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截圖

毫克

一

刑警徐明碰上一個讓他撓頭的案子——本市一位地產商的兒子在家中自縊身亡。據死者的弟弟、報案人張彥講，他昨天和哥哥張煥約好今天上午一同去北山騎馬，遲遲不見張煥的影子，便上門去找，一進屋就看見哥哥吊死在客廳的水晶燈上。

這是一起精心偽裝的謀殺。法醫(yī)在死者胃部發(fā)現大量安眠藥物殘留，在半昏睡狀態(tài)下把自己吊死——這顯然無法令人信服。法醫(yī)還在張煥嘴里找到一張外形不規(guī)則的照片——明顯是從一張完整的照片上剪下來的。從畫面的清晰程度看，這張照片應該是一張用低端數碼攝像機拍攝的動態(tài)影像的截圖。

經過張彥辨認，截圖上的另一個年輕人叫董文博，是張煥的死黨。

截圖中，張煥目光低垂，身體略微向前傾斜，臉上的表情相當猥瑣。董文博背對著張煥站在他身后，臉上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他的右臂高高抬起，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

看完截圖，徐明馬上意識到董文博會有危險。果然，警方在董文博租住的房子里發(fā)現他被吊死在臥室的一根暖氣管上。在他體內發(fā)現酒精和殘留的安眠藥物，嘴里有一張照片，是同一張視頻截圖的另一部分，上面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相貌文弱的年輕人。徐明讓張彥辨認，張彥看過之后連連搖頭，聲稱從沒見過這個人。

徐明心中最大的疑惑是：既然兇手先后給警方留下兩張截圖作為偵查線索，那他為什么又要把案發(fā)現場偽裝成被害人自殺的場景呢？第二張視頻截圖里的男人又是誰？會不會是下一個受害者？

回到警局，徐明把兩張截圖拼在一起。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與董文博相對站立，董文博高高抬起的右手里握著一把匕首，指向年輕人。

徐明把無名男子的面部圖像做放大處理，刊登在報紙上。第二天一大早，熱心市民打來電話，道出一個名字：丁靜洋。

丁靜洋是某重點高中的英語教師，同時還身兼市翻譯家協(xié)會副會長，可以說年輕有為。兩天前，也就是本周五開始，丁靜洋手機關機，沒來上課。

徐明又向學校領導問起丁靜洋的家庭情況。丁靜洋的父母都在外地，他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本市，據說曾交往過一個女朋友，但一年前他的女朋友突然上吊自殺。

二

聽到這里，徐明頓時眼前一亮?；叵肫鸾貓D上的畫面，徐明立刻把一年前有關自殺的卷宗統(tǒng)統(tǒng)調出來，刨除一些明顯不符合的，最后擺在徐明辦公桌上的，是一個名叫吳瓊的25歲女孩的卷宗。

吳瓊生前在市機關幼兒園工作，自縊于自己租住的寓所。徐明把卷宗往后翻了翻，看到一份吳瓊自殺前所寫遺書的復印件。遺書內容不長，說自己已經生無可戀，希望來世能夠有一個幸福的人生。遺書的末尾還標注了日期：2013年10月13日零時。

徐明抬頭看了看桌上的臺歷：今天是2014年10月14日，昨天，正是吳瓊自殺一周年的忌日！徐明終于明白了，兇手并不是要把張煥和董文博偽裝成上吊自殺的樣子，他是想以這種死亡方式來祭奠吳瓊！

徐明迅速做出一個推理：張煥和董文博在一年前強暴了丁靜洋的女友吳瓊，致使受害人自殺身亡。一年之后，始終無法走出心理陰影的丁靜洋為了給女友報仇，又殺死張煥和董文博……徐明立刻派人在全市范圍內搜捕丁靜洋。

一晃兩天過去了，搜捕工作毫無進展，這讓徐明十分焦躁。徐明突然拍一下腦門：“我怎么把這個地方給忘了！”說完，他馬上趕往吳瓊生前租住的聯合路22號。

徐明站在吳瓊生前租住的22號平房的門外，房東介紹說，三個月前的一天，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突然找到他，租下這間房。房東打開了屋門，剛進屋就蹦出來，臉色慘白地癱在地上說道：“不可能吧，又掛上一個？”

徐明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屋子，只見外屋灶間頂棚的梁木上，吊著一個年輕人。仔細辨認之后，確定此人正是丁靜洋！徐明馬上意識到自己此前的猜測有誤：丁靜洋并不是殺死張煥和董文博的兇手，而是兇手的第三個目標！

房東哭喪著臉坐在地上，猛地，他抬頭對徐明說道：“怪了，屋里死的那個不是我的房客??！”徐明的眉頭頓時擰成一個大疙瘩，他連聲追問道：“你肯定嗎？”房東點點頭：“雖說屋里那個死了的也戴副金絲眼鏡，但和我的房客比起來，他顯得高大威武多了?！?/p>

法醫(yī)從丁靜洋的嘴里找到小半張截圖——和此前找到的那兩張截圖拼在一起，正好湊成完整的一張。最后一張截圖上面出現的人物是吳瓊……

三

徐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自始至終他都忽略了一個人，就是拍下這段視頻的人！那個人可能才是隱藏在這三起謀殺案后的真兇！但如果負責攝像的人就是兇手，那他原本應該和張煥、董文博是一伙的，為什么時隔一年之后他又反過頭來殺死這兩人呢？再者，丁靜洋作為吳瓊的男友，同樣是那起強暴案的受害者之一，兇手又為何要連他也一起殺掉呢？

他把當年負責處理吳瓊自殺案的警員找過來，詳細詢問了當時的情況。據那名警員介紹說，吳瓊從小父母雙亡，是被她的舅舅拉扯大的。

日暮西山，徐明乘坐警車到了清臺河鄉(xiāng)，找到吳瓊舅舅的家。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吳瓊舅舅家門外居然停著一輛嶄新的越野車。徐明跳下警車，向院內望了一眼，輕聲說：“真是不虛此行?。　?/p>

院子里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上了年紀的莊稼漢，另一個則是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年輕人一見徐明，臉上頓時露出驚慌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徐明向老漢作了自我介紹，隨后他把目光一轉，說道：“張彥，你今天出現在這里，真是替我省去不少麻煩??！”張彥笑著答道：“徐隊長，即使咱們今天遇不上，明天我也會去刑警隊找你的?！?/p>

徐明問道：“為什么你連丁靜洋也不放過？”張彥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扭曲：“丁靜洋只是一個冷血的旁觀者。一把不足20厘米長的小刀就把他嚇住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蹂躪卻無動于衷！”

徐明輕輕點了一下頭，接著問道：“那段視頻你是怎么拍下來的？”張彥慢慢把頭低下，等他再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四

兩年前，張彥大學畢業(yè)，進了市教育局工作。一次隨單位領導去機關幼兒園視察工作，他遇見了充滿青春活力的吳瓊，一見鐘情。遺憾的是，吳瓊已經心有所屬，男朋友就是丁靜洋。盡管如此，張彥卻始終沒有放棄對吳瓊的追求。直到一年后，吳瓊對他說，自己很快就要和丁靜洋結婚了，張彥很有風度地對吳瓊說聲“祝你幸?！?，便轉身走開了。

回到家里，平時滴酒不沾的張彥開了兩瓶二鍋頭，就在他喝得爛醉的時候，他的哥哥張煥突然來看他。張彥心中愁苦，便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張煥平日驕橫成性，見弟弟受委屈，口口聲聲說要給弟弟出氣。

在張彥和吳瓊還保持著那種不咸不淡的交往過程中，他偷偷在吳瓊的電腦里植入了一種木馬程序。這種程序可以遠程遙控開啟吳瓊電腦上的攝像頭，并且可以自動對攝像頭拍下的場景進行實時錄像。

那夜宿醉過后，張彥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打擾吳瓊的生活。當他坐在電腦桌前，準備把所有的黑客軟件統(tǒng)統(tǒng)卸載掉時，系統(tǒng)卻提示他新的錄像文件已經生成。張彥滿臉狐疑地點開那段視頻，結果卻看到讓他心碎欲裂的一幕。

自己的親哥哥竟然強暴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情敵居然被嚇得像個熊包，任憑吳瓊多么凄厲的哭號也不敢有半點反抗！在那段視頻結束的一瞬間，張彥的心頭涌起一股殺機……

張彥站起身，對徐明說道：“徐隊長，我跟你回去投案。”

徐明點了點頭。張彥隨即疾步走出院子，上了自己那輛越野車。其他幾名警員見隊長都點頭了，一個個竟全都站在原地沒動。徐明突然緩過神來，高聲叫喊道：“快把他截住！”

張彥對徐明大聲說道：“其實，真正害死吳瓊的元兇就是我。如果當初不是我闖入她的生活，她現在或許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

越野車一路絕塵，很快就消失在滾滾的清臺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