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高度
把地球表面攤平,山峰的高度就是世界的高度了。珠穆朗瑪峰高8882米,小時候背得爛熟;后來我們長高了它變矮了,成了8848.43米,說是原來測量有誤。非洲之顛乞力馬扎羅山也有過同樣經(jīng)歷。1999年11月精確測量是5891.77米,比公認(rèn)值少了3米,坦桑尼亞人為此郁悶了很久。山的偉力,有時在人的面前也無奈。1952年朝鮮戰(zhàn)爭中著名的上甘嶺戰(zhàn)役,美軍傾瀉了190余萬發(fā)炮彈、5000余枚炸彈“削山”;后來志愿軍鉆出坑道,一舉收復(fù)陣地,發(fā)現(xiàn)山頭矮了兩米多。
讓山長高是現(xiàn)代人的事。1995年,北京的一群藝術(shù)家來到妙峰山的一個無名山頭,10個人赤條條摞起來,創(chuàng)造了當(dāng)代行為藝術(shù)的經(jīng)典之作《為無名山增高一米》。前兩年這10個人之一的左小祖咒出的專輯,封套就是這創(chuàng)意,不過人換成了豬。
自然界里的人類如此渺小,卻從來不曾忽略自己的高度。我們關(guān)注近鄰日本,數(shù)十年間平均長高了10厘米,驚呼“一杯牛奶強壯了一個民族”。這話有點絕對,不過自己當(dāng)年吃不飽耽誤了長個兒,倒是不假。上學(xué)時我最高破過1米72,年齡漸長越來越縮,去年體檢使勁抻脖子也過不了1米7。營養(yǎng)自然不缺了,但長不到方向上。
聊以自慰的是,許多人都說人的高度在頭腦,在心靈(除非你打球、相親、走T臺)。
雷鋒身高1米54,活著也要75歲了,還會縮一點。但沒人說他矮。改革開放的總設(shè)計師,我們昵稱他“那個小個子”,在民眾心里卻是那么偉岸。物理學(xué)家霍金,永遠歪坐在椅子里指點宇宙,你猜不出他站起來有多高。巴金臨近百年身體孱弱不堪,他告訴人們:我為你們而活著。巴金晚年寫了《隨想錄》,被譽為“社會的良心”。一座座思想、道德、智慧的高峰顯示著人類的高度,無愧于世界的主宰。
人的精神高度有時也很難測量。歷經(jīng)“文革”磨難的巴金老人以抱病之軀,樹起了“講真話”的大旗,從此“講真話”成了大師最耀眼的標(biāo)簽。近讀林達著《歷史在你我身邊》,有些同感:在一個變革的社會中,文學(xué)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啟蒙;誰能說寫出激流三部曲的文學(xué)大師巴金,不是“社會良心”的象征?彼時達到的思想高度又豈為“講真話”三字所超越?在社會的特殊時期,“圣者”巴金發(fā)出吶喊的非凡勇氣,才是它的高度所在。我讀過韋君宜的《思痛錄》,犀利的筆鋒透出的思想深度,可能更勝一籌。
財富與權(quán)力也有高度,并可“任性”地擺渡到其他峰頂。黨的書記變成了書協(xié)主席;董事長變成了教授、校長;富豪榜的前排都變成了人生導(dǎo)師,給我們講道德、教做人、教做夢,故事一個比一個動人。3歲讓芒果,比孔融還早一年。
世界的高度,絕非僅靠大人物來撐起。打開我們的人生頻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山巒,每座山都有各自的險峻與高度。有位年輕人叫四張,他暗戀的女孩打長途說一個男孩子死追她;四張外套都沒穿,蹬上自行車一口氣狂奔了三百多里地。結(jié)果呢,心碎的他又一圈圈兒蹬回來。那五六百里沒白跑,他在“愛”的旅途上立起了一座峰。誰沒有過瘋狂的青春?誰沒在愛的火焰與海水里焚燒和淹沒過?刑場上悲壯的婚禮、為老妻鑿的千層石階,感動一下就行了;那是人家的山,不是你的。一個潛逃十幾年的罪犯,因日夜思念父母而投案自首。他在墮入深淵之后,卻登上了親情的山。山不在高,當(dāng)是深情的一座。
檢閱身后大大小小的山峰,雖不甚高卻也有了一群,那就是你我有價值的人生。如是,我們才有資格、有信心談?wù)撌澜绲母叨?。我們有多高,世界就有多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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