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客座主編:
遠人, 1970年生于長沙。17歲發(fā)表處女作。迄今有小說、詩歌、散文、評論等400余篇作品散見于《鐘山》、《花城》、《大家》、《天涯》、《作品》、《芙蓉》、《青年文學》、《清明》、《山花》、《詩刊》、《書屋》、《博覽群書》等海內外二十余家報刊。出版長篇小說《傷害》(河南文藝出版社)、《秘道》(湖南文藝出版社),隨筆集《河床上的大地》(商務印書館)、《真實與戲擬》(天津人民出版社)等。在多家媒體開有專欄?,F(xiàn)供職于湖南省作協(xié)文學界雜志社。
看樓下的碼頭已經(jīng)兩天了。
不是想看出些什么異樣,僅僅是我很少能這樣看一個碼頭。一條船橫在水中,似乎從來沒開過。沅江浩浩蕩蕩,也只是平靜。兩天里我沒看見它興起過波浪,好像江水僅僅打開自己,讓走在它身邊的人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因為是在江邊,天亮得特別早。兩天來,我都是很早就走到陽臺上。陽臺是木質的。有兩張白色藤椅和一個玻璃茶幾。我很少坐,因為坐下就看不到碼頭了。總是有很多人通過碼頭往船上去,有的甚至小跑著過去。那些人到哪里我不知道。從船上下來的人也多,他們下船時密集,又很快在我眼前散開。我同樣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這情景讓我恍如覺得沈從文筆下的生活從來沒有結束?;蛟S只有在這樣的情景中,我才更深地體會什么叫生活。
來來去去的人散去后,船就平靜得像它壓著的沅江。從我站著的陽臺看過去,對岸是一片低矮的建筑。這城市的另一個部分我還沒有去過。昨天,住我隔壁的《詩刊》藍野兄說他坐船去了對岸。他到那邊看見了什么我沒問。我是喜歡保留想象的人,什么都知道了,就什么都索然寡味了。
我是喜歡看的人。有很多事經(jīng)歷了,我們總是從經(jīng)歷中找出一些感悟。但感悟也就感悟了。很多時候,感悟了什么就會厭倦什么。一個人厭倦了,還是會剩下看的興趣。陶淵明什么都感悟了,依然剩下“悠然見南山”的興趣。我當然不是陶淵明,但我還是喜歡看。所以有很多時候,我會到處去看。這世界的很多地方大致一樣,但認真看了,總會感到一些不一樣。不一樣的東西才是吸引我們的東西。
只是不一樣的感受很難清清楚楚地說出。沅江和其他江有區(qū)別嗎?當然有。但說出那些區(qū)別卻又很難。撇開耳熟能詳?shù)娜宋暮蜌v史,還有很細小的區(qū)別是在心里。心里產(chǎn)生的是感受,感受會左右心境。
房間修建陽臺,就因為陽臺能供人休息,所以陽臺是不讓人累的地方。尤其是靠江的陽臺。我在陽臺上已經(jīng)站好半天了,沒有覺得累。樓下的沿江路是水泥路,一些騎摩托車的人停在這里,等下船的人來坐他們的車?,F(xiàn)在沒人下船了,他們還在。沒生意時他們就聊天。我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但我喜歡看他們說話和互相遞煙的樣子。我們喜歡說人間煙火,就因為煙火是人離不開的。一支煙是最小的煙火了。最小的東西能喚起人最柔軟的一面。我忽然想和他們也說上幾句,怕唐突,忍住了。
抬頭能見對岸,左右去看,卻是看不到頭的。江水始終沒動,但水一定是在流的。真正的流動人很難看見。看不見的就不去看了,能把看見的都看見已經(jīng)不易。在碼頭階梯旁邊有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它正好長到四層樓高。我恰好就在四樓,最頂端的樹葉和我視線平行。風一吹,樹葉搖動,好像比江水還急,但其實什么都急不過江水。江水永遠在流,樹葉搖動時在流,樹葉靜止時也在流。一群鳥不知從何而來,驀地撲進密葉。我看了好久,沒見它們飛出,仿佛它們撲進樹葉就變成了樹葉。
忽然聽見旁邊有人感嘆,“能在這里留下來該多好”。我扭頭一看,隔著一道柵欄,隔壁的藍野兄不知何時也站在陽臺上了。我忽然明白,和藍野兄能一見如故,就因為他也是個喜歡看的人。
遠人推薦的書:
書名:《洛書河圖》
作者:阿城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時間:2014年6月
阿城的這本新著以課堂口吻,將我國文化起源進行了娓娓講述。在這本圖文并茂的書中,阿城以造型解讀為主要手段,深入淺出地將讀者帶到中國文化的根源深處。對普通讀者來說,《洛書河圖》是極其艱深難讀的上古典籍。但對中國文化來說,它是我們先人對宇宙起源及演化的設想,我們民族的宇宙觀由此奠定。因此,阿城這部著作的雄心就是對中華文化進行一次探源的努力,通過這本并非玄奧之作,我們能看到中國的文化源頭,也看到中華文明與中亞、西亞、兩河、古埃及、古希臘及歐洲文明的本質區(qū)分。非常值得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