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會計師事務所轉制對審計質量的影響

□童 佳 王昕祎

一、引言

我國的會計師事務所起步比較晚，1994年頒布的《注冊會計師法》規(guī)定會計師事務所有合伙制和有限責任制這兩種組織形式。1998年會計師事務所實現了脫鉤改制，為了規(guī)避風險，大部分事務所選擇了有限責任制這種組織形式。限制審計師的法律責任能降低審計師的經濟損失的威脅，但同時也會影響到審計質量(Dye，1993，1995;Chan＆Pae，1998)。理論界也有相應的實證研究顯示事務所從普通合伙向有限責任制轉變會降低審計質量(Firth，2012)。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以有限責任等組織形式為主的會計師事務所越來越不能滿足其做大做強的要求。2009年10月財政部《關于加快發(fā)展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yè)的若干意見》經國務院同意，2010年7月，財政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聯(lián)合發(fā)布了《關于推動大中型會計師事務所采用特殊普通合伙組織形式的暫行規(guī)定》并發(fā)布了實施細則，規(guī)定了大型會計師事務所要在2010年12月31日前轉制為特殊普通合伙組織形式，鼓勵中型會計師事務所于2011年12月31日前轉制為特殊普通合伙組織形式。2012年1月21日，財政部發(fā)布《證監(jiān)會關于調整證券資格會計師事務所申請條件的通知》，其中明確規(guī)定要申請取得證券、期貨相關業(yè)務資格的事務所的組織形式為合伙制或特殊的普通合伙制，這項要求進一步加速了會計師事務所轉制的進程。截止到2012年底，已經有14家事務所完成了轉制，更有一批事務所在轉制的準備中，特殊普通合伙的概念是:以專業(yè)知識和專門技能為客戶提供有償服務的專業(yè)服務機構，并且按照下列規(guī)則承擔責任的合伙企業(yè):一個合伙人或者數個合伙人在執(zhí)業(yè)活動中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合伙企業(yè)債務的，應當承擔無限責任或者無限連帶責任，其他合伙人以其在合伙企業(yè)中的財產份額為限承擔責任。在本質上等同于英美法系中的有限責任合伙制(LLP)?？梢姡厥馄胀ê匣锏呢熑纬袚囊?guī)則是它的主要特征。然而這種組織形式能否有效加強審計的獨立性從而提升上市公司審計的質量呢?事務所從普通合伙制向特殊普通合伙制轉制或者從有限責任制向特殊普通合伙制轉制對審計質量有何影響?基于事務所轉制這一背景，已經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數據為本研究提供了契機，事務所轉制是否能提高審計質量值得關注，事務所轉制這一政策的經濟效果值得檢驗，研究結果為政策的制定與完善提供依據也為國外的研究提供借鑒。

二、理論基礎

會計師事務所轉制有著怎樣的經濟效果?對此問題理論界和實務界存在著很大的分歧。許多理論研究結果表明事務所的審計質量與事務所的組織形式存在相關性，不同的組織形式意味著審計師面臨著不同的法律風險，從而影響了審計質量。而實務界認為限制法律風險并不會影響到審計的質量。針對這一分歧國內外學者進行過許多研究，以往的研究顯示了審計師承擔較高的法律風險會使審計質量達到較高的水平。(Chan＆pae 1998;Dye 1993，1995;Liu＆wang 2006;Melumad＆Thoman，1990)訴訟風險的提高驅動了審計質量的提高，審計質量是權衡了審計成本和訴訟風險的結果，事務所轉制成公司制會使得它承擔的訴訟賠償責任降低，所以事務所的審計質量會下降(Dye，1993)。通過建立模型顯示出審計師的財富與審計質量是相關的，如果審計師對是否轉制成公司制有選擇權，那么他們更傾向于將他們的部分財富歸于賠償風險中，也就是說他們更傾向于選擇賠償責任小的組織形式(Dye，1995);Muzatko et al.(2004)實證檢驗了IPO的抑價程度與事務所組織形式是有關的，事務所從普通合伙制向特殊普通合伙制轉制降低了審計師之間的內部監(jiān)督，轉制降低了審計質量，對投資者來說增加了不確定性。同時，券商和審計師是連帶被告的關系，審計師有動力去滿足券商的要求，因此IPO抑價的幅度提高了。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審計師責任與審計責任的關系以及訴訟制度是如何影響審計師行為的，Firth(2012)首次采用實證研究的方法對事務所組織形式的改變對審計師保守性的影響，普通合伙制事務所比有限責任制事務所更容易出非標準審計意見，事務所從普通合伙制轉制成有限責任制事務所會降低其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然而中國相比于美國而言并不傾向于訴訟(Chan et al.，2006)，所以法律責任的加強對審計師行為的影響有可能是微不足道的。Chen(2006)采用客戶公司財務報告舞弊的可能性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對事務所組織形式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做了進一步的驗證，并且提出法律環(huán)境的力量能加強組織形式對審計質量的影響的差異。

對于我國2010年開始的事務所轉制政策的實施，目前已有部分實證研究表明特殊普通合伙制事務所的審計質量要高于未轉制的事務所，并且轉制會提升審計質量。事務所轉制后由于制度環(huán)境和適應的過程等影響審計質量的提升有滯后效應，在轉制當年審計質量提升不明顯，而第二年的提升效果比較顯著(李江濤等，2013)。然而國內也有研究結果顯示影響我國上市公司審計報告意見的主要是公司本身的財務特征，會計師事務所的組織形式或者規(guī)模等并不會明顯影響審計意見的類型(原紅旗，2003)。會計師事務所的組織形式是會計師事務所的一種外部治理機制，外部治理機制為事務所的內部治理提供了法律保障，而內部治理機制是直接影響審計質量的因素?？梢姡粋€合理的組織形式有助于提高審計質量，從會計師事務所組織形式演變過程、法律風險等方面分析得出會計師事務所組織形式與審計質量有密切的聯(lián)系(逯穎，2008)。

三、研究假設

會計師事務所轉制后出具非標審計意見的概率上升，事務所轉制政策具有政策效應，能夠提高審計質量。但是，事務所轉制與審計質量的提高存在一定的不同步性(李江濤等，2012)。事務所從有限責任制轉制為特殊普通合伙制后有更多的客戶愿意選其為年報審計師。在IPO審計市場發(fā)現，事務所從有限責任制轉制到特殊普通合伙后更容易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劉啟亮和陳漢文，2012)。從法律責任上來說，會計師事務所從有限責任制轉制為特殊普通合伙制對于特定注冊會計師來說是增加了他的法律責任，從而提高了審計風險，這又在一定程度上會促使其更有力地監(jiān)督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要求其審計的上市公司降低盈余激進程度，從而提高其審計質量。對于從普通合伙制轉制成為特殊普通合伙的會計師事務所，從整體上看，對事務所整體來說其承擔的法律風險降低，對于特定的簽字注冊會計師來說，他的法律風險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因此，由普通合伙制向特殊普通合伙制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盈余激進度也會降低。從注冊會計師自身角度出發(fā)，為了自身的訴訟風險的降低，注冊會計師也會加大審計的力度，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審計中去，而會計師事務所方面也會為了減小訴訟風險而進一步提高復核的水平，也就是說，在特殊普通合伙制的引導下，注冊會計師和會計師事務所為了降低訴訟風險，會積極主動地提高審計獨立性，從而提高審計質量。因此，假設如下:H1:由于事務所轉制，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由轉制的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顯著高于未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H2:會計師事務所轉制當年其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相對轉制前有顯著提高。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與數據。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于國泰安CAMAR數據庫以及由公開信息整理獲得，選取了2009～2012年的滬深兩市上市公司的數據作為研究對象，會計師事務所轉制主要是集中在這幾年。

表1 會計師事務所轉制情況表

從表2可以看出，2009年沒有會計師事務所轉制，2010年由轉制的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體的比例為13.75%，2011年完成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上市公司數的27.80%，此時由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體比例為41.55%，2012年完成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上市公司數的16.43%，此時由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體比例為42.02%。

表2 由特殊普合伙審計的上市公司占總體上市公司的比例(單位:%)

(二)模型設計。根據研究的需要，我們通過兩個模型來檢驗相關的假設，一個是水平模型，另一個是差異模型。

1.水平模型設定。把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定義為轉制組，由未轉制的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歸為對照組，用啞變量CH來表示是否由轉制的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定義回歸模型:

DA=α+β1CH+β2STATE+β3HLD1+β4LEV+β5ROA+β6GOA+β7SIZE+β8ST+β9CFO+ε

主要變量的解釋，DA指的是上市公司操控應計的絕對值，CH變量是虛擬變量，用來區(qū)分轉制的年份，若年審事務所審計時是其年審事務所轉制前，取值為0，若在轉制后則取1。

2.差異模型的建立。從水平模型的結果顯示出轉制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的情況，那么對于事務所轉制當年由其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是否有特別的變化?我們采用差異模型，對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和事務所轉制當年做回歸分析，控制相應的影響變量，其回歸模型如下:

Δdaτ=β1*D_CH+β2*stateτ+β3*STτ+β4*dROAi，τ+β5*dHLDi，τ+β6*dCFO，τ+β7dLEV，τ+ετ

其中Δdaτ指的是上市公司t年的可操控應計數的絕對值與t－1年的可操控應計數的絕對值的差額，D_CH表示事務所轉制當年的啞變量，上市公司的年審事務所在當年轉制則D_CH的取值為1，否則為0;STATE、ST等控制變量的含義如上，dROAi，τ指的是t年i上市公司的資產收益率和t－1年的i上市公司的資產收益率的差額，dGOAi，t指的是t年i上市公司的資產增長率和t－1年的i上市公司的資產增長率的差額，dHLDL指的是t年i上市公司的第一股東持股比例和t－1年的i上市公司的第一股東持股比例的差額，d－TAiTt指的是t年i上市公司的資產周轉率和t－1年的i上市公司的資產周轉率的差額。

(三)變量定義。

1.審計質量。本文借鑒相關文獻(Myers et al，2003;Louis，2004)，采用修正橫截面Jones模型估計可操縱性應計利潤，將可操控性應計數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

TAt/At－1=a/At－1+β1*(Δrevt－Δrect)/At－1+β2*PPEt/At－1+ετ

得到的操控性應計利潤有正負值，分別代表正向的盈余管理和反向的盈余管理，本文采用該數值的絕對值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操控性應計利潤的值就越小，審計質量越高。由于本文將對上市公司審計質量的比較研究，所以計算出可操控應計數的絕對值的差分，代表上市公司審計質量的改變。

2.控制變量。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借鑒李江濤等(2012)，加入的控制變量如下:從公司的治理層面考慮，國有與非國有上市公司(STATE)反映產權與控制權的因素，資產負債率(LEV)反映債權人對公司的影響;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HLD1)反映股權集中度。從公司層面考慮，資產收益率(ROA)衡量公司盈利能力，總資產的自然對數(SIZE)衡量公司規(guī)模，公司股票是否被特別處理(ST)衡量公司是否有強烈的盈余管理動機，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凈額(CFO)衡量公司的經營能力。

表3 主要變量定義表

五、實證研究結果

(一)描述性統(tǒng)計。有關法律法規(guī)應明確規(guī)定注冊會計師執(zhí)業(yè)的民事責任是個人責任，這才真正有利于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yè)的規(guī)范與發(fā)展。目前中國大中型會計師事務所基本處在從有限責任制向特殊普通合伙制轉變中，從網絡公開數據統(tǒng)計顯示，截至2013年上半年，共有17家會計師事務所完成了轉制，其中2010年轉制的事務所有2家，2011年轉制的事務所有4家，2012年轉制的事務所有8家。

(二)相關性分析。從表中可以看出，可操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與事務所轉制前后顯著負相關，與控制變量中的第一大股東占股比例、財務杠桿和公司規(guī)模顯著相關。其他變量的相關程度并不高。

表5 水平模型的相關性分析

(三)初步回歸結果分析。從表7中看以看出，全樣本中CH的系數顯著為負，由特殊普通合伙制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值與其他組織形式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相比較低，即盈余管理程度較低，審計質量較高;以第一批轉制的事務所2009到2012年審計的上市公司為子樣本，第一批轉制的事務所轉制前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數大于轉制后的可操控應計數，但是統(tǒng)計結果不顯著。第二批和第三批轉制的事務所轉制前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數大于轉制后的可操控應計數，統(tǒng)計結果顯著，表明在第二和第三批轉制的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中，由特殊普通合伙制事務所審計的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要顯著低于由其他組織形式審計的上市公司。

全樣本中，STATE、HLD1、ST、CFO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國有上市公司、第一大股東占股比例越高、被特別處理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值較高，ROA、SIZE前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公司的盈利能力越強、規(guī)模越大則其可操控應計數越小，及其審計質量較高。

從統(tǒng)計結果中可以看出，D_CH變量的系數顯著為負，在轉制當年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數下降，及盈余程度下降，審計質量提高。這驗證了假設二，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在會計師事務所轉制當年其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數會顯著下降，即在事務所轉制當年，其年審的審計質量會有相應的提高。會計師事務所轉制當年會計師事務所轉制對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有提升作用。同時，公司股權集中度變化(dHLD1)、公司規(guī)模的變化(dSIZE)、公司盈利能力(dROA)經營性凈現金流的變化(dCFO)與上市公司可操控應計的變化額顯著正相關，這說明公司規(guī)模上升得越多，資產收益率提高越多，經營性凈現金流的增多得越多會使可操控應計數變化的越多，降低上市公司盈余管理的程度，提升審計質量。是否為國有上市公司(STATE)資產負債率的變化(dLEV)、是否被特殊處理(ST)與上市公司可操控應計的變化數顯著負相關。

表6 水平模型回歸結果

表7 差異模型回歸結果

六、結語

從以上實證研究可以看出，由于上市公司年審事務所的轉制，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逐年提升，控制其余的影響因素后，上市公司轉制這一事件對審計質量的提升依然有顯著性，會計師事務所轉制這一事件對上市公司可操控應計數的變化有影響，并且，隨著會計師事務所轉制后，由其年審的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數變小，也就是審計質量有所提高。轉制的注冊會計事務所不僅具有更高的審計質量，而且與轉制前相比，轉制后的轉制事務所其所審上市公司的可操控應計顯著下降，這意味著系統(tǒng)性的公司盈余管理水平的降低和審計質量的提升，說明我國注冊會計師行業(yè)的引導政策產生了積極的政策效果，并預期可以支持事務所在業(yè)務上做強。

本文主要通過水平模型和差分模型實證研究了會計師事務所轉制對審計質量的影響，通過水平模型的研究得出不同批次轉制的事務所在不同年份審計的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的差別，通過差分模型驗證上市公司的審計質量的提高確實與年審事務所的轉制有關。本文研究依然有許多缺陷與不足，對于研究年份更換事務所的上市公司并沒有實現剔除，在統(tǒng)計結果上有可能會有一定的影響，在以后的研究中會做進一步的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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