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常州

知道常州的人，也許絕大多數(shù)的人只曉得這是長江三角洲與蘇州、無錫聯(lián)袂成片的一座江南名城，卻很少會想到，在中國北部燕山山脈的長城以北，還有另外一個地方也叫常州。它就是天津市薊縣（地級市編制）北部的下營鎮(zhèn)常州村。她西依北京，東靠唐山，南連天津，北接承德，距薊縣縣城30公里，是天津市僅有的兩個地處長城之外的山村之一，也是天津市最北、最高的一個深山村。村里現(xiàn)在有90戶人家，265口人。

2012年11月12日，我和同事、攝像唐新衛(wèi)利用在北京報道黨的十八大召開盛況的間隙，專程走進了這個塞外常州。而這次的行動，也實在是一種無意中的巧合。早在2012年年初，我們就開始謀劃赴北京報道十八大的方案，并于當年6月發(fā)起成立了以蘇、錫、常、寧、鎮(zhèn)、揚、通、泰沿江八市城市臺為主的十八大江蘇北京聯(lián)合報道團。策劃報道選題時，我們考慮既要報道好常州黨代表參政履職情況，又要利用在北京的機會盡量發(fā)掘與常州有關的新聞，“常州元素”自然成了我們搜索線索的引擎。6月中旬的一天午飯時間，我頭腦里突然閃過“常州村”三字。興致所至，上網(wǎng)搜索，結(jié)果很快跳出了天津薊縣常州村的詞條鏈接。循著文字介紹，幾番周折，終于通過114查到了常州村的辦公電話，但號碼撥過去無人接聽（后來得知是村里組織黨員干部到山西平遙考察去了）。無奈中，一個常州村旅游接待服務電話讓我眼前一亮。就是這個電話，不僅讓我找到了常州村旅游公司總經(jīng)理高翠蓮，也找到了村黨支部書記王寶義，并因此有了這次常州村之行。

到常州村那天，一場大雪剛剛下過。盡管大雪之后的常州村看上去免不了有著寒冷冬季的蕭瑟，但村中的林泉別墅院里，依然洋溢著年輕人的笑聲。原來，是建設銀行天津分行的團員青年們在這里開展野外拓展活動。和他們的交談中了解到，這里他們常來。一來是這里景色好;二來也是利用雙休日到這里放松放松，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后回崗位繼續(xù)奮斗。

林泉別墅其實是一座深山里的農(nóng)家院，里面各種檔次的住房每天可接待300人。在這里，一個游客只要花100元，不僅可以住上一晚，而且還可以免費享用一日三餐。白天，則可以從村里直接走進圍村一周的九山頂自然風景區(qū)游玩。每年，僅此一項林泉別墅凈收入就超過百萬元。常州村90戶村民中，90%都經(jīng)營著這樣的農(nóng)家院。院內(nèi)寬敞整潔，每戶都有七八間客房，而且，主人個個做得一手別有風味的農(nóng)家菜?，F(xiàn)在，村里年人均收入超過了4萬元，戶戶住別墅，家家買轎車。

這樣一個富裕村，18年前卻是一個誰都不愿呆的窮山溝。

當天接受我們采訪的薊縣常務副縣長喬金生，18年前在下營鎮(zhèn)擔任過多年的黨委書記，對常州村的變化如數(shù)家珍。他說，薊縣949個行政村中，常州村人口最少，地理位置最偏僻。過去這個村很窮，但現(xiàn)在是全縣的富裕樣板村。要說常州村的今昔巨變，村黨支部書記王寶義就不得不提。而提到王寶義，又得先說常州村這個名字的來歷。1942年之前，常州村因為四周都是大青山而取名青山口外。當時，抗戰(zhàn)進入了相持階段，這里到處是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屬于八路軍冀東抗日根據(jù)地。山里百姓對日本侵略者恨之入骨，村民一般滿18周歲就參加民兵，他們配有土制三八大蓋。八路軍給大家發(fā)幾顆子彈，平時沒事在村口山崖上站崗放哨，敵人來了就打三槍，提醒老鄉(xiāng)趕緊把糧食藏進山里。因為村民覺悟高，冀東抗日根據(jù)地的領導機關就設在村里。為了迷惑敵人，從1942年起，根據(jù)地的電臺在和延安聯(lián)系時，就將呼號化名“常州”。一次，根據(jù)地決定對附近一支日軍的駐地發(fā)起突襲，并通過“常州”向延安總部報告。當時，狡猾的日軍盡管事先截獲了電報，但因為呼號是“常州”而誤以為目標是在長江以南的常州，結(jié)果損失巨大。抗戰(zhàn)勝利后，當?shù)匕傩諡榧o念這段光榮歷史，就把青山口外改名為常州村。

常州村面積10平方公里，周圍九座大小不一的山都是燕山山脈的延續(xù)，村里有天津市最高峰西山的九山頂，主峰海拔1078.5米。九山頂名字的來歷，是因為從山海關往這邊數(shù)，西山是第九座高峰，九九為尊，故稱九山頂。這里地形奇特，山多石頭多，由于交通閉塞，直到解放后，這里的百姓仍然很窮。就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村里還是看不到一間像樣的住房，村民走出去七八里都沒有一條平直的路……窮則思變，1994年，經(jīng)過老支書推薦，在下營鎮(zhèn)工業(yè)公司工作的退伍軍人、共產(chǎn)黨員王寶義，被鎮(zhèn)黨委派到常州村任支書。上任第一個月，王寶義起早摸黑，把村里的東山西溝、北嶺南地九座大小山頭走了個遍。一圈下來，昔日困住村民的大小山脈，一下成了他心中反復琢磨的致富活地圖。

天津民間，常州村一直有四大謎團無人能解。首先，每到夏秋之季，夜深人靜之時，常州村的佛光山上，會突然有一團紅藍黃綠紫五色霞光噴薄而出，出現(xiàn)時，高達數(shù)丈的神奇佛光會持續(xù)數(shù)十秒。其次，這里居然還有一座東陵大盜的寶庫，這寶庫從何而來，里面究竟藏著哪些寶貝。另外，還有魔窟寒風洞之謎和北冰洋小魚之謎等。這些來自上輩的傳說，王寶義想把它們變成村民的錢袋子。

最高峰西山九山頂旁邊，有個只能一個人進出的山澗，抗戰(zhàn)時期，每遇到日軍掃蕩，山下八路軍就借助這個天然屏障，每次都成功逃出了包圍圈?，F(xiàn)在，這里被王寶義取名為“一線天”景點。冬去春來，旁邊山坡上山花爛漫，蒼翠欲滴，儼然一幅山水畫，王寶義就將它取名為“國畫嶺”。云泉洞旁的山腰上，幾塊石頭本來很平常，但在王寶義眼里卻是一幅天然的“群獸迎客圖”。還有天門口、老龍?zhí)?、仰面臥佛山、山石奇觀萬卷天書、云泉洞……這一個個原本在村民眼里極普通的地方，都被王寶義演繹成了有著豐富內(nèi)涵的旅游景點。而且，他還親自為這些景點撰寫導游詞。王寶義眼里，常州村的最大優(yōu)勢就是山：九山頂?shù)貐^(qū)屬于18億年前中上元古界海底沉積巖地貌，這里山高林密，懸崖峭壁、溝壑縱橫。而且，一百多座自然形成的山洞星羅棋布，數(shù)十眼山泉點綴其間。山上還有1200多種植物和70多種動物，隨處可見獼猴桃、野酸棗等20多種可食野果;蘭荊子，東陵八仙花等上百種奇花異草滿山遍野;金雕、山鷹、黃雀等30多種珍奇異鳥當空飛舞。還有狐貍、山雞、野兔等40多種其他動物。另外，這里還有愛國將領戚繼光戍守16年的黃崖關長城遺址和冀東抗日革命根據(jù)地舊址。人來這里，既可以進野山、走野崗，爬野坡，鉆野洞，也能賞野花、看野鳥，摘野果。常州村要脫貧，就要把九座大山連片開發(fā)，靠山吃山，發(fā)展旅游和經(jīng)濟林種植。就這樣，王寶義提出了以海拔1078.5米的第九座高峰西山命名，籌資開發(fā)九山頂自然風景區(qū)的構(gòu)想。

消息一出，村民們甚至一些村干部都認為，王寶義瘋了。錢從哪里來？城里人又怎么愿意進來？面對這些問題，很多村民開始懷疑王寶義這個人是不是得了狂想癥，一些歲數(shù)大的人甚至將拐棍戳得山響，“深山溝里的常州村還想修大道，進汽車，你們老了也摸不著門！”但王寶義清楚，自己別無選擇：常州村欠了10多萬元外債，這10多萬在1993年那是個很大的數(shù)字，要想走出困境，常州村就得從沒路的地方走出一條路來?！皼]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腿更長的路”，這是當時王寶義給村民的回答。為說服鄉(xiāng)親們，他借了1萬多塊錢揣在身上，專門到河北、天津、北京，把那些當年在常州村戰(zhàn)斗過的老八路、老游擊隊員請到村里來給村民們進行傳統(tǒng)教育。緊接著，又請當年的老武工隊長帶著村里17個黨員，到下營鎮(zhèn)革命烈士紀念碑前宣誓。他說，就是吃糠咽菜苦上三年，也要把常州村帶上富裕路！

為了把游客引到山上看風景，王寶義帶著村里17個黨員，自己籌錢買炸藥，扛著鋤頭釘耙，揣著干糧上山開路，而且，住在山崖，路不通，不下山。他們的執(zhí)著，讓越來越多的村民將自己賣雞、賣羊攢下來的100元、1000元湊出來，紛紛加入到修路隊伍中來。

一年后，常州村的路通了。

兩年后的春天，山綠了，景美了，人來了，常州村的人笑了。

現(xiàn)在，九山頂風景區(qū)以山、水、巖、洞為主體，以雄、秀、險、幽為特色，青山綠樹、奇石碧水編織成了一個綠色的神奇世界。九山頂一峰凸起，群山環(huán)抱，登上山頂，南眺翠屏湖，北望燕山主峰霧靈山，東觀遵化金星山，西看平谷金海湖，6700平方公里大好河山盡收眼底。人在山上，云在腳下，峰巒在云霧中時隱時現(xiàn)，真是“人入天下神仙境，山在虛無縹緲間?！边B當年冀東抗日機關和八路軍官兵“小米加步槍””的敵后宿營地，也恢復了當年的抗日邊區(qū)食堂。游客在這里駐足小憩，或穿上八路軍服，挎上軍用水壺，或扎上白頭巾，推起獨輪車，轉(zhuǎn)起大石磨，穿越時空，感受戰(zhàn)火紛飛的紅色之旅……一到周末，北京、河北及天津甚至海外游客紛至沓來。走進村里，小橋流水、紅磚綠瓦，一派小康家園。

常州村第一個辦起農(nóng)家院的是土生土長的林泉別墅主人高翠蓮。18年前，她的家庭旅館里放的黑白電視機和空調(diào)都是城里買回的二手貨。林泉別墅旁邊至今還豎著兩間矮草房，那是她家18年前的老屋。說起農(nóng)家院，高翠蓮有一個窮怕了的過去?！耙驗樘貏e窮，姑娘們都不愿留在村里，小伙也不愿落戶山里，一個個小伙被山外面招去倒插門。當年生在山里，又扎根山里的姑娘，我是唯一一個?！边@話今天說，有自豪，更有傷感。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1994年3月5日，星期六。這個星期六，是我國實行新工時制之后迎來的第一個休息日（當時是隔周休息一個星期六）。剛開始人們還不習慣，很多城市曾出現(xiàn)這樣的現(xiàn)象：輪到第一個雙休日，很多人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居然還是急著往單位趕，當時我們的《常州日報》和常州電視臺的新聞里就有這樣的報道：當天，全市有幾十個單位的工作人員忘了“今天我休息”，照常一大早趕到單位上班……就是從這個新工時制里，高翠蓮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出常州村，照樣引來村外客”的致富路?！拔覀兯闹苋荷江h(huán)抱，小溪潺潺，這么好的環(huán)境，定能引來周六休假的人。他們來這邊看了美景之后，我就請他們住進我的農(nóng)家院，讓他們吃農(nóng)家飯，住山里房，當一天名副其實的山里人?！?/p>

機遇垂青有心人。1995年3月25日，國務院再度修改職工工作時間，將每周工作時間改為40小時，即當年5月1日起正式實施雙休。這樣，1995年的5月6日和7日就成了中國歷史上真正意義的第一個雙休日。新工時制使忙慣了的中國人自由支配的時間增多，同時也促進了第三產(chǎn)業(yè)發(fā)展。有資料顯示，從1995年5月實施第一個雙休日到2005年5月6日，整整10年內(nèi)1120個雙休日的潛移默化中，民眾生活方式發(fā)生了歷史性巨變，同時也撬動了超過2萬億元人民幣的大市場。這其中，常州村高翠蓮這樣的人無疑是最早受益者。難怪，村民眼里，她成了二十一世紀的郭風蓮。這不僅因為她從來沒有被窮山嚇走，還因為早在1994年她就第一個辦起了家庭旅館，并自費到北京、天津參加導游和賓館服務培訓，拿到了導游證，成為常州村里的第一位導游。高翠蓮先后成為天津市勞動模范、天津市黨代表、天津市五四獎章獲得者。

高翠蓮的故事還有很多。比如，她家的林泉別墅客廳里有一塊20平方米的大石坡，坡上既有草木，也有山泉，別有風味。石坡本是自然山體的一部分，建房時，工頭原想炸掉，但高翠蓮提出把它圈進房子里作為自然景觀，讓客人在餐廳里吃飯時就能看到真山真水。在高翠蓮帶動下，村民紛紛將自家寬裕房子騰出來，架上床，買來新被褥，安上太陽能熱水器，配上水沖式廁所，一戶戶家庭旅舍就這樣開張了。為避免無序競爭，村里對農(nóng)家院實行統(tǒng)一管理。游客上門，主人熱情接待之后要向村委報告，然后村里統(tǒng)一安排。依托旅游資源開發(fā)，2004年，常州村被評為全國首批農(nóng)業(yè)旅游示范點;2009年獲得亞太環(huán)境保護協(xié)會頒發(fā)的中國綠色村莊獎;2011年成為全國休閑農(nóng)業(yè)與鄉(xiāng)村旅游示范點;2012年前10個月，常州村就接待中外游客40萬人次，村民人均旅游純收入達4萬元。深山溝里的常州村成了名副其實的旅游專業(yè)村，集體收入超過400萬元?！拔覀儼l(fā)展好了以后，原來招出去的上門女婿現(xiàn)在都主動申請回來?！备叽渖彽男∨畠捍髮W畢業(yè)后本來在天津城里上班，兩年前，她主動回村和母親一起經(jīng)營起了農(nóng)家院。而且，還帶來了老家在浙江溫州的上門女婿。

說起常州村，薊縣常務副縣喬金生有4句話概括王保義這個帶頭人。說他當年為了常州村是“脫棉襖捆火把，拿汗水當柴油，用心血鑄電池，拆房棱點篝火”。當時，常州村游人來了沒有電，沒有水，怎么辦？為了給困在山里的游人帶路，王保義就把自己的棉襖脫下來捆成火把領著他們下山。而且，考慮到山高天寒，山里的冬天特別冷，他又爬上自家小屋頂上，拆下幾根桁條點起一堆熊熊篝火。為了找景點，他每座山、每片地、每道坡、每個嶺地來回跑，而且不止一次。他嘔心瀝血，不知汗水流了多少，真可謂“拿汗水當柴油，用心血鑄電池”……

打通旅游線，引來山外客。在村支書王寶義看來，山外游客帶給常州村的是致富機會，更是新的觀念?，F(xiàn)在，常州村人互相攀比的是誰家評了幾次文明戶？誰又申請入黨了？村里12000畝林地盡管沒有一個守林員，但村民都自覺遵守封山育林制度，18年來沒發(fā)生一起山林火災。這些年，常州村先后被評為天津市明星小康村、全國民主法治示范村。王寶義也先后入選天津市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天津市勞動模范和天津市農(nóng)村優(yōu)秀人才。

常州村，一個曾經(jīng)窮得本地人不愿留，外面人不愿進的窮山村，卻用18年時間創(chuàng)造了一個靠山吃山的致富神話。今天，常州村的集體收入已超過400萬元。放眼全國，即使在長江以南，至今依然還有很多村集體收入不到50萬元。這個現(xiàn)實，也讓常州村黨支部書記王寶義的那句“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腿更長的路”的話顯得更為沉重。事實上，走進常州村，這個體會也時刻促使著我們無論遇到多大困難，都必須把常州村的故事記下來，以便呈現(xiàn)給更多的人。而為實現(xiàn)這個愿望，我們這次常州村之行，也始終是用這句話在勉勵自己，從而將一個又一個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首先是時間緊。因為第二天中午12點前，我們必須趕回北京演播室錄制一檔預定好的訪談節(jié)目。因此，在村里的時間只有12日下午到第二天上午9點這不到20個小時的時間。加上山里夜幕降臨得早，五點一過就伸手不見五指。所以，真正能用來拍攝的時間不到6小時。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拍攝只能以秒當分。12日下午，當我們從山上找到拍攝常州村全貌的點時，盡管一路和西下的太陽賽跑，但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畫面依然夜幕低垂了。天黑得早，亮得卻晚。為節(jié)約時間，我們把關鍵采訪盡可能安排在晚上。雖然人生地不熟，但有村民帶領，采訪一直持續(xù)到晚上9點以后。第二天一大早，公雞報曉破夢而來，睜開眼已是凌晨5點40分。這時間城里早已天亮，但深山里的常州村外面依然漆黑。我忙叫小唐起來采錄公雞報曉同期，以便后期做節(jié)目時用，畢竟這種聲音如今城里已很難聽到。

其次是行路難。常州村背靠西山最高峰九山頂，海拔1078.5米，一年中大部分時間積雪覆蓋。周圍九座大小山脈，就是腳不停，走一圈也要一星期，當初王寶義就是這么一座座山、一座座山走下來的。為體驗他當初尋找旅游景點的艱辛，我和小唐決定去地勢最高、景點最密集的西山最高峰九山頂走一趟?？陕犃讼敕ǎ鯇毩x書記和高翠蓮經(jīng)理都感到為難：望山跑死馬，山高道彎，一路怪石林立，再加上剛下過雪，山上、山下陽坡融雪陰坡冰，山高路陡，崖險風大，一不留神，就會連人帶機從山腰滾到山谷，即便僥幸逃命，怕也落得一身傷痛。再有，山上通訊信號差，人生地不熟，萬一失去聯(lián)系，后果不堪設想……王書記的這些擔憂，我們心存感激，但新聞人的責任使我們無法放棄。于是，高翠蓮專門找來一位熟悉山路的面包車司機開車送我們上山。但車剛出村口80多米，就遇上一段50米長的陰坡，積雪受凍，水泥路面成了溜冰場，車輪上去只打轉(zhuǎn)，盡管膽大的司機加大油門，想一鼓足氣沖上去，但很快像流水遭遇旋渦一般被反沖回來。沖了幾次，不僅沒有成功，有幾次還差點人仰車翻。為安全起見，我勸高經(jīng)理別為難司機，讓我們步行上去。實在別無他法，她依了我們。在關照路上當心后，又回村找人當向?qū)А?/p>

時間不等人。為趕在太陽下山前爬到山頂，我和小唐一邊沿路上山，一邊按事先拿到的九山頂風景區(qū)旅游線路圖尋找王寶義18年前的足跡。4公里盤旋山路，因為一會兒陽坡，一會兒陰坡，所以水泥路上一會兒干燥，一會兒冰雪覆蓋。人在上面走，真正地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再加上小唐肩上還扛著10多公斤重的攝像機，因此一路上非常難，由此更敬佩常州村人在這片土地上創(chuàng)造的傳奇了。

去云泉洞時，一路懸崖，最險處雙腳落下，羊腸道上全是腐枝敗葉，手緊抓住身邊樹干，兩眼只敢仰望而不敢俯視，因為，路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無限風光在險峰。此地此景，此時此刻，想起王寶義書記，內(nèi)心更加肅然。18年前，他就在這里帶著黨員，懷揣干糧，腰綁大繩，冒著“眼睛一閉，一命嗚呼”的危險，在懸崖上打眼放炮。今天，云泉洞一年接待游客近四萬，這數(shù)字是常州村一年1600萬元旅游門票收入中實打?qū)嵉囊徊糠帧?/p>

走進常州村，我們無時不被常州村人的艱苦拼搏、寬厚善良精神所感動。12日的晚餐雖然忙到很晚才吃，但王書記和高經(jīng)理一定要餓著肚子陪我們一起吃。晚飯是高翠蓮自己做的，小方桌上一人一碗小米粥，一盤饅頭，四菜一湯：分別是炒秋茄、黃瓜炒蛋、腌酸菜、蘿卜絲，再加半盆中午剩下來的柴公雞湯。沒有酒，但這頓特殊的晚餐，卻在我們和兩位常州村傳奇人物的閑聊中吃得特別香。飯桌上，寶義書記說了常州村人的厚道。常州村周圍有的村，有的村民為了能當上村干部，每到選舉前，就請客送禮，其中有一個村的一位村民，為了能當上婦女主任，用于拉票買的踏花被、香煙等開銷就高達五六萬元。而在常州村，6位村干部不花一分錢，卻連續(xù)六屆高票當選。因為這里的百姓為人實誠，做事公正。他們不唯虛，只唯實;不圖拉拉扯扯搞關系，只重踏踏實實干實事……寶義書記的這些話，自然讓我想到了我來的這座城市——家鄉(xiāng)常州的驕傲：上世紀80年代，常州人小桌子上唱大戲，“農(nóng)”字當頭滾雪球，一躍成為工業(yè)明星城市，引得當時的《人民日報》連續(xù)報道常州經(jīng)驗，全國中小城市掀起學常州熱潮。如今，“道德講堂”等，又讓常州這座城市名揚全國……南有常州市，北有常州村，兩地相隔數(shù)千里，卻有如此相近的人文稟賦。難道，這僅僅是巧合嗎？

采訪結(jié)束，當我們帶去的備用電池用得剩下最后一格電也開始亮起紅燈時，我突然下意識地站到一塊刻有“常州村”三個字的村界碑前，不顧零下10度的寒冷脫去風衣，穿著單薄的西服站在西山口，迎著呼嘯而來的北風出了這樣一段現(xiàn)場：江南常州，自古就有“事事當爭第一流，恥為人間第二手”的說法，如今在塞外常州村，這種精神依然在延續(xù)……

獨特地貌、如畫風景、溫馨農(nóng)家，塞外常州這朵天津后花園里的奇葩，正綻放出更加璀璨的風采。而對江南常州，5年前曾到過江蘇常州的王寶義也有自己的期待：“希望江南常州的廣大市民一定記住長城以北還有個塞外常州村。到北京的時候，歡迎到常州村做客”。

18年，從過去人人嫌棄的窮山溝，到現(xiàn)在個個向往的小康村，常州村的奇跡是王寶義、高翠蓮這些平凡樸實、勤勞智慧的常州村人苦干加巧干，一步步用心血和汗水闖出來的。今天，這種精神將和美麗的常州村一樣，永遠激勵著人們?nèi)ヌ骄?，去豐富。

可以期待，隨著這種精神的弘揚，面廣量大的中國農(nóng)村必將因此而發(fā)生巨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強國夢，也將因此成為現(xiàn)實……

作者簡介：

許建俊，中國電視藝術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廣播電影電視學會理事。做過6年師范教師，之后從事新聞采編。工作之余以文記事。作品在多家報刊發(fā)表。2011年入選江蘇省宣傳文化系統(tǒng)“五個一批”人才，著有散文集《當時只道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