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存青
憤怒的兒子
◎黨存青
菜都上齊了,也不見宏雨的身影,風鈴拿起手機撥他的手機號,通了,但沒人接,風鈴連撥了幾遍,都是沒人接聽的狀態(tài),風鈴明白,是宏雨不想接。她嘆口氣,無奈地微笑著,對桌上的兩個男人說:“我們開始吧?!?/p>
老劉扭開酒瓶蓋,準備給田輝把酒倒上,田輝擺擺手:“大哥,我酒不行,你喝吧。”
老劉的眼里有一絲的輕蔑,只是一閃,還是微笑著說:“這酒你得喝,不喝,讓我過意不去,你幫了這么大的忙,敬你一杯是應該的,我這酒可端著哪。”
風鈴坐在田輝的身邊,悄悄地捅捅田輝,田輝明白是什么意思,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壯地說:“倒吧,和大哥喝酒難得,我也豁出去了?!?/p>
兩個男人倒?jié)M了兩杯白酒。風鈴覺得今天這酒喝得要麻煩,就對老劉說:“田哥的酒量不如你,別難為他呀。”
老劉笑了,笑得很苦澀,淡淡地說:“怎么會呢?你田哥可是大恩人,我只有敬重,哪能為難啊,你放心,不會讓他喝多的。”
說著就端起了酒杯,“老田,這杯酒,我敬你,感謝你給我家風鈴安排了一個掙錢的工作,以后的方方面面還請你關(guān)照,我先干為敬了?!币粨P脖,滿滿的一杯,少說也有二兩的高度白酒,倒進了嘴里。能看出那酒在老劉嗓子眼處的滯留,但老劉還是狠狠地咽了下去,火辣辣地順著喉嚨艱難地流下。
田輝是不敢這樣喝的,他的酒量確實不行,但在老劉的面前,確切地說是在風鈴的面前,他還是要面子的,也端起了酒杯:“大哥,我酒量有限,半開?”
老劉瞇笑著,擺擺手,意思說,你隨意。田輝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抿了半杯。
風鈴擔心都喝多了,趕緊說:“吃菜吃菜,酒慢慢地喝?!?/p>
老劉吃了幾口菜,又端起了酒杯:“老弟,這杯你隨意,我干了,我代表家人向你表示感謝?!痹捯魟偮?,酒又沒了。
田輝很不自在,老劉的話聽著不怎么舒服,他想說點啥,不知這話從哪說起,轉(zhuǎn)動著酒杯,顯得很尷尬。
老劉自己給自己又倒上了一杯,但沒喝,嘿嘿地笑著:“這杯怎么喝,你說了算?!?/p>
嘿嘿笑著的老劉,臉色并不好看,也許是酒精的作用,讓他那張本就粗糙的臉更加扭曲。下去的酒辣著他的胃,可看著面前的田輝卻讓他心疼。半年以前,突然間在風鈴的嘴里聽到了田輝這個男人,風鈴總是能把田輝加到他倆的話題里,他就是通過風鈴知道了田輝這個人,知道他有份不大不小的產(chǎn)業(yè),有個有病的老婆,知道了田輝想要幫助她做生意。這半年來的時間里,風鈴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一樣,整日樂呵呵,整日情緒高漲,穿著打扮也明顯與過去不同。有事沒事的就往田輝的店里跑,有幾次兩人喝酒很晚,都是田輝把她送回來的?;氐郊业娘L鈴,木呆呆的像似丟了魂。老劉心里明白,但明白的老劉什么也不想問。他與風鈴結(jié)婚近三十年了,什么事能瞞過他的眼睛?他了解她甚至超過了解自己。其實,他的內(nèi)心很苦也很澀,明白的事卻還要裝得不明白,一天半天也就罷了,他哪里知道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他幾次想與風鈴談談,想想就沒有了勇氣,有些事可以裝糊涂,若是說明白就很難為情了。一切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吧,也許只有這樣才能保持生活中的一種平衡。他不想失去平衡的原因是想到了兒子宏雨,有風鈴在就是一個家,沒有了風鈴還能稱作家嗎?沒有了家的兒子會怎樣,他不敢想象。
田輝見老劉不說話,覺得不自在,無話找話地說:“大哥好能喝酒啊,真是海量啊?!?/p>
老劉還是嘿嘿地笑著,沒什么話可說,眼睛在四處張望。
沒見到老劉這個人時,田輝以為他是個很窩囊的人,雖說今天是第一次見面,而且,僅僅是這么短的時間,但他還是看明白了,老劉不像他想得那樣簡單。這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與風鈴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還能這樣的克制與大度,這能是一般人所能有的氣量嗎?本來他是不想有這次見面的,但他經(jīng)不住風鈴的一再勸說,風鈴告訴他,不會有事的,我家老劉對你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再說了就是他知道了又能怎樣?我跟他三十年,他讓我二十多年不是自己,也不是我欺負他,是他自己不行,都到這個年紀了,他還能不給我點自由?還不讓我像個真正的女人生活?田輝聽得也似乎有理,才同意了這次見面,當然,他給風鈴安排了一個絕對賺錢的工作,老劉的答謝也是應當?shù)摹?/p>
老劉喝酒,田輝也看明白了,是一種喧泄,是一種內(nèi)心深處的難耐的表露。他忽然間同情面前這個男人了,五十多歲了,能夠忍受別的男人不可能忍受的,而且,這個給他帶來恥辱的男人就坐在他的面前,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和豁達呀?他真想和老劉說些心里話,但也真的不知如何開口,說自己有個身患重病的老婆?說自己有十多年沒有近身女人啦?說自己沒有勾引風鈴,是她太需要啦?他什么都說不出口,瞬間,他感到自己很卑鄙,占有了人家的老婆,還那樣的理直氣壯,還這樣的不知羞恥地與人家坐在一起喝酒。他的臉紅了,因為也喝了酒,沒誰會想到他是因為羞恥而紅的臉。也許因為如此,他在老劉面前真的是沒啥可說了。
老劉看出了冷場,嘿嘿地笑著,又端起了酒杯:“來吧,再喝一杯,風鈴,你也端起來,我們?nèi)烁梢槐!?/p>
風鈴也端起了酒杯。老劉又是一口干掉,田輝喝了半杯。風鈴知道老劉的酒量,這樣干杯還是第一次??粗蟿⒒鹄崩钡难劬?,她心里很不舒服,很不好受。她突然感到很對不起老劉,老劉是個好人,這三十多年啥時罵過自己?啥時候打過自己?啥時對不起過自己?自己怎么這么自私?就這樣的對不起了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呢?老劉有病,是從生完兒子開始,不知不覺中對那個事就不感興趣了,看過,也吃過無數(shù)的藥,就是不行,怎么地都不行。老劉也痛苦,每次都是滿頭大汗的努力,但就是不行。有時竟無奈地對她說:兩口子的這點事,我是不行了,你看著辦吧。風鈴能聽懂其中的意思,那時她只是生氣,并沒想,但遇到田輝后,她變化了,特別是他們的第一次之后,她原有的想法崩塌了,她沒有想到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那點事,竟能那樣的令她銷魂,讓她難忘,他與老劉就是新婚之夜也沒有那樣的感受啊!她忽然感到自己的這幾十年干脆就不是女人。有了第一次,她就渴望第二次,以至于她幾乎天天想了。
有了第一次,老劉就感覺到了。那天老劉也是喝了酒,聲調(diào)顫微地對她說:“跟我三十年,苦了你二十年,我理解你,只是別讓誰給騙了?!?/p>
這是他們兩口子為這事唯一的一次對話。現(xiàn)在想來,老劉那無奈的苦楚真的很讓她感慨。
風鈴想到這,不覺地把酒杯舉到了嘴邊,想想,一口干掉,隨酒下去的還有眼淚。
喝到最后兒子也沒來,風鈴明白兒子的心思,可是她又怎么和兒子說哪?看看老劉有些醉意,她想攙老劉回家,又看到了田輝火辣辣的目光,心底的火焰騰騰地往上竄。
老劉喝得有點多,但沒醉,他從風鈴的目光里看到了渴望,他嘿嘿笑了,對風鈴說:“你田哥喝多了,你送他回去吧,我沒事的?!?/p>
一瞬間,風鈴流淚了,不知是感動,還是渴望,不過當他和田輝來到經(jīng)常來的那家酒店,走進房間時,心里第一次有了不情愿,以至于田輝在她身上死去活來的時候,她都沒有了感覺。了事之后,她謊稱頭暈,匆匆地回家了。
離開酒店,準備打的回家的田輝,被一個小伙子攔住,不容分說就是一頓暴打,田輝的頭破了,牙出血了,左腿疼得鉆心,站都站不起來。打人的小伙子臨走的時候告訴他:再找我媽,還打你。
圍觀的群眾嚷嚷著讓他報警,滿臉是血的田輝,擺擺手,輕聲地說:算了。
(責任編輯 陳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