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狨坐”是金絲猴毛皮所制成的鞍座
——關(guān)于“狨坐”問題與傅伯星觀點的商榷

吳津津（四川美術(shù)學(xué)院，重慶，401331）

“狨坐”是金絲猴毛皮所制成的鞍座
——關(guān)于“狨坐”問題與傅伯星觀點的商榷

吳津津
（四川美術(shù)學(xué)院，重慶，401331）

傅伯星先生《圖說宋人服飾》一書中認(rèn)為狨坐是以豹皮為鞍座，而沈從文先生《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提到狨坐由金絲猴皮作成。本文通過疏理歷史文獻(xiàn)，認(rèn)為狨指的是金絲猴，而狨坐是以金絲猴尾或毛皮為原材料制成的一種御寒坐褥，同時對北宋時期狨坐的使用制度有所討論。

狨坐；金絲猴；鞍座

傅伯星先生著《圖說宋人服飾》書中附有《宋人器物》一節(jié)，其中有關(guān)于“馬和馬具”的討論。他舉了兩幅宋畫的例子，其中一幅明確注明出自《春宴圖》。而另外兩幅（圖1）沒有說明出處，但是筆者找到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傳為北宋李公麟的《西岳降靈圖》（圖2、3）與之對比，即發(fā)現(xiàn)這兩圖例來自《西岳降靈圖》。而傅伯星先生所舉的宋畫圖例都與“狨坐”的問題有關(guān)。

圖1 《圖說宋人服飾》插圖

圖2、3 《西岳降靈圖》局部

傅伯星先生認(rèn)為：“以豹皮為鞍座，稱狨坐。除三衙（殿前司、馬軍司、步軍司）長官在九月后可設(shè)狨坐外，經(jīng)恩賜，權(quán)侍郎、太中大夫以上及學(xué)士、待制，‘乘狨坐’?！雹偕驈奈南壬舱f過“狨坐”問題：“宋代官定鞍制分二十余種，最貴重的還是‘金銀鬧裝鞍’，定價八十多兩紋銀（帝王表示特別恩寵，才許可各路節(jié)度使及外聘使節(jié)鞍上加一金絲猴皮作成的‘狨坐’）?！雹诟挡窍壬J(rèn)為“狨坐”是豹皮鞍座，而沈從文先生認(rèn)為是金絲猴毛皮鞍座，孰是孰非，值得進(jìn)一步的研究。

首先，筆者查閱了傅伯星先生和沈從文先生都引用的《宋史》卷一百五十《輿服志》中有關(guān)“狨坐”的原文：

太宗太平興國七年，翰林學(xué)士承旨李昉言：“準(zhǔn)詔詳定車服制度，……，余官及工商庶人，許并乘烏漆素鞍，不得用狨毛暖坐......”

天禧元年，令兩省諫舍、宗室將軍以上，許乘狨毛暖坐，余悉禁。

政和三年，始賜金花鞍韉，諸王不施狨坐。宣和末始賜，中興因之。乾道九年，重修儀制。權(quán)侍郎、太中大夫以上及學(xué)士、待制，經(jīng)恩賜，許乘狨坐。三衙、節(jié)度使曾任執(zhí)政官，亦如之。先是，建炎初，駐蹕杭州，詔扈從臣僚合設(shè)狨坐者，權(quán)宜撤去。故事，宰執(zhí)、侍從自八月朔搭坐。紹興元年，以江、浙地燠，改為九月朔，著為例。乾道元年，乃詔三衙乘馬，賜狨坐。③

《太平廣記》中對這種“狨毛暖坐”有所提及：“狨者，猿猱之屬。其雄毫長一尺、尺五者，常自愛護(hù)之，如人披錦繡之服也。極嘉者毛如金色，今之大官為暖坐者是也?！雹苣敲础搬酢笔鞘裁磩游?，是傅伯星先生說的豹子，還是沈從文先生說的金絲猴？宋代陸佃著有專門解釋名物的《埤雅》一書，其卷四《釋獸》中記載：“狨，蓋猿狖之屬，輕捷善緣木，大小類猿，長尾，尾作金色，今俗謂之‘金線狨’者是也。生川峽深山中，人以藥矢射殺之，取其尾為臥褥、鞍被、坐毯。”⑤根據(jù)描述不難推斷“狨”其實是金絲猴，“狨坐”即金絲猴長尾所作成的鞍座。宋代人宋祁所撰《益部方物略記》中也有記載：“狀實猿類，體被金毳，皮以藉焉，中國之貴?！薄巴⒚戎?、南詔夷多有之。大小正類猿，惟毛為異。朝制，內(nèi)外省以上官乘馬者，得以狨為藉，武官則內(nèi)客省使、宣徽使乃得用?！雹迣τ谒纬瘯r期威州、茂州的情況，趙永忠先生《論宋朝對威州、茂州羌族的治理》一文中認(rèn)為“宋時，威州轄境相當(dāng)于今四川理縣地，茂州轄境相當(dāng)于今四川茂縣、汶川、北川等縣地?！雹哂纱丝磥硭纹钫f的金絲猴密集的地區(qū)為四川西北部、云南地區(qū)，與陸佃所說金絲猴生于川峽深山中相符。與陸佃的觀點不同的是宋祁認(rèn)為“狨坐”是金絲猴毛皮所作成的鞍座，而《宋史》中多次提到的“狨毛暖坐”和沈從文先生說的應(yīng)是此種狨坐。

朱彧所撰《萍洲可談》中也談到“狨坐”：“文臣兩制、武臣節(jié)度使以上許用，每歲九月乘，至三月徹，無定日，視宰相乘則皆乘，徹亦如之。狨似大猴，生川中，其脊毛最長，色如黃金，取而縫之，數(shù)十片成一座，價直錢百千。……政和中，有久次卿監(jiān)者，以必遷兩制，預(yù)置狨座，得躁進(jìn)之目，坐此斥罷?；蛟疲趺越逡虏话?。先公使遼時，已作兩制，乘狨座；副使武臣，乘紫絲座。故事：使雖非兩制，亦乘狨座張傘，金帶金魚，重將命也。大觀中，國信以禮部尚書鄭允中充使，奉寧軍節(jié)度使童貫充副使，遂俱乘狨座?！雹嘀鞆唧w地說明狨坐的材料是四川所產(chǎn)金絲猴的脊毛，制作方法則是將數(shù)十片金絲猴的毛皮縫合，使用此種狨坐能使衣服不皺，使用時間從每年九月到次年三月，沒有規(guī)定具體日期，根據(jù)宰相的使用和撤用情況而定。朱彧說的這種狨坐與宋祁、沈從文先生所說的是一種，都是用金絲猴的毛皮制成的鞍座。

至于“狨坐”的使用制度，宋代詞人葉夢得《石林燕語》卷三說：“狨坐不知始于何時，唐以前猶未施用。太平興國中，詔工商庶人許乘烏漆素鞍，不得用狨毛暖坐，則當(dāng)時蓋通上下用之矣。天禧元年，始定兩省五品、宗室將軍以上，許乘狨毛暖坐，余悉禁，遂編定制，今文臣自中書舍人以上，武臣節(jié)度使以上，方許用。而宗室將軍之制亦不行矣?！雹峋戆擞衷俅翁岬健皬墓籴踝浦瞥醪灰?，本朝太平興國中始禁。工商庶人許乘烏漆素鞍，不得用狨毛暖坐。天禧中，始詔兩省五品、宗室、將軍以上，許乘狨毛暖坐，余悉禁。則太平興國以前，雖工商庶人皆得乘；天禧以前，庶官亦皆得乘也。”⑩結(jié)合上文所引《宋史·輿服志》的內(nèi)容可知，北宋初年時狨坐的使用之風(fēng)盛行，后又歷經(jīng)太平興國七年、天禧元年、政和三年、宣和末年幾次修改。南宋沿襲北宋的狨坐使用規(guī)定，直至孝宗乾道九年重新修改儀制，擴(kuò)大了狨坐的使用者范圍，后又歷經(jīng)幾次修訂。

那么，《春宴圖》和《西岳降靈圖》中的鞍座是否是狨坐呢？《春宴圖》中的鞍座確實像是多片金絲猴毛皮縫合起來的，極有可能為狨坐。而《西岳降靈圖》中的坐褥既有豹紋斑點，周圍又有一圈長絨毛，筆者不能肯定是否為狨坐，有待進(jìn)一步深入研究。

綜上，目前看來對于“狨坐”主要有兩種解釋，一種以陸佃為代表，認(rèn)為“狨坐”是金絲猴尾巴所作的鞍座；另一種稱“狨坐”為金絲猴毛皮所作成，持此觀點者有宋祁、朱彧、沈從文。因此，所謂“狨坐”應(yīng)是以金絲猴尾或毛皮為原材料制成的一種御寒坐褥，屬于馬具。北宋時期的幾次修訂儀制，使狨坐成為帝王犒賞臣子、地位等級較高者的象征。

注釋：

①傅伯星.圖說宋人服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77.

②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204.

③脫脫等(元).宋史第一一冊卷一四三至卷一六O（志）[M].中華書局, 1985:3512-3513.

④李昉(宋).太平廣記(第九冊,卷四百四十六)[M].北京:中華書局,1961: 3650-3651.

⑤陸佃(宋).王敏紅(校點).埤雅[M].杭州: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08:37.

⑥宋祁(宋).益部方物略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5:20.

⑦趙永忠.論宋朝對威州、茂州羌族的治理[J].內(nèi)江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0 (03).

⑧朱彧撰(宋).李偉國(點校).萍洲可談(卷一),陳師道.后山談叢萍洲可談[M].北京:中華書局,2007:116.

⑨⑩葉夢得(宋).宇文紹奕考異,侯忠義(點校).石林燕語(卷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4:33-3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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