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民俗雜談

陳侃言

梧州民俗雜談

陳侃言

民俗、民俗文化及形成

民俗，就是民間的風俗習(xí)慣。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曰：“俗，習(xí)也，從人，谷聲?！奔词侨藗兊男袨榱?xí)尚，也就是生活習(xí)慣，指社會民眾在長期的歷史生活中所形成、享用并傳承的一種當?shù)靥赜械奈镔|(zhì)與精神的文化。

眾多的民風習(xí)俗交織成文化生活系列，稱為民俗文化。是一方水土之民的稟賦、性格、氣質(zhì)、素養(yǎng)、風度、審美趣味、精神歸宿，是骨子里的東西。

民俗的形成是一個約定俗成的過程，約定，就是大家取得共識。習(xí)俗，是人類群體在日常生活實踐中形成的，習(xí)尚成風，俗尚成氣，成為一種風氣。

習(xí)俗慣例，是人們?nèi)粘Ｉ钪凶钪匾臏蕜偅芏鄨龊显诿耖g有準法律的作用。犯者，輕則為傷風敗俗，重則是數(shù)典忘祖；輕則面斥不雅，重則口誅筆伐。

儒、釋、道三家在梧州的歷史

儒、釋（佛）、道三家在梧州的歷史，都源遠流長，由來有自，各自精彩。

梧州人古代祖先為楚越人，越人信巫，雜神崇拜，儒、佛、道、墨、老莊、雜家樣樣都信，連石頭大樹都去拜，祖先、名人、英烈、節(jié)婦自然在拜祭之列，可謂多元派。由此而到處建寺、廟、庵、堂、壇、社、祠、坊、閣、宮、觀、樓、臺、亭、榭。查距今140年前清同治年間古藉資料，當時統(tǒng)計共有178處。

筆者粗略分類統(tǒng)計如下：

其中屬儒家的壇、坊、堂、祠、閣、樓、宮者67處，大都為政府、官吏、文人或家族興建；

屬佛家的寺、廟、庵者40處，均為佛門、教徒、信眾興建；

屬道家的觀、臺、廟者最多，71處，均為民間自發(fā)興建。

還有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在《同治?蒼梧縣志》記載的梧州民間傳說、寓言等，其內(nèi)容無一不是巫道的故事，尤其以仙人呂洞賓為題材的最多。

孔廟、文廟、名人祠、貞節(jié)坊、社稷壇、紀念堂、思賢亭等等的儒家教化的建筑和場所，遍布全國城鄉(xiāng)，在梧州也相當可觀。梧州人從來就不是能歌善舞、風情浪漫的族群，非是不能，而是不屑。

佛家，梧州得天時地利與人才之利，竟成了佛教自西方經(jīng)海上絲路東傳的始圣地，在中國最早接受了佛教，并由牟子精研，著成《理惑論》率先推介，布道天下，一舉為天下先，那時西域諸胡尚不知佛為何物。

在中國，凡道佛相爭，政府多站在道家的一邊，尤其清王朝是滅佛的，由此才有火燒少林寺、火燒紅蓮寺之事。乾隆二十五年，蒼梧知縣鄭交泰就把在石鼓巖山谷中的慶林寺整座拆毀，改建為學(xué)校（鼓巖書院），廷杖僧侶，令其還俗。民國政府也并不崇佛，梧州保留至今有一定規(guī)模的佛寺，僅有西竺園和以拆遷紫竹林禪寺而另建的四恩寺。

道家，寺觀之多成梧州之最，因為其根系深植社會草根階層。春秋戰(zhàn)國時代蒼梧地屬荊楚，是泛楚文化的屬地，形成特色鮮明的楚越文化風尚。楚越文化共同的心理素質(zhì)：信鬼盛巫，崇拜龍鳳。西江流域的古蒼梧民族自古以來“信巫鬼、重淫祀”（《史記》），所謂“巫”就是以舞降神的女祝。廟祝，就是道廟的女祝，男性的，梧人稱之為“廟祝公”。女巫祝是執(zhí)行神意志的化身，“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龍是水文化的產(chǎn)物，沒有豐富多樣的江河文化生活，就不能產(chǎn)生龍的圖騰。龍母傳說的產(chǎn)生是在戰(zhàn)國末期的西江。龍母崇拜也就是女巫祝崇拜，是嶺南西江各越族楚文化的遺韻。

巫祝崇拜，從商王朝就開始，流行占卜問卦，事無大小，從戰(zhàn)爭征討到疾病婚嫁，都先占卜問祖先鬼魂。楚越人傳至今梧州民間，信巫道、信鬼神、信玉皇大帝、信狐仙、信陰陽八卦、信測字相面、林林總總，五花八門，梧州民間就愛信這些神神秘秘的東西。

在梧州民間，堅信“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把天命國運、風水孝悌、道德人格神秘化地放在讀書學(xué)問之上，儒道糅合，玄妙搭配，見仁見智！既喜愛榮華富貴、門貼福字、恭善發(fā)財，也痛恨為富不仁、為官不廉；既深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堅守“生財有道”，不取不義之財。當然也信“舉頭三尺有神靈”、“多行不義必自斃”、“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梧之民俗亦緣自人性禮儀，風格雖玄，也合范于儒家之仁孝，儒道合一了。

俗例與禁忌體現(xiàn)廣府人文色彩

說到梧州的民情風俗，明版舊志云：“茲邑民性淳直，士風樸茂”、“音樂嫻美，有京洛遺風”。

《圖經(jīng)》：“良材秀民，好學(xué)者多?！?/p>

《方輿覽勝》：“知學(xué)務(wù)耕，民俗儉樸。”

舊志書云：“士重廉恥，崇學(xué)術(shù)；宦游者慕清修；林居者，謹干謁（不輕易求人）……歲時不竟奢侈，冠、婚、喪、祭遵循典禮，唯士大夫行之。而喪用浮屠（請和尚做法事），病事巫祝，在尋常（人家）猶所不免。民之近山者樵，近水者漁，不營商賈，家鮮蓋藏……”

《梧州府志》說：“古冠禮中州（中原地方）少行，唯梧屬間有之，率簡略從事。臨娶而始冠（行冠禮，即今成人禮）……親迎唯士大夫行之，娶必以二十前后為率。喪禮用鼓樂，祭用七至四十九日而止……清明則墓祭?！?/p>

由此可見，梧人先祖，良材好學(xué)，尚信質(zhì)樸，勤耕不奢，言平語善，有京洛遺風。土著居民不事商賈，近百年開埠之后，商賈云集，風氣丕變；梧人亦有迷信巫祝、好賭之陋習(xí)。今梧州城區(qū)人原藉多為廣東人，多系從粵東經(jīng)商而落藉本埠，或抗戰(zhàn)時“走日本”逃難遷此。梧州方言為粵語，梧州是粵語發(fā)源地。城市人口中，半數(shù)以上與粵港澳有親緣關(guān)系，居民很大部份原藉在珠三角地區(qū)，交往密切、語言相通、習(xí)俗近同，喜好粵菜、粵曲、粵劇、港產(chǎn)片。

飲食上尚甜、喜生猛、不嗜酸辣、好湯水，好吃蛇，吃狗肉；“無雞不成宴”；一年四季離不開涼茶；喜上茶樓嘆茶會客敘友；服飾尚樸不奢華；除夕設(shè)花市、逛花街；除夕小兒賣懶。

愛桃花，意取“桃花運”、“紅運當頭”。

數(shù)字崇尚8、3、6，取發(fā)、生、順之意。以至“哭嫁”、唱“嘆花”、“三朝回門”、“童養(yǎng)媳”、喪期行七七等俗例與禁忌，均與廣府人的風習(xí)如出一轍，有著鮮明的廣府人文色彩。當然，在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村落，也流行上刀山、過火海、跳大神、跳土風舞的習(xí)俗。

多姿多彩的梧州民俗文化

梧州的民俗文化，多姿多彩，活色生香，帶有濃郁的鄉(xiāng)土味。

想體會最有梧州民俗文化特色的活動，不妨在農(nóng)歷七月初七之夕，來到鴛江之畔，或者干脆也脫衣下水，在煮餃子般人頭涌涌的江面上擊擊水，劃劃艇，還要記得舀一罐子“七姐水”回家靜放，到明年今日看看水里會長沙蟲否。

嬰兒滿月，家人照例煮糖醋豬腳姜湯送親友鄰居品嘗，你吃的時候就要叫：“好酸！好酸！”粵語酸孫同音，即是贊嬰兒是好孫，不然人家就會不高興。嬰兒也有贊不得的時候，你當著小孩長輩面贊“這細路（小孩）好肥呀”，你一定會挨罵。

梧州人有天天沖涼（洗澡）的習(xí)慣，即使三九寒冬也要沖涼。正是如此，沖走污垢和煩熱，性格也變得溫和，作風也變得平實，心境清涼。大漠荒野，酷寒嚴冬，一年難得洗幾回澡，那地方只會出慷慨悲歌壯懷激烈之士。梧州人被沖涼洗擦得智竅通靈，智者樂水也！

梧州民俗中最虔誠最隆重的場面，當莫過于清明時節(jié)的掃墓祭祖了，尤其是聯(lián)宗祭祖。正是：一灣流水幾橋橫，鴛水云嶺是家山。春風千樹云煙綠，清明陌上盡春衫。

宗族設(shè)祠堂，家家戶戶都設(shè)祖宗神位，平時在家做家祭，每天高香一柱，初一、十五，則齋戒焚香禮拜。清明時節(jié)就去掃墓。聯(lián)宗祭祖，場面就更盛大。祭品必備：香燭、鮮花、生果、三牲，還有衣紙、冥錢、元寶。三牲之中，燒乳豬決不能少。還要寫好祭文，由子孫中最有資格者朗誦，然后焚拜。隨后，眾宗親分批在墓前禱祝祈拜，各人口中念念有詞，訴說懷念感恩之情、祈禱庇佑之愿。

某年的清明節(jié)，筆者在梧州大酒店前苑，看見幾部預(yù)訂的班車正在待發(fā)，有一大群人圍在祭帳前面，其中一幅大祭帳上書“吳公廷舉后裔聯(lián)宗祭祖”。哦，他們是梧州歷史名人吳廷舉的后人！我不由得肅然行注目禮。

吳廷舉，梧州籍人在歷朝為官品階之高者中，是最有節(jié)操、最有戲劇性、最有風骨、最為朝野稱譽的一人。歷任工部右侍郎、兵部侍郎、右都御史、工部尚書。他的結(jié)局比后來官居兵部尚書的另一個梧州人（藤縣）袁崇煥要好得多。他年輕時反對過宦官劉謹，陷獄幾死，晚年又反對過嘉靖皇帝，辭官不受。一身傲骨，一腔赤忱，一生清廉！晚年困窮，病逝于故鄉(xiāng)他瀝盡心血的東湖書院，由好友兩廣都御史姚謨出錢殯葬于西江南岸界首山上。嘉靖皇帝不計前歉，頒諭詔祭。約四十年后，嘉靖死后的隆慶二年，穆宗皇帝深感朝廷愧對吳公，又再頒諭詔祭，極盡哀榮。

概而述之，作為嶺南文化發(fā)祥地的梧州，文獻名邦，以舜為根，以粵為情，以水為財，以商為業(yè)，以民為本，發(fā)源于梧州的粵語文化澤披海內(nèi)外。梧州的民風民俗正是這樣一幅清明上河圖式的歷史長卷，驕可示人。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