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利采-塔諾夫戰(zhàn)役：俄軍大崩潰

鴻 漸

戈利采-塔諾夫戰(zhàn)役：俄軍大崩潰

鴻 漸

眾所周知，一戰(zhàn)的歐洲戰(zhàn)場主要由西線和東線兩部分構成。一戰(zhàn)初起的1914年，西線戰(zhàn)場上演了挽狂瀾于既倒的馬恩河會戰(zhàn)，東線戰(zhàn)場則有著名的坦能堡會戰(zhàn)；及至時光進入1915年，西線戰(zhàn)事在一連串拉鋸戰(zhàn)中陷入了僵持，而東線卻在一場雷霆萬鈞的大攻勢中呈現(xiàn)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東線一盤棋

一戰(zhàn)進入第二個年頭時，于東線對峙的兩大交戰(zhàn)集團或在蓄勢，或在調整。被西方盟友寄予厚望的俄國軍隊在上一年同德國人的交手中蒙受了協(xié)約諸國中最為慘痛的損失，在1914年8月著名的坦能堡會戰(zhàn)中，俄軍幾乎損失了整整兩個集團軍。這一戰(zhàn)成就了興登堡和魯?shù)堑婪虻耐沧尪碥娡黄茤|普魯士的設想化為泡影。

不過，在東線戰(zhàn)場由俄國和奧匈帝國對峙的戰(zhàn)線上，俄軍倒是勝利者。在加里西亞戰(zhàn)役中，奧匈軍隊受到重創(chuàng)，其損失多達35萬余人。貌似強大的奧匈帝國處在風雨飄搖的邊緣。挾戰(zhàn)勝之威的俄軍成功地進至喀爾巴阡山口，在幾處翻越山地必經的山口與奧匈軍作殊死的爭奪。要知道，喀爾巴阡山是加里西亞平原和匈牙利平原的分界線，一旦俄軍突破山口，就意味著將進入一馬平川的奧匈帝國腹地，直接威脅這個二元君主國的兩個都城維也納和布達佩斯。

到1915年初，東部戰(zhàn)線的正面全長達到2400余公里，它大致分為三段：北段由德軍和俄北方方面軍對峙，中段是德軍及奧匈軍對俄西方方面軍，南段是奧匈軍抵擋著俄南方方面軍。

何處下手

被喀爾巴阡山口的危急局面嚇得寢食難安的奧匈軍隊總參謀赫岑多夫不停糾纏著德軍總參謀長法金漢，近乎哀求地希望德軍在東線采取攻勢扭轉這一局面。在新年到來之際，德國人也確實在謀劃著打一場進攻戰(zhàn)，他們已經編成了14個嶄新的預備師，不過在哪里展開進攻，則尚無定論。

其實，法金漢一直是個“西線派”，把西歐戰(zhàn)場的重要性看得高于一切。這個容克貴族此前的觀點是，這場大戰(zhàn)的決定性勝利只會在西線出現(xiàn)，東線的行動最多只是輔助性的。不過在1915年初，他的觀點發(fā)生了暫時的變化。在反復聽取了赫岑多夫的游說后，法金漢認同后者的判斷—在當時同盟國所受到的各種威脅中，俄軍突破喀爾巴阡山這一威脅是最可怕的，此舉極有可能導致奧匈帝國崩潰從而退出戰(zhàn)爭，這樣德國就將孤軍作戰(zhàn)了。

法金漢還考慮，俄軍在加里西亞之外還控制著波蘭，這也是插入德國東境的一把刀，如果通過一場大攻勢解除這個威脅，對德國的戰(zhàn)略形勢也將極為有利。此外，在他素來關心的西線，估計在9月之前都不會有太大規(guī)模的交戰(zhàn)，因此新編成的部隊可以送往東線參戰(zhàn)。于是這個“西線派”開始力主在東線進擊，不僅解除奧匈帝國之危，而且要“重創(chuàng)俄軍的有生力量”。

大方向確定后，德軍內部關于具體的進攻點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在坦能堡贏得了“可怕的雙人組”名聲的興登堡和魯?shù)堑婪蚵?lián)名建議攻打立陶宛，以此來打開通向俄國首都彼得格勒的道路，還可以對喀爾巴阡前線起到“圍魏救趙”的奇效。

奧匈總參謀長赫岑多夫

法金漢對此不以為然，他要在加里西亞這個盟友最吃緊的地段直接動手。這場爭執(zhí)最后竟發(fā)展到要德皇威廉二世仲裁的地步，皇帝選擇支持法金漢，因為“彼得格勒雖然很誘人，但它畢竟遠在前線650公里之外?！?/p>

德國人的決定自然令赫岑多夫大受鼓舞。他向法金漢建言道，俄軍戰(zhàn)線漫長、后勤不暢，如果在波蘭南部和加里西亞的結合部實施突擊，不僅可以解除喀爾巴阡山之困，還可以順帶解決波蘭問題。這個建議和法金漢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早已把目光盯在了北起戈利采、南至塔諾夫的整條戰(zhàn)線上。

一動一靜

德軍以其素有的高效展開了戰(zhàn)役準備工作。4月，法金漢把自己的指揮部從西線的阿登森林搬到了東線的普萊斯，此地位于波蘭城市克拉科夫以西30公里處，法金漢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為即將到來的攻勢做準備。

法金漢將多達10萬人的新編部隊全部投入此役，并把他們編成一個新的兵團—第11集團軍，交由驍勇的馮·馬肯森將軍指揮。馬肯森的參謀長是漢斯·馮·西克特將軍，此人后來成為戰(zhàn)后德軍改組的中心人物，并曾在華擔任國民政府的軍事顧問。

在這個集團軍悄然集結的同時，奧匈軍隊的第3和第4集團軍也完成了整補，將會出任攻擊大軍的側翼。法金漢和赫岑多夫向戈利采-塔諾夫一線集中了將近22個師，他們估計當面之敵俄第3集團軍有15個師。

雖然俄軍在騎兵部隊上占有優(yōu)勢，但德軍的優(yōu)勢項目是炮兵。德軍在戰(zhàn)線后方架起了1500門大炮，其中有250門是大口徑重炮，還包括曾在比利時攻城拔寨的420毫米口徑“大貝爾莎”攻城炮，還有為這些大炮準備的300萬發(fā)炮彈。工兵部隊早已為炮隊的開進開辟了專門的道路和橋梁，而所有這些準備工作都嚴格保密，令敵人難以覺察到一場危機正在靠近。

在一方積極備戰(zhàn)的同時，另一方也在憧憬著自己的新攻勢。到1915年4月，俄軍已經部署了100個師，更多新部隊仍在組建中，經動員后的兵力規(guī)模預計將達到700萬之眾，確實不愧是“蒸汽壓路車”。正是憑借著這份人力資本，俄軍總司令開始自信地展望新年，他不僅要打通喀爾巴阡山口，“支配通向匈牙利平原的每一條公路”，更要一舉攻入德國，從而徹底終結這場戰(zhàn)爭。在年初的參謀會議上，他明確表態(tài)：“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打敗德國。”

不過這個口號更像是大話。俄軍人數(shù)雖眾，重型武器、戰(zhàn)地醫(yī)療、運輸和保障體系、作訓系統(tǒng)等卻都非常落后，部隊主要靠雙腿長途行軍，足有1/3的兵員手里沒有步槍可用。至于有槍的那些人，每人的備彈量也不超過20發(fā)子彈。訓練不足的士兵在戰(zhàn)場上最常見的戰(zhàn)法就是人浪沖鋒，這在敵人機槍下招致的傷亡之大是不難想見的。

俄軍的另一個問題是炮兵裝備嚴重不足，平均每千人僅分配到2門大炮，這個比例甚至還不如一個世紀之前拿破侖軍隊的配炮比例。炮彈似乎比大炮更加供應不足，在進攻喀爾巴阡山口時，俄軍部隊就被嚴格限定每門炮每天只能發(fā)射3發(fā)炮彈！如果哪個軍官敢于超過這個消耗數(shù)字，就要軍法從事。

到1915年4月，在德軍和奧匈軍隊積極備戰(zhàn)時，受到上述因素困擾的俄軍卻并無動作。他們對當面敵人的動向一無所知，自己則固定在既有的陣地上紋絲不動。一個例證是，沙皇本人居然還在4月下旬全無覺察地在俄軍總司令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的陪同下，游覽了加里西亞。

德軍機槍部隊

奧匈重炮

摧枯拉朽

馬肯森的新編第11集團軍于4月22日開進至指定地域：位于奧匈第3和第4集團軍之間的出發(fā)陣地上。同時，法金漢與赫岑多夫協(xié)商后確定，將奧匈第4集團軍劃歸馬肯森統(tǒng)一指揮。到了30日夜間，這些部隊全部趁著夜色在各自的出發(fā)陣地上就位。

5月1日白天，戈利采-塔諾夫一線地區(qū)的平靜被突然打破，法金漢調集的1500門大炮發(fā)出了怒吼。彈雨朝俄第3集團軍的陣地直落而下，第一輪炮擊直指俄軍的大炮，這些火炮在它們的位置上已經許久沒有換過陣地，德國人非常清楚它們的位置。到這天結束時，第3集團軍幾乎已經落入了無炮可用的境地。

炮擊在夜間稍歇，接著在2日清晨恢復，又在4小時里打出了70萬發(fā)炮彈，炮擊變成了一場屠殺。俄軍方面的目擊者稱，“整片戰(zhàn)場被炮彈充斥，戰(zhàn)壕里的士兵們根本不可能存活。”和西線那些構筑精良的塹壕體系不同，俄軍的戰(zhàn)壕挖掘技術很差，戰(zhàn)壕往往只有一人深，而且沒有掩體，從而導致兵員在炮擊下被大量殺傷。據(jù)統(tǒng)計，前線每名俄軍士兵平均要承受10發(fā)炮彈的轟擊！

炮擊結束后不久，馬肯森的第1和第2近衛(wèi)師就發(fā)起了沖鋒，直指俄第9師和第10師的結合部；接下來，在約50公里寬的正面上，德軍和奧匈軍發(fā)起了全線沖擊。

遭到猛烈炮擊的俄第3集團軍共有30萬人之眾，而且全線筑有2～3道戰(zhàn)壕，司令官迪米崔將軍是一個“精力極為旺盛”的保加利亞人。不過，無論是他還是他的部隊，在這種突然打擊下都再也“旺盛”不起來了。許多俄軍士兵化為了炮灰，有的單位甚至是成建制地被消滅，而那些從炮擊中幸存下來的人在面對沖上來的敵人時只是四顧茫然，根本談不上戰(zhàn)斗。

迪米崔拼命向他的上級、西南方面軍司令伊萬諾夫求救，“要是不派來預備隊，我可能連一天也守不?。　币寥f諾夫慌忙派出第3高加索軍前去支援，而這支生力軍也很快就被卷入了德軍推進的洪流中。

迪米崔確實“連一天也守不住”，戈利采-塔諾夫戰(zhàn)役打響僅僅24小時后，他的第3集團軍就主動放棄了戈利采。開戰(zhàn)2天后，德軍和奧匈軍已經在俄軍防線上扯開了一個15公里寬的缺口，其中推進最遠的部隊已經足足走了125公里！要知道在西線戰(zhàn)場上，能夠突破幾公里就要被視為“了不起的成就”了。

5月7日，伊萬諾夫嚴令迪米崔不得再后退一步，而迪米崔也嚴令自己的部下就地死守，還放出豪言稱“我要流盡鮮血”?？墒沁@時的德軍通過工兵的努力，已經實現(xiàn)了令人生畏的炮兵部隊的縱深推進，于是彈雨又落到了拼死抵抗的俄軍頭上。結果是不言而喻的，到這天下午，德軍攻陷了塔諾夫。至此，德軍和奧匈軍攻取了此戰(zhàn)的兩個支點城市，法金漢在加里西亞的戰(zhàn)役企圖已基本達成。

面對著伊萬諾夫發(fā)來的嚴厲質詢，迪米崔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他說麾下第10軍只剩下5000人還能戰(zhàn)斗，第11軍的戰(zhàn)斗力已經“趨于零”，總的來說，其原有的20個師已經降至不足5個師的水平。

德國騎兵押解一隊俄軍俘虜

“悲鳴而逃”

德軍和奧匈軍的推進一發(fā)不可收，俄軍則是一退再退。打到這時，德軍的推進速度比戰(zhàn)役初期要慢一些，不過平均每天也能推進10公里左右。15日，在戈利采東面150公里遠的重鎮(zhèn)雅羅斯拉夫也落入德軍之手。

維也納在18日發(fā)布公報稱，抓獲了17萬俄軍俘虜，這一數(shù)字讓英國和法國覺得是在吹牛，可實際上這個說法還算謙虛的！全線潰敗之下，被臨時投進來填缺的第3高加索軍在4月末有4萬人，現(xiàn)在僅剩下8000人。迪米崔的第3集團軍已經損失15萬人以上，英軍觀察員稱這個兵團已經是“無戰(zhàn)斗力的烏合之眾”。要知道，這個兵團每天能夠得到2000～4000人的人力補充，其人員消耗之大可想而知。到6月中旬，西南方面軍陸續(xù)投入交戰(zhàn)的另外15個師同樣損失慘重，傷亡數(shù)字已經超過了40萬人。

6月3日，德軍和奧匈軍再掀新一輪攻勢，目標指向德涅斯特河?？嗫嗟挚沽耸畞硖旌螅碥娡巳肓思永镂鱽喌氖赘畟愗惛瘢ń窭址颍?。在沙皇和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看來，這座從奧匈帝國手里奪來的城市是不容有失的，但是到了22日，奧匈軍隊就把這座帝國境內的第四大城市重新占為己有。

俄第3集團軍的敗退還產生了連帶的惡果，那就是使得兩翼的友軍也倉皇后撤，南面的第8集團軍就此放棄了喀爾巴阡山口，而北面的第9集團軍則無力守衛(wèi)波蘭了。結果，德軍在8月4日攻占華沙，結束了俄國人對這座歷史古城長達100余年的占據(jù)史。

到8月末，完全達到目的的法金漢開始把部隊調往西線，戈利采-塔諾夫戰(zhàn)役基本結束。當然，接下來還有一些零星的交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10月，而到那時，俄軍才終于收住了敗退的腳步。

德國人非常得意。參與此戰(zhàn)的馮·弗朗索瓦將軍稱這場戰(zhàn)役是“戰(zhàn)爭史上最了不起的壯觀推進”。而德皇威廉二世則趾高氣昂地評價道，“我的勝利之劍刺向俄國人，他們的斷劍跌落塵埃、悲鳴而逃?！?/p>

俄軍確實遭到了大慘敗，統(tǒng)計表明，俄軍5～10月居然有140萬人傷亡、近100萬人被俘！邱吉爾說，這支軍隊“在痛苦中奄奄一息，待到重新站起來，已是面目全非。”1915年成了“俄國在大戰(zhàn)中最糟糕的一年”。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