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你失去了什么

【被采訪者言論不代表本刊主持人觀點】

別了，喜怒無常的女人

小宋 ?28歲

失業(yè)者

【訴說】2012年底，我被唐總視為人才挖到她的公司。當時，我正在報社當記者，靠著“拼命三妞”精神，年薪也不過五六萬。唐總的10萬開價，對我來說是個巨大誘惑，我僅用一星期，就完成了記者到民企策劃總監(jiān)的跨界轉(zhuǎn)身。手續(xù)辦得特別順利，唐總為我的職業(yè)路鋪好了鮮花。

上班第一天，就趕上中層以上干部例會。部門經(jīng)理們講完自己的工作后，唐總讓我也談談。我沒準備，一時無措，磕磕巴巴地說：“第一天上崗，需要學習了解，請各位不吝指導……”可沒等我說完，就聽“啪”的一聲，唐總一拍桌子，沖我大聲說：“這里沒時間供你學習了解，我們把你當人才挖過來，就是需要你的才干，用最短的時間做出成績?！?/p>

我的臉被扇了似的，熱辣辣地疼起來。在報社我沒少挨領導呲，但他們都講究些方法，至少不會當眾訓斥。想想幾分鐘前，唐總站在大門口歡迎我的樣子，我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變臉”。

散會后，我反復品味唐總的話。雖然狠，但也在理。這里不比報社，每分錢都是她的真金白銀，她當然沒閑錢閑時來培訓我。這么一想，心結便打開了，長吐一口氣，埋頭思考起今后的工作。

公司原來有一張內(nèi)部小報，我覺得應該以辦好它為抓手，從打造公司文化這個點，進行版面改革。這是我的強項，但畢竟是小事，常務曲副總就能做主。經(jīng)他同意后，我進入角色，前期小有投入，4200元錢，我墊付了。5天后，改版的小報以嶄新的面貌出現(xiàn)，引來一片叫好聲，我拿著整理好的報銷手續(xù)請曲副總簽字，他說沒財權，公司涉及錢的事，都由唐總一支筆。我找到唐總，她認真翻看后說：“報賬程序不對，你應該先找財務審核蓋章，然后再找我?！?/p>

我馬上去了財務室，出納審完蓋章，我再次找唐總簽字。她一臉不高興，問：“曲總怎么沒審核？”我說您是一支筆，他無權簽。唐總把手中的筆重重一摔，說：“程序不對頭，不合理，不利于班子團結，你找曲總簽完再說。”

看看，就這么一樁小事，唐總卻能弄出一系列的狀況，這哪是鋪花啊，其實是設坎，想到未來，我的熱臉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很不舒服。進入工作狀態(tài)后，我每項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唐總從沒表揚過，相反，呲斥成了家常便飯。私下有人跟我說，唐總就這么個脾氣，越是身邊人要求越高，呲斥就越大。知道了這一點，又見承諾的薪水沒打折扣，我就咬著牙干下來。

今年春，公司的分店開到23家，還制定了兩年奮斗目標——上市。唐總發(fā)瘋?cè)谫Y，發(fā)瘋工作，還讓所有員工都跟她一個節(jié)拍。我這下更慘了，加班加點不說，又有一項新職責，就是唐總不良情緒的接收筒。短短10個月，她呲我的話能收集成一本書，里面甚至出現(xiàn)“笨蛋”、“活該”、“滾”、“狗屎”這樣極端貶損我人格的話。我，一個28歲的女孩，一個名校畢業(yè)生，一個曾經(jīng)小有名氣的記者，竟被這個給我10萬年薪的瘋女人呲成這樣，我實在受不了了，在她又一次向我發(fā)飆時，我一聲沒吭轉(zhuǎn)身離開，關掉手機，回到家中悶睡了一天一夜。當再次打開手機時，微信留言鋪天蓋地，我沒聽，一個清空摁下，心凈也心空了。

我該不該去上班了呢？閨蜜說算了，答案明擺著，何必自取其辱？拼了近兩年，身夠累心夠焦，好好調(diào)整幾個月，春節(jié)過后再找工作吧。我覺得言之有理，離開唐總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這念頭早就有了，現(xiàn)在，該是說“不”的時候了。

只是回首兩年前，我在報社做得也是紅紅火火，投奔唐總，不能說完全出于10萬之利，還有在市場大潮做弄潮兒的職業(yè)理想?？墒茄?，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很骨感，剛剛兩年光景，我就灰頭土臉地逃跑了。不過也沒什么，畢竟還年輕，失去個把工作不算什么，歷練、經(jīng)驗才是最大收益。別了唐總，別了2014。

【訴說】我是2003年離的婚，7歲兒子歸我撫養(yǎng)。對于再婚，我的首要條件是善良，通情達理，對兒子好。我有上億身價，但為了避開拜金女，我在婚戀網(wǎng)注冊時，只說自己是企業(yè)副總，名下有套三居室房子。

妻子這時出現(xiàn)了，她是博士，在一家大國企工作。她沒在意我的物質(zhì)條件，談吐又很溫柔知性，我們互有好感，便確立了戀愛關系。第一次帶她來家里，我謊稱別墅是叔叔的，他移民了，請我代為照看。她呵呵笑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心最重要，我對她的感覺更好了。

那年國慶節(jié)，我跟她回老家見母親。這位準丈母娘讓我心頭發(fā)堵，見我其貌不揚，收入一般，又帶個兒子，就相當?shù)÷Ｔ诨厣虾５幕疖嚿?，妻子緊握我的手說：“不管媽媽怎么說，日子還是咱倆過，我們相愛才是最重要的?！?/p>

也正是這一刻，我決定跟她結婚。領證后，她才知道我是隱形富豪，反應很平靜，也沒急著向母親“報喜”。婚禮很隆重，也花了很多錢，我要用這種方式，表達我的愛和喜悅?；楹蟛痪盟龖言辛?，丈母娘要過來照顧，我完全同意，保姆月嫂都安排好了。三天后，丈母娘駕到，母女相見，可以說是一夜之間，妻子的表現(xiàn)就不對勁了。早上一睜眼，她就跟我說：“媽媽知道你是有錢人后，對我相當不放心。要不，你把別墅過戶的事辦了吧，讓她看到你對我的真情。”

我的心“咯噔”一下，坦率講，妻子之前我接觸過一些女性，關系稍稍前進一點，她們的第一句話就是“過戶”。我選中妻子，就是因為她一直沒提“過戶”。見我沒吭聲，她接著說：“你別誤會，我嫁你時還不知道你是富豪，我可不是看中你的財產(chǎn)。我這么做，是想讓媽媽看到你對我有多好，讓她放心。”這話沒錯啊，我想了想說：“好吧，找空把手續(xù)辦了吧?！逼拮娱_心地笑了，我卻非常不開心，難道，她跟她們是一樣的人？

就像捅破了窗戶紙，從此后，“過戶”成為這娘倆的口頭禪，幾乎在生活中無孔不入了，吃飯時問，睡覺前說，看到電視劇里的哪個橋段，也要拋磚引玉說一說。一次一起去購嬰兒用品，我花了兩萬多元，大包小包搬回家，剛想喘口氣，妻子就說：“你愛孩子，舍得花錢買這么多東西，可對我，你拿什么證明愛呢？”我的頭“嗡”地大了，沒好氣地說：“如果愛都沒了，房子證明有屁用？”

我承認，這個回答不夠好。但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馬上就要有了感情結晶，這不是一個女人最大的財富嗎？我多次反問她，我做得不夠好嗎？我的行為里，你感受不到真情嗎？她急了，冷冷地回應：“如果你有真情，為什么不把承諾的東西給我呢？”

就這樣，“過戶”成了我倆越玩越不開心的游戲，她越要我越不想給，我越不給她越?jīng)]安全感，就越是要。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脾氣變得相當不好，又有個難纏的母親撐腰，跟初識時比，整個人從外表到精神，都變得相當難看。

一天我倆又為這事別扭起來，丈母娘說：“我女兒一個博士，黃花大閨女，跟了你個二婚男，當了繼母，馬上又要當親媽。不就一個‘過戶嗎？對你的億萬身家來說，算個事嗎？是爺們不，是，馬上辦了得了，讓自己的女人為這事鬧心，影響兩人的感情，值嗎？”

這話戳到我的疼處了。想當年，我和前妻都在證券公司工作，我只個普通員工，她看不上我，常說我做事不干脆，不男人。后來，她遇到一個真正的男人，又多金又干脆，就跟人家跑了。我現(xiàn)在的財富，都是后來炒房賺的。聽說我暴富后，她想回頭，用了各種方法試圖復婚。我堅決不答應，并立志找一個不重物質(zhì)重心靈的伴侶。沒想到，千挑萬選后的妻子，對物質(zhì)的崇拜，比前妻差也差不了多少。

上個月，我終于“過戶”了，妻子和她母親也消停了，一家人和平共處，共同等待新生命的誕生。但是，我常常有心酸感，欲哭無淚，總覺得有種東西變味了，丟失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訴說】金子（化名）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倆同班同寢，友誼已經(jīng)有30多年了。8年前，她得了乳腺癌，保乳治療效果不好，一年后復發(fā)，切掉了左乳。3年后又復發(fā)，右乳被切除。那年她46歲，身體的魔鬼被控制住了，但心魔卻跳出來，讓她寢食難安。

她老公是個公務員，比她小一歲，兢兢業(yè)業(yè)工作，一心奔著仕途前程。2012年，經(jīng)過多方考核評定，被組織部任命為某局局長。48歲，身強體壯，年富力強，算得上一個精英。金子是家三甲醫(yī)院的藥劑師，夫妻感情一直不錯。她得病后，對夫妻生活不感興趣，甚至反感、排斥。她是個傳統(tǒng)女人，認為性是為生育服務的。任務完成后，這事就不重要了。左乳摘除后，理由更加充分，索性搬到另一個房間睡覺。有一次，老公后半夜過來求歡，她先說身體殘缺不想讓你看，見阻止不了，就急了，氣哼哼地說：“那點破事就那么重要嗎？”

2008年她做了第二次手術，對夫妻生活的態(tài)度來了個大翻轉(zhuǎn)，突然重視起來，但又無能為力，就開始懷疑老公在外有人。天天翻看手機，經(jīng)常打電話盤查。只要老公身邊出現(xiàn)女人的名字，整個人就變得異常緊張。

其實，她老公已經(jīng)有了情人，是個醫(yī)生，姓黃，離異，沒少間接幫助過金子。朋友們都知道實情，但這女人為人不錯，低調(diào)、善解人意，又是個醫(yī)術很高的中醫(yī)大夫，大家有個大小病的，都愛向她請教，她也熱情回應。所以理解吧，說祝福不應該，但都一起瞞著金子。

金子也承認，患病8年，真是難為了老公，不光忍受她的病體，還要忍受她的壞脾氣，盡心盡力，不離不棄。兩次手術，多次化療，N次住院，老公都全程陪伴，動用各種關系，盡最大可能救治?！拔抑浪芎?，也知道自己已無法盡到妻子之職。我應該在那種事上放手，如果真有個女人能讓他高興，我應該認可?？墒?，一想到他跟別的女人那樣，我就……”金子經(jīng)常這樣向我哭訴。

今年10月，金子的病急轉(zhuǎn)之下，親人、朋友都進入應急狀態(tài)，黃大夫也是其中一員。西醫(yī)已回天無術，黃大夫開始用中藥維持。這時的金子，已無心糾結老公的性事，她陷入后悔和反省?！鞍?，年輕時，健康時，對老公的生理需求太不尊重了，說了那么多惡毒的話，還自以為正確、崇高。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攤上我這樣的妻子，他夠不幸的。我已經(jīng)知道黃大夫是誰了，我死后，她肯定能給老公一個幸福的生活，我死前要好好祝福他們，算是我的一點補償，否則死難閉眼?！?/p>

在生命的最后10天里，金子的思維時清時亂。清時講的都是這類話，讓我、她老公和黃大夫都淚流不止。他們仨都是善良的人，好人。在人生的大是大非面前，都擁有仁愛之心，因而都獲得了蒼天的諒解。金子走時躺在老公懷里，很平靜。我在場，黃大夫在另一間屋子里，默不作聲。這一年，我失去了一生最好的朋友，但金子的那番話，是用命換來的箴言，折射出的人生道理，我會牢記一輩子。W

責編 / 陳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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