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仁發(fā)
《作家》雜志主編、著名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秘書長。著有詩集《追蹤夸父》,評論集《陶罐·路燈·紀念碑》等。編發(fā)的作品《哺乳期的女人》《廚房》連獲全國第一、二屆魯迅文學獎,主編的《作家》獲第三屆國家期刊獎。
一、文學傳播現(xiàn)狀與問題
(一)文學作品的傳播受到了危機。在三十年代時,文學期刊包括出版社的體系,非常健全,文學與傳播體系是有關系的。報紙、期刊和出版社三個版塊構(gòu)成傳播文學作品的體系。當下這三個板塊都有讓人擔憂的地方。
1.報紙發(fā)純文學作品的作用很小。在八十年代時,很多文學作品都誕生在報紙上,如今已經(jīng)聽不到這樣的聲音了。早年那些重要的文學作品都誕生在日報副刊,但報紙發(fā)純文學的作品是有限的。
2.《駿馬》期刊是少數(shù)民族地域的期刊,有優(yōu)勢,也是成名作家最初起步的刊物。如呼倫貝爾的蘇峰就是在《駿馬》發(fā)表的作品;還有作家莫言及大多數(shù)作者都是以這級刊物作為早期創(chuàng)作的重要園地。
如今最基礎的期刊所剩無幾,剩下的省級期刊和國家辦的期刊面臨巨大的審稿壓力。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剩下的期刊就被推進了市場,這種聲音叫轉(zhuǎn)企。作為文學編輯的理想就是文學的崇高感和榮譽感,轉(zhuǎn)企卻讓這種榮譽感喪失了。
把純文學期刊看作是作家的搖籃并不夸大。很多作家都是先在文學期刊上發(fā)表作品,發(fā)過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后,才有能力、有機會寫長篇出版。若沒有文學期刊,很難想象作家的成長是一個怎樣的過程。所以,不能單單以發(fā)行量等一些狹隘的眼光去衡量一個文學期刊的存在價值。眼下活躍在文壇上的作家們,絕大多數(shù)人的處女作都是發(fā)在這些純文學期刊上的?,F(xiàn)在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但至少在短期內(nèi)互聯(lián)網(wǎng)還無法完全取代文學期刊的作用。毫不夸張地說,我們的純文學期刊是原發(fā)作品的領地,某一階段是處在文學長河的源頭地帶,上游如果干涸了,那后果肯定是很嚴重的。社會意識、文化思潮、審美理想及文學觀念的體現(xiàn),事實上,要化為真正的文學事實,在現(xiàn)代傳媒時代,離開期刊是不可能的。
傳統(tǒng)文學期刊的發(fā)展要順其自然。而且文學期刊具有多樣化和包容性的特質(zhì),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作品都是可以接受的。
還有一種文學就是網(wǎng)絡文學。網(wǎng)絡文學告訴人們這代人就是把紙消滅掉。但目前文學和紙張是并行的,是不會把紙完全消滅掉的。純文學是一個重要的核心概念,不僅創(chuàng)造了一種嶄新的文學概念,同時也影響并且改寫了中國當代文學,這個概念有效控制了具體文學實踐,也有效浸透到文學批評,甚至文學教育中。
電視的一般表達方式是娛樂。在尼爾·波茲曼所著的《娛樂至死》中,他指出,現(xiàn)實社會(書中主要以美國社會為例)的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xiàn),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yè)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而且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jié)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書中還提到了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讓文化成為一個監(jiān)獄;另一種就是把文化變成一場娛樂至死的舞臺。前者可以使人們受之于痛苦,后者使人們在娛樂中喪失了自我,使文化消失。
3.出版社要將文學作品出版放在首位。當下,傳統(tǒng)文學的主要傳播方式依然是依靠傳統(tǒng)媒介,這為出版社賦予了“守門人”的重要角色。不要追求短暫的商業(yè)利益,要將文學出版作為出版社的追求;要有更大的耐心,別急于說市場占有率是多少。目前文學期刊仍在市場邊緣徘徊,沒有人給文學和民族文化做了什么?如果這樣下去對文學和民族文化都會帶來很大傷害。
(二)文學編輯和作家的關系。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是文學的黃金時期,編輯也很輕松。而現(xiàn)在的編輯對作家很少提修改意見:一是名家的稿子,編輯因稿子來的不易,不敢提意見;二是普通作者的稿子,編輯不愿意花太多心血修改。因此,文學期刊與作家的“共謀”“共生”關系淡化了。以前是幾個雜志共同推一個作者,而現(xiàn)在出來個作家很難,更不知通過什么形式獲獎,所以很多作家好的作品都被淹沒了。以前作家大多先從文學期刊開始,然后才轉(zhuǎn)入出版社,再然后才是影視之類?,F(xiàn)在這個路線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被打破了,有的作者通過影視一夜成名,婦孺皆知。
(三)文學期刊的堅守。很多文學作品開始都是在四級刊物上發(fā)表的,文學編輯對作家早期的創(chuàng)作和對文學現(xiàn)象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文學期刊要有理想,這種理想可以借鑒。1857年至1907年的《大西洋月刊》,這是一本有關文學、政治、科學與藝術的雜志。它在創(chuàng)刊宣言中這樣寫道:“在政治領域,《大西洋》將堅持無黨派、無偏見原則,但不管如何,人們都將確信它是美國理想的代言人。它會坦率地同任何人物與黨派接觸,但其觀點會超越狹隘的黨派與個人偏見。這種態(tài)度將是真理與持久繁榮的根本。它拒絕將自己置于任何派系中,但它將永遠會與擁戴自由、國家進步、榮譽這種信念的人在一起?!?
愛默森等人在商討創(chuàng)辦《大西洋月刊》時,就是希望用刊物改變美國的公眾精神生活和完全依賴閱讀英國作品的狀況,去定義與創(chuàng)造一種獨特的美國聲音,注明美國在世界文化中的位置,去提升出某種“美國理念”。美國《紐約客》的第二任主編肖恩曾把《紐約客》的辦刊精神概括為:絕對不為任何隱藏的目的而刊登任何東西;不刊登任何吹捧文章;不遷就、縱容私己朋友;不利用雜志徇私要挾。這種精神可以說是人類文學的倫理精髓。按照法國人布爾迪厄的文學場理論,文學期刊應該本著自主原則,以輸為贏,只需要積累象征資本,創(chuàng)造的是信仰的宇宙。
文學期刊是作家的成長營地,是各種文學樣式、各類寫作方法的試驗場。
二、文學創(chuàng)作中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
(一)文學創(chuàng)作和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文學雖然擺脫出來了,但還是有關系的。我們說詩歌首先想到的是朦朧詩。朦朧詩的時代已經(jīng)變化了,我們要調(diào)整好與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
(二)文學創(chuàng)作與社會事件的關系。我們要關心的小說是從深度開始的,熱點的文學價值幾乎沒有,若對底層的了解不夠,小說中的深度和靈感要緩解理想狀態(tài)的。
(三)小說中的故事性。故事對小說非常重要,小說家是講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師三類集于一身的人。要誠懇地面對讀者,用心來交流;要有故事性,如《白鹿原》就是大故事套小故事,小故事里還有故事。
(四)小說中的思想性。沒有思想性的小說不存在。思想性是與小說中的血肉一同成長的,不是后擺放到小說中去的,其討論的思想是怎么進入文學作品的,又是怎么融合在一起的。
(五)生態(tài)文學對自然的認識很簡單。達爾文晚年的重要著作——《腐殖土的產(chǎn)生與蚯蚓的作用》(1881),達爾文通過引入自然選擇機制提出了偉大的“物種起源”說,這樣睿智的頭腦必也窮幽極微,注目動植物界的蕓蕓眾生,也許唯有如此,才能誕生出這樣的巨著,在研究蚯蚓對腐殖質(zhì)生成所起作用的時候,達爾文開始了他對這種低等無脊椎動物的觀察。
他發(fā)現(xiàn),夜晚時分這些環(huán)節(jié)動物會用樹葉、葉柄、松樹針葉和其他微小的植物落葉堵上自己洞穴的出口。這一勞作不僅為蚯蚓的洞穴找到了很好的覆蓋物,還有效阻隔了外界與洞穴通道的連接。
故而,曾經(jīng)如此深深吸引過達爾文的謎團,按照達爾文自己為生命找到的天衣無縫的進化大綱,最終被破解了,那就是:通過環(huán)境施加于個體的濾汰過程,變異的河流以“更好地適應”為汰留準則,簇擁著生物個體乃至種群一路奔騰東去。
最后,在一個缺乏詩意的精神貧困的時代里,文學還能否重新介入人類的心靈世界,這讓我想起博爾赫斯在《詩藝》中寫到的:“要把歲月的侮辱改造成 / 一曲音樂、一聲細語和一個象征”,這是衡量文學狀況的重要尺度。
(晉銘 整理)
注:本文根據(jù)錄音整理,未經(jīng)本人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