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琛琛
張穎(左)與助產(chǎn)士探討育兒經(jīng)
在大家的印象中,婆婆選兒媳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從身高、長相、學歷到家庭,都要“層層把關(guān)”。找個“白富美”兒媳,已成為大多數(shù)準婆婆們的最愛選擇??墒?,湖北宜昌的劉媽媽卻獨具慧眼、與眾不同,偏偏挑中了一個90后腦癱女做兒媳!近日,本刊記者走近這家人,解讀他們的“幸福密碼”——
年過半百的劉媽媽,這幾年一直在武漢做月嫂。剛到武漢工作不久,她在廣州軍區(qū)武漢總醫(yī)院南湖婦產(chǎn)中心伺候新生兒。有一天,她到醫(yī)院對面的“穎兒孕嬰”店買東西,看到店主是一個年輕的腦癱女孩,她連路都走不穩(wěn),但說話一字一頓、熱心快腸,顧客即使討價還價,她臉上始終洋溢著笑瞇瞇的表情,這給劉媽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緣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劉媽媽2011年又意外與這個腦癱女孩邂逅:當時,劉媽媽在中南醫(yī)院照顧一個病人,看到那個女孩步履蹣跚地來到病房。劉媽媽一問才知:她是來照顧住院的外婆的!
劉媽媽在聊天中了解到:小姑娘叫張穎,1990年出生,父母都是武漢鐵路系統(tǒng)職工。她出生后第9天,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落下了后遺癥——腦癱!
此后,這一老一少在同一個病房里照顧病人。劉媽媽經(jīng)常聽到這樣溫馨的對話:“家家,您熱不熱?”“家家,今天的飯菜合不合您口味?”劉媽媽還發(fā)現(xiàn),張穎雖然說話、走路都困難,但她照顧起病人來非常細心,甚至比她這個專職月嫂還專業(yè)、還有耐心!張穎不僅陪老人聊天,還為她清洗假牙、洗臉、擦身體,把老人伺候得妥妥帖帖。不僅如此,張穎還要照顧患糖尿病的媽媽,提醒她按時吃藥。
劉媽媽想到以前照顧過的那些產(chǎn)婦,都比張穎大上幾歲,卻被寵成“寶貝疙瘩”,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她不由感慨萬千:“現(xiàn)在能有幾個小姑娘能做到這樣孝順?像張穎這樣的女孩上哪兒找去哦!”
那些天,劉媽媽反復想著一個問題:兒子30多歲了還沒有女朋友,因為是獨生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兒子工作以后常年漂泊在外,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都沒有。張穎的勤快能干,讓劉媽媽覺得不同尋常。一個90后的女孩,竟然如此獨立剛強!如果有這樣一個女孩陪伴在兒子身邊,她也放心了。有了這個想法以后,劉媽媽又主動與張穎接觸,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最后越看越順眼、越處越喜歡,于是就動了為兒子“牽紅線”的心思。不過,劉媽媽也有自己的顧慮,像張穎這樣的腦癱女能生孩子嗎?這種病會不會遺傳呢?畢竟她也有抱孫子的愿望?。?/p>
劉媽媽有了選張穎當兒媳這個念頭之后,又主動與張媽媽蔣玲梅接觸了好幾次,對張穎的成長經(jīng)歷有了一個全面的了解——
原來,張穎被確診為腦癱后,蔣玲梅抹干眼淚與丈夫約定:放棄生育二胎指標,專心把女兒照顧好。養(yǎng)育嬰兒是辛苦的,要帶好一個腦癱嬰兒更加困難。同月齡的孩子會抬頭、翻身了,可張穎全身仍是軟綿綿的,像“泥巴坨子”。此后,蔣玲梅每天風雨無阻地在武昌和漢口之間往返,帶女兒到武漢市中醫(yī)院做康復。回家后又給張穎按摩,一天兩三個小時,遏制了女兒病情的惡化。蔣玲梅還自創(chuàng)了一套“米泡康復法”:把床擺到房間中間,沿邊撒一圈米泡,讓張穎挨個撿,這能幫女兒鍛煉走路,練習手部精細活動,撿得多、準,就給女兒獎勵,小姑娘玩得也很開心。
張穎八九歲時舉步維艱,一走路就摔跤,蔣玲梅雖然心疼,但仍狠下心讓女兒多練習走路。經(jīng)過這種摔跤式練習,張穎慢慢掌握了平衡,能蹣跚著走路了。
那時,蔣玲梅為了補貼家用,也為了讓張穎將來生活自理,她常帶著女兒擺地攤,讓女兒過早接觸社會。小張穎路走不穩(wěn),話也說不清楚,難免招來一些異樣的眼光。蔣玲梅從不遮掩,反而鼓勵孩子與顧客交流:“別急,你慢慢說,往后凡事都得靠自己!”
夫妻倆一直想送女兒上學,但沒有小學愿意接收這個腦癱女孩。后來,蔣玲梅在一所小學附近開了家文具店,反復央求學校接收女兒入讀。學校考慮到安全問題,只讓張穎跟讀了兩年。走出校園后,漸漸懂事的張穎一直堅持學習。2007年,張穎選擇讀電大。此后3年,都是媽媽騎車送她去上課。2010年,張穎通過畢業(yè)考試,獲得了大專畢業(yè)證書。
張穎電大畢業(yè)后,瞅準了蓬勃發(fā)展的母嬰市場,在媽媽幫助下,她在廣州軍區(qū)武漢總醫(yī)院南湖婦產(chǎn)中心附近開了一家“穎兒孕嬰”店,同時還開起了網(wǎng)店。也正是在這里,劉媽媽與張穎結(jié)緣。
了解到張穎的這些經(jīng)歷后,劉媽媽更加喜歡張穎了。同時,她利用在醫(yī)院當月嫂的機會,特意咨詢了婦產(chǎn)專家,得知像張穎這樣的后天腦癱患者并不遺傳,可以像正常女孩一樣結(jié)婚、生孩子,只要孕婦各方面生理指征正常,就能生下健康寶寶。婦產(chǎn)專家的這個意見,更加堅定了劉媽媽選張穎當兒媳的決心。
可是,戀愛結(jié)婚畢竟是兒子的事情,這幾年相親無數(shù)、挑花了眼的大齡兒子,會像自己一樣看上張穎嗎?劉媽媽決定向兒子挑明,試試他們的緣分。
2012年初,正在廣州工作的劉生接到媽媽的電話,催他到武漢相親。此時,劉生33歲,在廣州一家化工廠做技術(shù)員,月收入5000多元,工作穩(wěn)定。劉媽媽在電話里明確告訴兒子:“我相中的兒媳什么都好,就是患有腦癱……”
劉生開始挺高興,一聽媽媽物色的女朋友是個腦癱,這個健康的帥小伙心里就不大樂意了,一直找借口拖著不肯回家。劉媽媽清楚兒子的顧慮,不免心急火燎,就親自跑到廣州向兒子解釋:“媽當月嫂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媳婦沒見過?外貌好、心眼好的媳婦,那當然是兩全其美。可咱們不能以貌取人。媽能選中張穎,自然有媽的理由,你們先接觸一下,再下結(jié)論!”劉生于是抱著敷衍的態(tài)度,到武漢和張穎見面。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2012年11月,那天武漢下了一場大雪。因為沒準備在武漢久留,劉生沒帶任何行李,只穿了一件單衣就去見張穎,氣溫陡降,凍得他直哆嗦。“你穿這么少,冷不冷???”令他意外的是,張穎見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一句體貼的問話,然后就是張羅著給他找衣服。這一瞬間,使常年奔波在他鄉(xiāng)的劉生感到特別溫暖:眼前的女孩雖然沒有美麗的外表,行動也不方便,但她確實像媽媽說的那樣,溫柔體貼、心地善良,他決定嘗試著和張穎相處。
沒想到劉生到武漢這一待,就再也不想走了。在接下來的4個月里,他先是委托朋友請假,后來干脆辭職,每天都和張穎一起守店,兩人朝夕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能體會到她的好、就越是喜歡她:張穎雖然腦癱,但智力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比正常人更堅強、獨立,更不會耍小性子,心里總裝著他!
有一次,張穎家里親友聚餐,劉生因為要看店,不打算去。張穎接連打了幾個電話,讓他放下生意跟大家團聚。當劉生趕到的時候,老遠就看到張穎一個人站在餐館門口等著自己,在那里站了快半個小時!那一刻,劉生下定決心:這個女孩值得廝守終身!
2013年3月10日,兩人在劉媽媽的撮合下準備結(jié)婚。張穎的父母沒想過女兒還能正常結(jié)婚,又擔心劉生是一時沖動,就反復問劉生:“跟我女兒結(jié)婚,你會不會覺得委屈?”劉生每次都說經(jīng)過深思熟慮,跟劉媽媽的觀點一致。兩人領(lǐng)證的前夕,岳母蔣玲梅又推心置腹對劉生說:“你和我姑娘在一起,將來要承擔很多的責任,你要是現(xiàn)在回頭,我們也不會怪你?!眲⑸鷳B(tài)度依然堅決,表示一定要娶張穎為妻。結(jié)婚以后,兩人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劉生很心細,對張穎非常好,連手、腳指甲都幫妻子剪。夫妻有時外出,他總是扶著張穎走。因為劉生比自己大11歲,張穎風趣地說:“這叫大叔愛蘿莉!”
張穎從心里感激婆婆選中自己做兒媳婦,她知道婆婆想抱孫子的心思,自己也很想當媽媽。雖然腦癱女生孩子很危險,可是她決心破這個先例。劉媽媽就對張穎說:“你放心吧,我以前咨詢了婦產(chǎn)科專家,你這個情況不僅能生孩子,而且還不會遺傳!”
不久,張穎如愿以償懷孕了!這個巨大的意外驚喜,讓兩家人都開心不已。為了讓寶寶健康成長,張穎非常努力。懷孕前,她嫌魚的腥味從不吃魚;懷孕后,她得知吃魚有利于寶寶的健康,便不再排斥魚了。張穎以前是個“網(wǎng)蟲”,因行動不便,她除了吃飯睡覺以外,成天泡在網(wǎng)上與客戶交流。懷孕后,她擔心電腦輻射影響寶寶,再也沒有碰過電腦。
懷孕中期,張穎出現(xiàn)了流產(chǎn)先兆,幾經(jīng)波折保住了胎兒。懷孕晚期的一次檢查,寶寶體重只有1500克,孕情險象環(huán)生。張穎輾轉(zhuǎn)多家醫(yī)院,因無腦癱產(chǎn)婦的先例,都不敢接收。最后,還是當過月嫂的婆婆來到中南醫(yī)院,找到產(chǎn)科專家楊桂芬,張穎才被接納住院保胎。面對這樣一個特殊的孕婦,醫(yī)護人員對張穎格外照顧:讓技術(shù)最好的護士給張穎打針;楊教授一有空就來到病房和張穎聊天,適應(yīng)她的語言節(jié)奏。
2014年1月22日,張穎順利迎來了分娩日。同樣是剖宮產(chǎn),張穎除了要面臨語言溝通難關(guān),其手術(shù)麻醉、手術(shù)操作的難度和風險也遠高于正常產(chǎn)婦。在手術(shù)臺上,張穎非常緊張,一遍遍喊著:“寶寶不要和媽媽一樣,一定要健康!”外表堅強的張穎,其實一直把自己的擔憂深埋在心底!
楊教授也很感動,不斷安慰張穎:“你不要害怕,寶寶會健康的,只要你好好配合,我們會幫你的。”張穎的心情這才漸漸平靜下來。此時,麻醉師也在精準操作,既讓張穎保持清醒狀態(tài)配合手術(shù),又讓其四肢的抖動趨于平穩(wěn),協(xié)助楊教授迅速完成了手術(shù)。
腦癱女當媽媽了!張穎創(chuàng)造了奇跡:一個5斤4兩的小公主呱呱落地。當護士將寶寶送入張穎懷里,她輕輕地貼了貼女兒的小臉蛋,親昵地叫女兒“小核桃”——因為母女倆的生命,像核桃一樣堅韌!
隨后,醫(yī)院給胎兒做了一系列檢查,甚至把血樣送到北京檢測,結(jié)果顯示寶寶完全健康!張穎這才放下懸著的那顆心。張穎和丈夫都是獨生子女,產(chǎn)婦們又討論起二胎的話題。張穎得意地“秀恩愛”:“要是老公一直表現(xiàn)這么好,我就考慮生二胎?!?/p>
這一回,輪到劉媽媽給自己的兒媳婦當“月嫂”了,幸福的笑容蕩漾在臉上:選張穎做兒媳,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