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江縱橫交錯的支流中,舂陵江就像一個被遺棄的私生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一個確切的名字,只有一大堆外號。其實,最準確的劃分,真正的舂陵水應該是桂陽以下至常寧那段河。
可是,在古代,并沒有舂陵水這個說法,而只有桂水,其主干為鐘水,而鐘水又有兩個源頭,一個在藍山縣南風坳,另一源頭出自藍山與連州交界之地,叫巋水,也叫毛俊水。鐘巋二水在藍山境內(nèi)合流后,經(jīng)嘉禾、桂陽、耒陽、常寧,流經(jīng)常寧市菱河口注入湘江。
桂水之所以又有了舂水和舂陵水的名號,是因為西漢的舂陵侯劉買。
劉買是長沙定王劉發(fā)的孫子。
劉發(fā)一共有四個兒子,即劉賢、劉遂、劉義、劉買。漢武帝當政時期,因各路諸侯相互爭權(quán)割據(jù),有些諸侯根本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為削弱諸侯王的勢力,漢武帝不得不強力實施“推恩令”,也就是在各郡級諸侯國內(nèi),分設若干個縣級諸侯國,而且將各郡諸侯王的兒子都封為縣級諸侯。漢武帝這種笑里藏刀的招式,真可謂是一箭雙雕,既沒動搖各郡級諸侯王的地位,又牽制了各路諸侯王的權(quán)力,兒子打老子,看你們父子們怎么爭權(quán)奪利。諸侯勢力分散了,中央政權(quán)也就安穩(wěn)了。漢武帝這一招,也算是一個絕招。
就在這種局勢下,定王劉發(fā)的四個兒子被分別封為四個縣級諸侯國的侯王,劉賢封泉陵諸侯國,劉遂封都梁諸侯國,劉義封夫夷諸侯國,劉買封舂陵諸侯國。四個諸侯國中,舂陵諸侯國的地盤最小,其轄區(qū)大致為現(xiàn)在的寧遠縣北部、新田縣大部、雙牌縣陽明山一帶和金洞管理區(qū),治所設在零陵郡泠道縣的舂陵鄉(xiāng),也就是現(xiàn)在的寧遠縣柏家坪鎮(zhèn)。
地盤雖然小得只有巴掌大,但也是一個諸侯國,不服氣也得服。盡管滿肚子委屈,但委屈歸委屈,劉買還是發(fā)動人力,在舂水邊夯土為墻,修城筑室,開始了他只有短短七年的諸侯王生涯。
昔日連源頭都爭論不休的舂陵江,因為在其流域中的寧遠突然冒出來一個諸侯國,這條江水一下子就有了幾分王者氣象。
作為一個縣級諸侯國的都城,舂陵諸侯城存世還不足百年。歲月盡頭的舂陵諸侯國,聆聽著滿江流水,流走了諸多奢華,也流走了諸多榮辱。在劉買的孫子劉仁擔任舂陵諸侯國第三代“舂陵孝侯”的時候,消亡的命運也開始一步步向這座永州歷史上最早的城池逼近。漢初元四年(公元前65年),由于好高騖遠的劉仁嫌這地方太小太偏,他就斗膽參拜當時的漢元帝,以避瘴毒為借口,將舂陵諸侯國悄悄地搬遷到了南陽白水鄉(xiāng),也就是現(xiàn)在的湖北棗陽縣境,在那里重建城池。好在這個膽大包天的劉仁還沒忘記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舂陵人,雖然不屑于自己掌管的故土太狹小,倒是也還沒完全忘本,還有所收斂,在將諸侯國國都搬到南陽白水鄉(xiāng)后,他還是保留了舂陵諸侯國的國名。
當然,劉仁走與不走,憑他那庸庸碌碌的公子哥兒德性,他在自己的舂陵故土上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如果說劉仁是劉家后裔中最不爭氣的子孫,作為劉買的五世孫、劉仁的嫡系孫子劉秀,卻最終成了劉氏家族中光宗耀祖的人物。就是這個劉秀,在西漢王朝面臨崩潰、王莽篡位之后,居然滿腔血性地起兵南陽,逐鹿中原,推翻新莽,光復漢室,稱帝洛陽,最終建立了東漢王朝。
這劉秀不僅有非凡的才能,還是一個盡忠盡孝的君子,一個總是把故土家園時刻放在心里的舂陵子孫。他帶兵打江山時,就將部隊命名為“舂陵軍”。打下江山在洛陽城稱帝后,還將舂陵侯劉買尊為皇高祖,并將舂陵視為龍興之地,從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開始大興土木,大修祠廟,祭祀舂陵侯,并把從舂陵江流出的河流定為舂陵河。
湖南永州之野寧遠縣的柏家坪舂陵諸侯國遺址附近的老百姓當然都知道,他們耕種的田土,早在一千八百多年前是一座都城。每次在這片昔日的王家樂土上勞作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著這個已然遙遠的小小的諸侯國留下的一截截殘破的城墻和城池殘跡,他們怎么也無法想象,在這片遠去的王家樂土上,定王劉發(fā)的幾代子孫到底經(jīng)歷過怎樣的奢華風流或者權(quán)力紛爭。
只有一直繞著它奔流不息的舂陵水,才最清楚這個遠去的諸侯國的庸碌興衰。
舂陵諸侯國雖然早已隨風而去,化為一縷歷史的塵埃,但我們不能否定也無法否定,寧遠縣的柏家坪,直接連接著東漢王朝的歷史基座?;蛘哒f,東漢歷史的流水源頭,就在現(xiàn)在已變成一片村野的柏家坪,然后隨著舂陵江水流淌融匯于中國歷史的長河。
西漢的舂陵諸侯國雖然早已隨著舂陵江水流進時空的彼岸,可流走的西漢,卻依然在時空之外回望著這一江曾經(jīng)潤澤過它的清純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