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五月份,央視一套連續(xù)三期播出了紀(jì)錄片《客從何處來》之《易中天》。該片導(dǎo)演是王映潼,這里發(fā)表的是她的導(dǎo)演手記,原名《片子之外》。
我向《南方人物周刊》推薦這篇文章,是因為其中有一段話打動了我:
就像你也已經(jīng)看出的,易中天的故事在他沒出生之前就開始了。
其實,我們的也一樣。
的確,我參加這部紀(jì)錄片的拍攝,最感慨的就是一個人的性格和命運好像早就決定了。去年夏天,攝制組聯(lián)系我的時候,我其實是猶豫的。因為我正在撰寫三十六卷本的《易中天中華史》。按照兩個月一本的速度,也得六年。時間對于我來說,比什么都寶貴。
然而通過這次尋根之旅我才知道,我做的事情正是祖先希望的。
八十九年前,我的曾祖父壽梓公易翰鼎在他的著作《太平草木萌芽錄》中留下了一份遺訓(xùn):
自敘平生至愿,榮華富貴皆在所后,惟望子孫留心正學(xué),他年蔚為名儒,則真使吾九原含笑矣!群孫勉乎哉!
說實話,我在兩湖書院舊址讀到這段文字時,完全傻掉了。
兩湖書院是晚清重臣湖廣總督張之洞創(chuàng)辦的新式學(xué)堂,意在培養(yǎng)能夠與時俱進(jìn)的新人才。我的曾祖父易翰鼎和二伯祖父易甲鷴先后在此上學(xué),而我的母校閱馬場小學(xué)離兩湖書院舊址不過一箭之地。初中和高中的母校,也相距不遠(yuǎn)。
更神奇的是,我家旁邊就是湖北省圖書館(舊館)。小時候,每個星期天我都要到那里去讀書。可是我在那里讀了六年書,也不知道館里收藏了曾祖父的著作《太平草木萌芽錄》。直到這次拍攝《客從何處來》,才第一次見到它。
也就是說,曾祖父的在天之靈是看著我長大的。他老人家的遺著和遺訓(xùn),則在距離我不過五百米的地方,靜靜地等了我近九十年。
當(dāng)然,我也知道了更多的故事,知道了我的祖父們怎樣拖家?guī)Э?,在岡村寧次的炸彈落下前兩三個小時逃離了營田鎮(zhèn);知道了我母親怎樣在盧溝橋事變后千辛萬苦,從北平逃回了湖南;知道了我的父母親怎樣在湖南吉首(當(dāng)時叫所里)相遇、相識并相愛;還知道了他們兩家原本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兩人卻素不相識。
所以,我來到吉首大峽谷時,感慨萬分。當(dāng)時,天上下著小雨,喀斯特地形的山峰一座座聳立著,瀑布飛流直下。群山環(huán)繞之中一柱擎天,山頂?shù)钠脚_被當(dāng)?shù)厝嗣麨樘靻柵_。
于是我賦詩一首云:
群峰肅立雨連綿,
天問臺巔我問天。
世道滄桑誰省得?
一川冬水掛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