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走課制里“走”出什么？

文 / 黃全愈

解放個性

沒有個性就沒有創(chuàng)造性。因此，培養(yǎng)創(chuàng)造性的前提是保護和解放孩子的個性。

多元智能的理論告訴我們：孩子有著不同的個性特征，只有因材施教，孩子的潛在素質(zhì)才能充分發(fā)揮出來。猴子、老虎、駿馬和魚兒，本身有著不同的個性特征，如果統(tǒng)統(tǒng)關(guān)在籠里，不是“屈才”嗎？當然，把猴子放河里，將老虎擱樹上，把駿馬牽山上，讓魚兒跳草地，都是陰差陽錯地扼殺人才。

解放個性，孩子首先需要有個自我認識的過程。常言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边@個“拉出來”，是自己把自己“拉出來”，是自己問自己“Who am I”？這是一個痛苦的認識過程。

我兒子礦礦，在贊譽中長大，自以為無所不能。妻子總是說，她教礦礦畫得一手好畫，但我卻沒有教孩子唱歌。

能怪誰呀？我一開卡拉OK機，妻子和礦礦就往樓上跑，只剩下我和兩只狗。

我喜歡唱中國歌，礦礦喜歡唱美國歌，沒辦法教。更何況，人總是有缺陷的，有些東西是教不會，學不來的。如礦礦唱歌，五音不全，荒腔走調(diào)。

有一年，礦礦要修歌劇課，考試的曲目是“Amazing Grace”?？荚嚹翘?，礦礦在他的房間唱啊練啊。

聽到兒子房間里傳出的“噪音”，我的心里特別痛苦，我很想告誡兒子，別唱了，你考不上的。但當我把礦礦叫到書房時，從來都愛嬉皮笑臉，插科打諢的兒子，這次卻很虔誠、很認真地請求：“爸爸，您能不能教我唱一下這首歌，特別是這一句……”我下意識地把已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對孩子說真話，這正是父母的難呀！其實，真話也是說過了的，但發(fā)現(xiàn)自己和認識自己是旁人代替不了的，非得自己把自己“拉出來”，痛苦自己一番。

那天下午，我忐忑不安地在家等礦礦。誰知道，他竟然被錄取了，還被分配了一個跑龍?zhí)椎男〗巧?/p>

看著兒子興奮的臉，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小心翼翼地從側(cè)面打聽考試的情況。兒子說：“別問了，人不夠，全都錄取了，沒有不錄取的?！焙髞恚迷谒饺A盛頓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活動，耽誤了一些排練，就連龍?zhí)滓膊挥门芰恕?/p>

實際上，在上課和排練的過程中，孩子已多次問過自己“Who am I”的問題。在走課中，孩子不斷磕磕碰碰地發(fā)現(xiàn)自我和認識自我。我告訴兒子：剛禿頂時，我熱衷“地方支援中央”的發(fā)型；后來干脆敞開來開自己的玩笑，反而利用了弱點。礦礦很能說笑話，于是，荒腔走調(diào)反而成了他搞笑的亮點；又于是，利用弱點反而更有個性。

把個性從籠子里解放出來：給猴子一棵樹，給老虎一座山，給駿馬一片草原，給魚兒一條河流；你將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頑猴，一只虎虎生威的猛虎，一匹絕塵千里的駿馬，一條闖蕩江湖的活魚。

重視人性

我們往往認為，把具有不同能力和個性的孩子放在同一個班，以同樣的進度教同樣的課程，是公平的，人道的。

其實不然。

在美國，學生的成績屬個人隱私。老師不能把學生的成績分成三六九等公布出來。我在課堂上給學生發(fā)考卷，卷面都得朝下，以免他人看見。盡管如此，誰好誰次？實際上，又一目了然。這在中小學表現(xiàn)得更清楚，學習好的，聰明的都在天賦班。此外英語、數(shù)學等必修課也都分了快慢班，進快班或慢班，老師的建議起決定性作用。當然學生也有選擇權(quán)，如果學生和家長堅持要換班，學校多半也不反對。在決定進快班或慢班前，學校一般會讓孩子帶回一份建議書，家長簽字后才定奪。

1996年，我們搬家，礦礦轉(zhuǎn)到新的小學。只讀了一年，就上初中。臨畢業(yè)前，他的homeroom老師病了，不能來學校，臨時由一個教數(shù)學的老師給學生作鑒定。可能是陰差陽錯，也可能是該老師想當然地以為礦礦是外國孩子英語肯定不行，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推薦礦礦上初中時到英語慢班上課。結(jié)果，上學沒幾天，礦礦回家發(fā)牢騷，說英語課里的孩子非常遲鈍，他三五分鐘能做完的作業(yè)，別人磨了一節(jié)課還做不完……開始我們沒太在意，還批評礦礦不謙虛。但孩子說得多了，還常常跟我們急，我就去了學校，才知道礦礦確實上的是英語慢班。學校向英語老師了解情況，老師也說一定是弄錯了，礦礦顯然不該來這個班。后來，學校征求我們的意見后，馬上進行了調(diào)整。不僅妻子對此耿耿于懷，就是礦礦小學的homeroom老師至今也表示費解：到底是什么原因，“推薦”天賦班的孩子到慢班學習？

其實，根據(jù)多元智能的理論，天賦班的孩子也有各自的弱點。我之所以提到這個故事，是想說明：把強者放到慢班是一種對強者的折磨；反之，把弱者放到快班也是不人道的。試想：若孩子最多只能舉60斤，卻逼著孩子舉80斤甚至100斤，這不是人為的悲劇嗎？問題是國內(nèi)的家長恰恰忽視這種折磨，生拉硬拽地把孩子往重點學校和重點班里塞，還美其名曰：“壓力能變動力?！逼鋵?，這恰恰是給自己的孩子壓上最不人道的“負”！

當然，在美國也有人反對分快慢班。然而，主張分快慢班的美國人往往會拿出一個跑步的比喻來論證自己的主張：三個朋友出門跑步鍛煉，跑著跑著，不同的步伐和要求出現(xiàn)了：A覺得速度太快，要求放慢速度；B卻覺得速度仍慢了一些；C要求加快步伐。于是，這種不同的速度要求產(chǎn)生了一系列問題：

1.同樣的步伐能不能滿足不同的需求？

2.朋友間的融洽是一種需求，鍛煉身體也是一種需求。如果A要求B和C放慢速度陪他，陪一段可以，甚至全程陪一兩次也可以，但B和C能放棄鍛煉長期陪A嗎？

3.如果速度較快的B和C在一起跑步感覺更好，跑得較慢的A是不是與自己速度相近的人在一起也感覺更好呢？

4.如果B和C不得不天天放慢步伐陪A，A會有什么感受呢？

5.如果B和C不放慢步伐，A是否會吃不消呢？

6.因為跟不上B和C，A應(yīng)該干脆放棄鍛煉，還是應(yīng)該選擇適合自己的步伐堅持鍛煉？

從上面這個比喻，我們可以看出：美國學校通過走課制來分快慢班、榮譽班、大學課程班等，除了便于教學外，更重要的是讓孩子能有一個適合自己的教學環(huán)境。因此，除了老師推薦外，學生和家長也有權(quán)選擇快慢班。為什么美國孩子和家長沒有像許多中國家長那樣一定要孩子上快班？答案很簡單，即上述第6條：“A應(yīng)該選擇適合自己的步伐堅持鍛煉”。

如果說，“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是人類理想社會的生活狀況；那么，走課制就是“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理想教學機制。

培養(yǎng)獨立性

沒有獨立性，創(chuàng)造性就無從談起。而如何（how）走課？走什么課（what）？為什么（why）這樣走？孩子必須獨立完成這個思考和抉擇。

在這方面，美國大學生更成熟。因為從初中開始的走課制，極大地幫助了孩子在發(fā)現(xiàn)自我、認識自我的過程中，培養(yǎng)自己的獨立判斷能力，為自己制訂獨立的人生規(guī)劃。

礦礦15歲時，曾經(jīng)寫過自己在走課制中的惶惑、痛苦、掙扎……之所以惶惑，是因為抉擇得自己做；之所以痛苦，是責任得自己負；之所以掙扎，是道路得自己走下去……

以下是礦礦的一篇日記（掃描二維碼看文章）。

走課，并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選課過程，而是一個發(fā)現(xiàn)自我，認識自我，砥礪獨立性的艱難的心路歷程。

當然，從這個“以學生為本，以學習為中心”的走課制里，除了“解放個性”“重視人性”和“培養(yǎng)獨立性”以外，還會“走”出許多東西來。比如，每個學期學生的選課，對老師將是不斷的促進和刺激，老師要吸引學生，就不能一本經(jīng)念到底；老師和老師之間形成了競爭機制，就必須互相學習，不斷地更新觀念和更新知識，嘗試新教學法。又如，學生有更多的機會接觸不同的老師和同學，并能促進師生間和學生間課上和課后的交流。實行走課制的世界一流大學也非常重視課后的學習和交流。

延伸文章

礦礦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