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要們的“遲到外交”藝術

徐歐露

在政治場上，有的遲到是意外事故，但有的外交遲到是表達不滿和給人一個下馬威。

“你遲到了?！?/p>

這是8月9日中國外交部部長王毅見到美國國務卿克里時講的第一句話。

當天，王毅在緬甸首都內比都出席東亞合作系列外長會期間會見了克里，而后者遲到了30分鐘。落座之前，王毅就對克里的遲到表示了不滿，提醒對方“你遲到了”，克里簡單地說了句“對不起”。

這個道歉顯然沒讓王毅滿意，落座后，王毅繼續(xù)說：“不好意思，可我們從4點半就在這里等你了，等了你半個小時?！?/p>

這回克里真有點掛不住面子了，他尷尬地笑著道歉：“我真的很抱歉?！?/p>

克里沒有解釋遲到的理由。不當的解釋可能會變成推卸責任。遲到在北京還可以歸咎于路況擁堵，內比都是緬甸為了逃離仰光的擁堵而設的新首都，重要道路車少路寬，幾無堵塞?？死锟赡艽_實是自己耽誤了。

和克里這樣的外交官相比，日理萬機的總統(tǒng)遲到更加頻繁。美國《華盛頓郵報》統(tǒng)計稱，奧巴馬今年以來共遲到2121分鐘，遲到了大約有200次。

2012年3月首爾核安全峰會期間，奧巴馬屢次遲到。報道列舉：第一天，奧巴馬出席招待會晚了40分鐘。第二天，奧巴馬再次遲到，他沒直接前往座位，而是在入口和其他首腦交談1分多鐘。

經常遲到的美國總統(tǒng)還有克林頓。美國歷史學家道格·威德分析說：“遲到只有兩種解釋，可以改進的統(tǒng)籌混亂或狂妄自大，奧巴馬及克林頓看上去屬于后者?！蓖抡J為奧巴馬可能要為不守時付出代價。

“有意遲到可以向對方傳達某些信息，尤其是不滿或者抗議。”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龐中英告訴記者，政要們的這種行為也被稱為“遲到外交”。

這種互給“臉色”的外交手段，在兩國關系不穩(wěn)定，甚至交惡時，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2013年9月5日的G20峰會，普京作為東道主邀請來會政要參加歡迎晚宴，奧巴馬遲到半個小時才出現(xiàn)。

就在前一天，《紐約時報》稱，“最近兩國關系已變得針鋒相對起來，不禁讓人想起冷戰(zhàn)時期。”

美國對俄羅斯庇護泄密者斯諾登一事耿耿于懷，而在敘利亞問題上俄羅斯強硬地保持了與美國相背的立場。另外，從伊朗新總統(tǒng)、導彈防御系統(tǒng)到削減核武器，美俄幾乎在近期每一個重要議題上的立場都不一致。

除了本人遲到之外，奧巴馬還曾使用“電報遲到”的法子。2012年3月，普京再次當選俄羅斯總統(tǒng)，各國紛紛發(fā)來賀電，但白宮未馬上作出回應，取而代之的是一篇題為《俄羅斯總統(tǒng)大選》的聲明，只提“俄羅斯人民舉行總統(tǒng)選舉”，只字未提普京的名字。

直到5天后，奧巴馬才在“空軍一號”上致電普京表達祝賀。白宮發(fā)言人杰伊·卡尼解釋，奧巴馬未馬上致電是因為“日程緊張”。

“沒空和普京聊天，白宮絕對不是無心之失。”《國際先驅導報》評論員葉海林認為，“用拖延祝賀這種帶有一定情緒色彩的方式來表達立場或者傳遞信息……讓俄羅斯再一次感受到了美國的敵意?！?/p>

遲到也可以對盟友使用，遲到的時間長短可以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生氣程度。

2010年，美國副總統(tǒng)拜登訪問以色列期間，恰逢以批準在東耶路撒冷修建新住房，拜登認為此舉會破壞以巴和談。為表達不滿，出席晚宴時，拜登故意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和美國人帶點小孩子脾氣的直接遲到相比，俄羅斯人的遲到殺傷力更強，還有讓對方先遲到的手段。

2013年5月，克里任國務卿后首次訪俄，恰逢俄勝利日前夕。閱兵彩排交通管制使克里的車隊“滯留”機場近半小時。會面前克里再度受挫，因為俄總統(tǒng)普京與內閣成員的會談延遲，克里不得不等了3個小時。

和奧巴馬“日程緊張”的粗陋借口相比，普京的遲到風格顯得隨心所欲。

2013年11月，普京到訪首爾出席韓俄首腦會談，在與韓國總統(tǒng)樸槿惠的首腦會談上遲到了30分鐘，還出現(xiàn)了臨時縮減日程的罕見情況。俄政府解釋說，“遲到的原因是臺風”。

實際情況是，“摔跤迷”普京臨時出席了“韓國桑勃式摔跤聯(lián)盟”歡迎儀式。這讓韓國人非?！笆軅保许n媒甚至打出標題：“普京先生，下回請準時”。

俄羅斯隨后透露出的信息顯示，普京的“失禮”可能在對接待方面“挑理”?！冻r日報》于去年11月30日刊發(fā)的報道中指出，俄羅斯方面曾認為：“青瓦臺和過去政權不同，禮儀團隊薄弱，沒有可以坦誠交談的對象”。

不過該報道也解釋道：“任何國家都沒有對普京的（遲到）行為正式提出抗議，這是俄羅斯和普京的國際影響力使然?！?/p>

2009年，時任俄羅斯總理的普京訪日時遲到了3個多小時。日本外務省解釋，遲到原因是普京做中途停留時延長了時間。

普京的訪日計劃本應在前一年的秋天落實。有消息稱，日本政府要與普京談北方四島領土問題的打算讓普京推遲了訪問。北方四島的歸屬問題一直是橫亙在日俄兩國之間的難題，雙方都宣稱擁有主權。

2012年7月，普京與時任烏克蘭總統(tǒng)亞努科維奇在克里米亞島舉行俄烏天然氣談判，讓烏克蘭總統(tǒng)亞努科維奇足足等了4個小時。普京給的理由是，他與偶遇的摩托車手“喝酒聊天”來著。

亞努科維奇還是艱難地接受了這個“變成蝴蝶飛走了”式的解釋。

此前，烏克蘭政府剛與歐盟在布魯塞爾草簽了“聯(lián)系國協(xié)定”，這被視為烏克蘭舍棄俄羅斯而“向歐洲靠攏”的重要一步。而且烏克蘭正希望與俄羅斯商談減少俄羅斯天然氣的進口。這些顯然都讓普京不快。

“這就是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態(tài)度?！饼嬛杏⒄f。

而俄羅斯政治評論員阿布拉諾夫指出，普京的“有意遲到”源自于他渴望顯露自己在世界政壇上占有“沙皇式的地位”。

在普京當了十幾年的國家領導人之后，俄羅斯人對普京的遲到習以為常并給予了“極大的耐心”。一些俄媒甚至表現(xiàn)出民族自豪之情，認為普京的姍姍來遲向外人表明“這里誰是主人，這個主人是多么強勢?！?/p>

中國外交部禮賓司原司長魯培新告訴記者，遲到也許可以表達政要的態(tài)度，但并不會對扭轉兩國關系起到關鍵作用，如果關系本就不好，還會令其惡化。

“還是應當盡量遵守時間，這樣更合乎外交禮儀”。魯培新說。

與美國和俄羅斯不同，中國國家元首在外交場合中有著守時的傳統(tǒng)，遲到很少發(fā)生。

中國原駐黎巴嫩大使朱培慶向記者講述了一個周恩來守時的往事。朱培慶當時在外交部禮賓司任職，某天，周恩來要在11點半會見阿爾及利亞大使，朱培慶看到周恩來出現(xiàn)在人民大會堂，就通知阿方大使可以過來。事實上，工作到很晚的周恩來剛來大會堂準備吃早飯。但阿方大使就快到了。朱培慶只得將此事報告給正在喝小米粥的周恩來。周恩來并未責備，而是馬上放下碗筷，到大會堂門口去迎接阿方大使。

“周總理在這點上做得非常好，他從不遲到，也不會讓對方等待?！敝炫鄳c說。

守時是中國領導人外交過程中極其重視的一部分。遲到是重大的外交事故，守時的人才有資格問責遲者。這也是外長王毅對美國國務卿克里的遲到直言批評的原因。

事后，克里一再解釋自己的遲到并非故意。隨后會議照常進行，中美雙方在談及南海問題時被媒體形容為“針鋒相對”。

“很難說克里的遲到是不是有其他用意，也許只是意外。”龐中英說。

不過在很多渴望有魄力、精力充沛的領導人的國家，元首遲到不但可以原諒，而且有著獨特的魅力。比如路邊騎摩托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普京停下來和他們喝酒，只會喜出望外，把這事記一輩子。遲到其實也沒有那么可惡嘛，如果你恰巧不是那個等待的人。

（源自《博客天下》）

“任何國家都沒有對普京的（遲到）行為正式提出抗議，這是俄羅斯和普京的國際影響力使然?！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