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與《楚辭》中祭祀樂舞的差異

王盛苗

（鄖陽師范高等?？茖W校中文系，湖北十堰442000）

《詩經(jīng)》與《楚辭》中祭祀樂舞的差異

王盛苗

（鄖陽師范高等?？茖W校中文系，湖北十堰442000）

祭祀樂舞是祭祀者向神靈或其他祭祀對象表達虔誠和敬仰時表演的音樂、歌舞。祭祀樂舞成為一種溝通、答謝、愉悅神靈的主要祭祀禮儀。由于南北地域文化、祭祀的目的、時代發(fā)展進程的不同，先秦文學中《詩經(jīng)》和《楚辭》的祭祀樂舞從器樂、舞蹈、表演形式等方面都各有特點和差異。

詩經(jīng)；楚辭；祭祀；祭祀樂舞

祭祀樂舞是祭祀者向神靈或其他祭祀對象表達虔誠和敬仰時表演的音樂、歌舞。在物質(zhì)匱乏的先秦時期，人們與神靈溝通的方式不是物質(zhì)供奉，而是通過精神層面的另外方式表達恭敬和祈福。張樹國先生認為“歌舞起源于祭儀”，[1]是有一定道理的。祭祀樂舞成為一種溝通、答謝、愉悅神靈的主要祭祀禮儀。先秦文學中體現(xiàn)祭祀樂舞比較集中的作品有《詩經(jīng)》和《楚辭》，文章結(jié)合這兩部文學著作中祭祀樂舞的器樂、舞蹈、表演形式等方面分析二者的特點和差異。

《詩經(jīng)》和《楚辭》都與音樂、歌舞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赌印す稀氛f“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史記·孔子世家》也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詩經(jīng)》中的《頌》和《小雅》有很多祭祀活動中樂舞的描寫和記錄。朱熹云：“頌者，宗廟之樂歌?！币簿褪钦f，《頌》是宗廟及其它各種祭祀活動進行時所用的樂歌，為正統(tǒng)雅樂，具有鮮明的政治和宗教色彩。而《楚辭》中最能反映祭祀樂舞的就是《九歌》，陳子展先生認為《九歌》“當為受命于懷王而作，即為楚國王室舉行隆重的祀禮而作”[2]，所以《九歌》是楚國王室祭祀使用的一組合乎祭禮規(guī)范的祭神歌曲。

祭祀樂舞中的音樂、歌唱和舞蹈是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三者的組合為祭祀活動增添了娛樂價值，也達到了愉悅或崇敬祭祀對象的目的。但是，《詩經(jīng)》和《楚辭》產(chǎn)生的時代和所處的地域不同，前者代表北方的商周文化，后者代表南方的楚國文化，這就決定了二者在祭祀樂舞中的表現(xiàn)也各有差異。

一、祭祀樂器

（一）《詩經(jīng)》中祭祀所用的樂器多為打擊和吹奏樂器。

商周時期的祭祀主要是用來歌頌天地、先王的盛美功德，以此鞏固封建制度下的國家等級政治地位。因此，制禮作樂，實行禮治政策，在音樂、舞蹈的運用上，有相當齊全的設(shè)施。盡管當時的物質(zhì)匱乏，經(jīng)濟相對落后，但在祭祀活動中所用的樂器已經(jīng)是種類繁多了。

如《國風·邶風·簡兮》中“左手執(zhí)籥，右手秉翟?！钡摹盎a（即六孔笛）”是吹奏樂器。

《小雅·北山之什·楚茨》的“鐘鼓既戒”、“鼓鐘送尸”，鄭玄箋云：“鐘鼓既戒，戒諸在廟中者，以祭禮畢?！笨追f達疏:“言祭畢之事，古云祭祀之禮儀既畢備矣，鐘鼓之音聲既告戒矣。謂擊鐘鼓以告戒廟中之人，言祭畢也。”[3]

《小雅·北山之什·甫田》這首農(nóng)事祭祀詩中，以“琴瑟擊鼓”來“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榖我士女”，又用到了“鼓”。

《周頌清廟之什·執(zhí)競》是祭祀武王的詩，“鐘鼓喤喤，磬筦將將”中的“筦”通“管”，一種竹制樂器。

《周頌臣工之什·有瞽》“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設(shè)業(yè)設(shè)虡，崇牙樹羽，應(yīng)田縣鼓，鞉磬柷圉。既備乃奏，簫管備舉。喤喤厥聲，肅雍和鳴，”中用到了九種樂器：“應(yīng)（小鼓）、田（大鼓）、縣鼓、鞉(táo,搖鼓)、磬、柷（zhù）、圉”都屬于打擊樂器。而“簫、管”屬于吹奏樂器。另外，“業(yè)、虡、崇牙”是鐘、鼓、磬專用的樂器掛件。

《商頌·那》中也是用到“鞉鼓、管、磬、庸鼓（鐘鼓）”。

綜上統(tǒng)計，《詩經(jīng)》祭祀詩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打擊樂器有：應(yīng)（小鼓）、田（大鼓）、縣鼓、庸鼓、鞉(táo,搖鼓)、磬、柷（zhù）、圉；吹奏樂器有：簫、管、筦、籥（即六孔笛）等。同時，還有樂器掛件：業(yè)、虡、崇牙；從事音樂的職業(yè)樂師：瞽。這些比較完備的樂器設(shè)施在祭祀中的運用，無不說明商周國君對祭祀活動的重視，也表明祭祀場面的熱鬧、宏大、壯觀。

（二）《楚辭》中祭祀所用的樂器種類多，出現(xiàn)了弦樂器。

張正明先生認為，《楚辭》中祭祀所用的樂器種類，以鼓伴奏居多。楚國祭祀樂器以鼓為主，西周以鐘罄為主，因為戰(zhàn)國時代，禮崩樂壞，輕松活潑的鼓樂、管樂、弦樂，盛極一時，楚樂重鼓，反映歷史轉(zhuǎn)變的情形。[4]《楚辭》中共出現(xiàn)的樂器包括：“鼓”12次、“鐘”6次、“瑟”6次、“竽”5次、“磬”1次、“篪”1次、“簫”1次、“參差”1次。由此可見《楚辭》中出現(xiàn)的樂器數(shù)量較多，種類多樣，還出現(xiàn)了弦樂器。

如：《東皇太一》中“揚枹兮拊鼓，疏緩節(jié)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本陀小皷?、鼓、竽、瑟”等樂器。其中竽有36簧，屬于笙類樂器；瑟有25弦，屬于琴類樂器。

《東君》中“縆瑟兮交鼓，簫鐘兮瑤簴，鳴篪兮吹竽”有“篪”（八孔，竹制簫類樂器）和“竽”（笙類樂器）。

再如《湘君》中“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钡摹皡⒉睢保纸小昂d”，排簫的別名。上端平齊可吹，下端兩邊大中間短，參差不齊。

以上這些吹奏類的樂器有“竽、篪、參差”，彈奏類的樂器有“瑟”，都屬于弦樂器。

二、祭祀舞蹈

（一）《詩經(jīng)》中的祭祀舞蹈依禮而行，循規(guī)蹈矩。

周代是一個高度禮治化的國家，祭祀活動要依禮而行，遵循周代禮制。因此，祭祀中的樂舞自然也有嚴格的等級制度。

周朝的舞蹈，有大、小舞之分，《周頌臣工之什·武》即是一種大舞?！对娦颉氛J為《武》是大舞，《武》是專祀祖先的舞詩。小舞，是童子必習舞蹈?！抖Y記·內(nèi)則》：“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盵5]

此外，民間祭祀樂舞的約束就沒有官方祭祀那么循規(guī)蹈矩了，大多隨性而為，更多地是為了表現(xiàn)以舞祀神、以舞娛神的目的。

如《國風·陳風·宛丘》：“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财鋼趔荆鹎鹬?。無冬無夏，值其鷺翿?！饼R詩引《匡衡傳》注引張晏曰：“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無子，好祭祀鬼神，鼓舞而祀”。[6]程俊英、蔣見元注云：“這首詩寫一個以巫為職業(yè)的舞女?！嵭对娮V》：‘大姬無子，好巫覡禱祈、鬼神歌舞之樂，民俗化而為之?！f明陳國民間風俗愛好跳舞，巫風盛行，所以她不論天冷天熱都在街上為人們祝禱跳舞。巫舞的形式是羽舞，亦稱翳舞。用鳥羽制成傘形的翳(亦名翿)，拿在手里，舞時蓋在頭上，象鳥一樣。同時敲擊鼓和瓦盆來打拍子，以調(diào)節(jié)舞步?！盵7]

（二）《楚辭》中的祭祀舞蹈自由浪漫，舞姿妙曼多變。

楚國巫風盛行，《楚辭·九歌》王逸序云：“昔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欲信鬼而好祀，其祠，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屈原放逐，竄優(yōu)其域，懷憂苦毒，愁思沸郁。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為作《九歌》之曲?！盵8]故從事祭祀歌舞者稱為巫，《說文解字》里釋曰：“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盵9]

也就是說，巫一般是女性，并且能夠以優(yōu)美的舞姿使神靈降臨。在祭祀活動中，巫經(jīng)常扮演各種神靈主持或協(xié)助祭祀，在音樂聲中以美妙婀娜的舞姿吸引神靈，愉悅神靈。

《九歌》中“靈偃蹇兮姣服”、“靈連蜷兮既留”就是描寫舞姿的。“偃蹇”，王逸《章句》云“舞貌”；褚斌杰先生解釋為“即指忽仰忽臥、抬腿頓足的綽約舞姿”；聞一多釋為“舞時衣動貌”。[10]總之，偃蹇是形容舞姿宛轉(zhuǎn)，伸屈自如；連蜷是形容舒舞姿像云的樣子。清代戴震在《屈原賦注》中解釋為“連蜷，蓋以狀云卷舒之貌”。

此外，《楚辭》里的祭祀樂舞還會根據(jù)不同的祭祀對象，創(chuàng)設(shè)出形態(tài)各異的舞蹈。如祭祀山鬼，《九歌·山鬼》中“……被薛荔兮帶女蘿。既含娣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巫就會扮演山鬼，表演出窈窕形態(tài)，以及“采三秀兮于山間”的動作。又如祭祀河伯（河神），《九歌·河伯》中巫覡跳的舞蹈就是“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游兮河之諸”。這些變化多端的肢體語言帶來的動態(tài)美感，具有濃郁的浪漫主義風格，這也是與南方楚國自由開放的文化思想有關(guān)聯(lián)的。

三、樂舞表演的形式

（一）《詩經(jīng)》中祭祀樂舞重禮儀程序

周代國家實行禮治，其祭祀樂舞自然也有規(guī)范化的程序。音樂在祭祀中的運用一般分成祭祀前、祭祀中、祭祀后三個階段。祭祀前，用鼓聲迎客；祭祀中，登歌(升歌)；結(jié)束時，歌聲停，宴饗賓客?！吨茼炃鍙R之什·清廟》是祭禮中登歌所唱的歌曲。《禮記·樂記》云：“《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嘆，有遺音矣?！盵5]《清廟》節(jié)奏緩慢，音樂拖長，還有些沉郁的風格。《周頌臣工之什·雍》是祭畢而唱的歌曲。

（二）《楚辭》中的樂舞活潑喧鬧、不拘一格。

《楚辭》中所表現(xiàn)的祭祀樂舞較之周代更加自由奔放，是因為南方的文化發(fā)展不受封建繁瑣禮樂的束縛，再加上民間巫風盛行，因此《楚辭》里的祭祀樂舞顯得更有欣賞和娛樂價值。謝無量先生在《楚詞新論》也特別強調(diào)《楚辭》的表演性或歌舞性:“當年《楚辭》的好處，第一種在他的音節(jié)，第二種在他所合的樂，第三在他歌唱時那種姿勢，最后才是他的文詞。”[11]

《楚辭》中出現(xiàn)的祭禮樂舞共有八次，分別在《九歌》中的《東皇太一》、《云中君》、《東君》、《河伯》、《山鬼》、《禮魂》以及《大招》、《招魂》之中。從應(yīng)用功能和場合上講，可分為宮廷祭禮樂舞與民間祭祀樂舞兩方面。

《楚辭》中的祭禮性樂舞，在伴奏樂器上多使用鐘、鼓、竽、瑟等樂器。組合形式相對固定，并具有一定規(guī)模。通過《九歌》、《招魂》、《大招》等詩篇的描述，可以看到整個祭禮性樂舞的演出，往往具有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模式：首先鐘鼓作樂，其次歌詩，再次起舞，最后歌舞交融，在紛繁的音樂中結(jié)束。[12]這也是受到周代祭祀樂舞的影響而形成的大致程序，而事實上，楚祀禮儀中男女搭配互扮情愛角色的歌舞表演，就已經(jīng)說明南方的祭祀樂舞更加自由奔放，舞姿多采，盡情而舞。

楚國的祀神儀式，從頭到尾都沉浸于一片歡樂活潑的歌舞中。喧鬧的各種樂器交相演奏，扮演各種神靈的不同盛裝巫覡引吭高歌，長袖善舞，盡情表現(xiàn)出悅神敬鬼的虔誠心意。

四、小結(jié)

祭祀是為了表達對神靈、祖先、自然等的敬奉之意。樂舞就承擔了其中的祭祀任務(wù)，它在祭祀中帶有強烈的宗教情感，主持祭祀的巫覡就是以舞事神的通神媒介。祭祀過程中，樂舞和祭祀渾然一體、如影隨行，樂舞承載著祭祀的目的，并活躍了祭祀活動，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宗教信仰。同時，祭祀活動也憑借它社會功能和文化價值的驅(qū)使，反過來提升著樂舞。這兩者的和諧統(tǒng)一，才使先秦時期的祭祀樂舞富有濃郁的時代氣息和鮮明的宗教色彩。

[1]張樹國.樂舞與儀式——宗教倫理與上古祭歌形態(tài)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15.

[2]陳子展.楚辭直解·九歌解題[M].上海:復(fù)旦大學出版社, 1996.455.

[3]（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杜, 1998.469.

[4]張正明.楚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272.

[5]孫希旦.禮記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98.770，982.

[6]周振甫.詩經(jīng)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2.191.

[7]程俊英.詩經(jīng)注析[M].北京:中華書局,1991.362.

[8]（東漢）王逸.四庫全書·楚辭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6-17.

[9]（東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99.100.

[10]崔世俊.《九歌》與巫術(shù)祭祀儀式[D].青島：青島大學,2004.

[11]謝無量.楚詞新論[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23.5.

[12]陳岸汀.《楚辭》音樂文獻中的樂舞、樂器、樂歌[J].天津音樂學院學報,2011，(3)：29.

（責任編輯：婁剛）

A Comparison of the Differences between“Book of Songs”and“Chuci”in the Worship Music and Dance

WANG Sheng-miao
（Chinese Department,Yunyang Teachers’College,Shiyan 442000,China

Prayers to gods perform music and dance for expressing devotion and reverence.The worship music and dance has become the main ritual ceremony of expressing cheer and appreciation to the gods.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between"Book of Songs"and" Chuci"in the music,dance and form,because of the diversity of regional culture,the different sacrifice purpose and time.

Book of Songs;Chuci;worship;worship music and dance

I206.2

A

1009-3583（2015）-0069-03

2014-12-26

王盛苗，女，湖北宜城人，鄖陽師范高等?？茖W校中文系講師，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