第三人行使撤銷權來解決問題的情形下，不宜認定合同無效。規(guī)避法律的行為能否適用本條而認定其無效，是一個法律解釋的問題，法官作出判決過程中必須進行充分的說理，以論證其結論的合理性與合法性。

(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

筆者認為，本款表述使用了一個富有彈性的概念，對其解釋適用應當進行必要的限制，并盡可能的在綜合判例積累的基礎上，組成類型，豐富此類不確定概念的內涵，為司法裁判提供標準。雖然該情形作為《合同法》第52條第4項屬于可以直接適用的效力性規(guī)范，但其與第5 項同前三項相比(第1 項如繼續(xù)保留，則應限制解釋為國家經(jīng)濟利益，從而勉強保持各項之間的適用平衡，避免本法條的不和諧。)屬于一般性條款，前三項相比之下屬于特殊條款，具有優(yōu)先適用性。至于《合同法》第52條第4 項與第5 項之適用先后，下文將作相關闡述。

(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

筆者認為，此種行為屬于最典型的合同無效。此處所說的法律僅指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規(guī)僅指國務院制定的法規(guī)，不得任意擴大范圍。

四、合同無效的認定

結合前文對合同無效之分析，筆者認為，認定合同無效應遵循如下原則:

(一)《合同法》第52條系關于合同無效的一般規(guī)定，而《合同法》第40條、第53條以及其他法律、行政法規(guī)關于合同無效的規(guī)定是特別規(guī)定，應當按照特別法優(yōu)先適用原則。

(二)《合同法》第52條整體屬于合同無效的一般規(guī)定，但該條前三項相對于后兩項之規(guī)定更為具體，具有特別條款的性質，應當優(yōu)先適用。

(三)《合同法》第52條第4 項是有關合同違反社會公共利益無效的規(guī)定，第5 項是關于合同違反強制性規(guī)范無效的規(guī)定。《合同法》第52條第5 項本身就是社會公共利益的體現(xiàn)，違反該規(guī)定的行為必定違反了社會公共利益，但違反了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并不一定違反了強制性規(guī)范?！逗贤ā芳八痉ń忉屢呀?jīng)將第52條第5 項的“法律、行政法規(guī)”限定于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與國務院制定的行政法規(guī)。因此，當合同行為違反了部門規(guī)章、行政規(guī)章、地方性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文件中的強制性規(guī)定的，則法院需要尋求相比《合同法》第52條第5 項更一般的條款來解決，司法部門亦常援引《合同法》第52條第4 項之規(guī)定，認定合同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