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遂平妖傳》中的時間介詞計量研究

曹茜

（蘇州大學文學院）

《三遂平妖傳》中的時間介詞計量研究

曹茜

（蘇州大學文學院）

本文以《三遂平妖傳》中的時間介詞為考察對象，通過計量研究的方法，對《三遂平妖傳》中此類介詞進行分類研究，予以全面、準確的描寫與展示。

《三遂平妖傳》 時間介詞 計量 研究

《三遂平妖傳》作為中國小說史上第一部神魔小說，口語化特點很強，反映當時語言發(fā)展的面貌，時間介詞則是介引時段和時點的介詞。本文以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三遂平妖傳》與電子文本進行校對作為封閉式語料，并參考馬貝加《近代漢語介詞》中的分類結構，將時間介詞分為表起始點、正當、終到點、時點、臨近點、時機與經(jīng)過7小類，下試詳述之。

一、起始點：《三遂平妖傳》中表起始點的時間介詞有3個：從、自、自從，介引的是起點時間

（一）從

表時間的介詞“從”是從處所的起始發(fā)展到時間的起始，是同義同向發(fā)展的結果，漢代之前已見用例，魏晉、南北朝及其后沿用?！皬摹睒嫵傻慕樵~短語在動詞前或句首充當狀語?！度炱窖齻鳌分泄灿?例，如：

（1）從今日米缸里便有米，床頭邊便有錢；古人原說是“坐吃箱空，立吃地陷”。

（2）跟隨人道：“說起來且是驚人。那婦人在地上掘起泥來，把水和了，捏在竹棒上，似蠟燭一般，淬著燈便著。從上燈時點起，直點到天明?！?/p>

（二）自

“自”作為時間介詞表示起始，甲骨文已見，并沿用至現(xiàn)代漢語，一般放在句首，加上時間賓語充當句子的狀語。《三遂平妖傳》中共有9例，如：

（1）自此夜為始，永兒和憨哥兩個，夜夜騎虎直到安上大門樓屋脊上乘涼，到四更便歸。

（2）卻說張院君思忖道：“員外自前到今，約有半月光景，每夜只說算帳，我不信有許多得算。”

（三）自從

表示時間的“自從”在漢及漢以前用例不多，南北朝時期用例較多并一直沿用，表示時間起始的功能保留在近代漢語中，多位于句首?！度炱窖齻鳌分小白詮摹惫灿?例，如：

（1）永兒把那索子縛一文錢，一貫變十貫，十貫變百貫，百貫變千貫，自從這日為始，缸里米也常常有，員外自身邊也常有錢買酒食得吃，衣服逐件置辦。

（2）自從與晚分付女兒以后，鋪中有的緞匹便賣，沒的便教去別家買；先前沒的便變出來，如今女孩兒也不出鋪里來聽了。

二、正當：《三遂平妖傳》中表正當?shù)慕樵~有3個：當、值、正值，介引的是正處于的時間

（一）當

先秦時期時間介詞“當”已經(jīng)產(chǎn)生，之后一直沿用，表示時間的功能保留在近代漢語中，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度炱窖齻鳌分泄灿?例，如：

（1）當時知州將卜吉刺配山東密州牢城營，當廳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字匠人刺了兩行金印，押了文牒，差兩個防送公人：一個是董超，一個是薛霸，當廳押了卜吉。

（2）領了文牒，帶卜吉出州衙前來。當卜瘸師見任、吳、張三人趕來，急急便走，緊趕緊走，慢趕慢走，不趕不走。

（二）值

“值”表示時間在漢代已有較多用例，漢代之后常見，其功能保留在近代漢語書面語中，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度炱窖齻鳌分泄灿?例：

（1）忽一日，時值五月間天氣，天道卻有些熱。

（2）適值溫殿直正在廳上，做公的稟道：“告觀察！賣果子的李二在門外走來走去，我問他，他道有機密事要見觀察?！?/p>

（三）正值

“正值”表示時間的用法在晉、南北朝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在句中充當狀語。《三遂平妖傳》中共有7例，如：

（1）至次日早間，解到開封府來，正值知府升廳，張千、李萬押著憨哥跪下。

（2）正值大尹在廳上斷事，地方里甲人等，解客人跪下，備說本人在刁通判府中，將不識姓名女子趕下八角井里去了。

三、終到點：《三遂平妖傳》中表示終到點的時間類介詞有5個：比、到、及、及至、至，可以表示動作、行為、變化持續(xù)至某一時點，也可以表示時間延續(xù)至某一時點，動作、行為、變化就停止了，還可以表示動作、行為、變化始于某一時點

（一）比

“比”表時間漢代之后常見并一直沿用，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度炱窖齻鳌分袃H1例：

（1）比時文彥博不信此言，乃明點燈燭，置酒驛房獨酌。夜至三更，忽然起一陣狂風，風過處見一人披發(fā)至案前，低頭叉手，呼我為相，覓我酒食。

（二）到

“到”表示行為持續(xù)的終到點或動作的起始點，漢代已有較多用例，此后一直沿用?！暗健奔訒r間賓語構成介詞短語，既可作補語又可作狀語。《三遂平妖傳》中共有34例，如：

（1）員外在家巴不得到晚，叫當值的打掃書院，安排香爐、燭臺、茶架、湯罐之類，覺到晚也，與媽媽吃罷晚飯，只見員外思量個計策，道：“媽媽，你先去歇息，我有些帳目不曾算清，片時算了便來。”

（2）卻說張院君思忖道：“員外自前到今，約有半月光景，每夜只說算帳，我不信有許多得算?！?/p>

（三）及

時間介詞“及”表“至、到”義，后面多跟動詞性賓語，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度炱窖齻鳌分袃H有2例：

（1）經(jīng)一年光景，媽媽將及分娩，員外去家堂面前燒香許愿，只聽得門首有人熱鬧，當值的來報員外道：“前番當畫的先生在門前?！?/p>

（2）彥博同招討領這十萬人馬，一日費了朝廷許多錢糧，到此將及有兩個月日破不得貝州，如何是好？（四）及至

“及至”表示時間的用法見于漢代并沿用，后面帶名詞性或動詞性賓語，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三遂平妖傳》中共有2例：

（1）知州尋思道：“欲待放了卜吉，一州人都知他趕一個婦人落井，及至打撈，又壞了一個水手性命，若只恁地放了，州里人須要議我。我欲待把卜吉償那婦人的命。曾奈尸首又無獲處，倒將金鼎來獻我，如何是好？”

（2）在橋上看著那座寺如在井一般，及至佛殿上看著那條橋，比寺基又低十數(shù)丈。

（五）至

“至”后賓語范圍一直在擴大，但仍以時間名詞居多?！度炱窖齻鳌分泄灿?1例，如：

（1）自此夜為始，每日至晚便去算帳。

（2）時遇八月十五日中秋夜，至晚來，胡員外打發(fā)各解庫掌事及主管回家賞中秋，吩咐院子俱各牢拴門戶，仔細火燭。至晚好輪明月。

四、時點：《三遂平妖傳》中表示時點的時間類介詞共有3個：就、在、于，介引的是所在的時間

（一）就

“就”表示時點的用例歷來較少，唐代偶見用例?！度炱窖齻鳌分袃H有2例：

（1）只見婦人將剩的半碗水洗了手，揩干凈了，看著一伙人道：“媳婦因無了丈夫，無可度口，不敢貪多，只要賣三文錢一支，這里十枝，要賣三十文足錢。每一支燭，就上燈前點起，直點到天明。”

（2）左黜道：“王都排！今日尚早里，你和管營說，交他去營里告報眾人，就今日來請一個月錢?！?/p>

（二）在

“在”表示時點，義同“于”，甲骨文中已有用例，沿用至今，與時間賓語構成介詞短語位于動詞之前，充當狀語。《三遂平妖傳》中共有2例：

（1）不敢告訴，今日我房下正在坐草之際，有緣得我?guī)煹絹怼?/p>

（2）當日文招討留和尚與行者在中軍，即修戰(zhàn)書一封，教軍士去貝州投下，約在來日交戰(zhàn)。

（三）于

“于”表時點沿用于近代漢語中，常帶上時間名詞一起作狀語或補語?！度炱窖齻鳌分泄灿?例，如：

（1）先生道：“這畫于夜靜更深之時，不可教一人看見，將畫在密室掛起，燒一爐好香，點兩支燭，咳嗽一聲，去桌子上彈三彈，禮請仙女下來吃茶。一陣風過處，這畫上仙女便下來?！?/p>

（2）不免搬去不廝求院子里住；就似于今孤老院一般。

五、臨近點：《三遂平妖傳》中表示臨近點的時間介詞僅出現(xiàn)1個：臨

“臨”本為動詞，到晉、南北朝時為常見介詞，漢代之后“臨”后出現(xiàn)時間名詞，進一步虛化成為表臨近點的時間介詞，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在《三遂平妖傳》中僅有1例：

（1）到鄭州東門內(nèi)一個空宅子前，這婦人跳下車子走入去，我不見他出來，入去看時，婦人自跳下井去，地方人道我逼她下井，捉了我解到官司，知州教我自下井打撈尸首，我下去時原來井里沒水，卻有一條路，見一所宮殿，遇著個仙姑，與我一件寶物，教我送與知州免罪，臨上井時吩咐我道，若有急難時便叫“圣姑姑”。

六、時機：表示時機的時間類介詞在《三遂平妖傳》中共有2個：趁、因

（一）趁

“趁”本為俚語詞，南北朝時進入文學語言，本義為“追逐、驅(qū)趕”，到宋代慢慢虛化為介詞并沿用，由它構成的介詞短語作狀語?！度炱窖齻鳌分泄灿?例：

（1）媽媽道：“你是養(yǎng)家的人，外面卻才雪下，若一朝半日凍住了，急切出去不得，終不成我三口兒直等餓死？你趁如今出去，見一兩個相識，怕賺得三四伯文錢歸來，也過得幾日?！?/p>

（2）媽媽對員外道：“趁家中還有幾日糧食，你出去外面走一遭，倘撞見熟人，賺得三五百錢也好?！?/p>

（二）因

表示“利用”的時間介詞“因”先秦時已有用例，漢代、南北朝一直沿用，構成介詞短語在句中充當狀語?！度炱窖齻鳌分袃H有1例：

（1）只因這日起，有分交：胡員外弄做了衣不充身，食不充口；爭些個幾乎兒三口兒餓死。

七、經(jīng)過：表示經(jīng)過的時間類介詞《三遂平妖傳》中僅有1個：經(jīng)

南北朝時 “經(jīng)”表時間已有較多的用例并沿用，《三遂平妖傳》中僅有2例：

（1）經(jīng)一年光景，媽媽將及分娩，員外去家堂面前燒香許愿，只聽得門首有人熱鬧，當值的來報員外道：“前番當畫的先生在門前。”

（2）推官勘問了十來日，無可奈何，只得來稟龍圖道：“蒙臺旨勘問妖僧，今經(jīng)數(shù)日，每日三次拷打，但打時便睡著了。這般妖僧，實難勘問，若停留獄中，恐有后患。謹取臺旨?！?/p>

八、小結

本文對《三遂平妖傳》中的時間介詞予以全面、準確的描寫與展示，通過本文的計量研究發(fā)現(xiàn)：就時間介詞的產(chǎn)生而言，這些介詞中既有上古時期就有的時間介詞，也有中古時期產(chǎn)生的時間介詞，還有近代才產(chǎn)生的時間介詞。就時間介詞的使用而言，《三遂平妖傳》中時間介詞總體上使用頻率不高，部分時間介詞如“及”、“因”等僅有1例，頻率最高的時間類介詞為表終到點的“到”，共有34例。某些介詞的使用頻率很低，不像上古和中古時期那么普遍。因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時間介詞系統(tǒng)與漢語詞匯系統(tǒng)的整體一樣，是在不斷發(fā)展變化的，從而形成了今天的面貌。

[1]羅貫中.三遂平妖傳[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

[2]馬貝加.近代漢語介詞[M].北京:中華書局,2002.

[3]劉丹青.語序類型學與介詞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4.

[4]陳昌來.介詞與介引功能[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