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躍泉
沖突
◎岳躍泉
十年之前,我們之間出現(xiàn)過這么一次簡單的對話——
“我們應該善。”
“不,我討厭善?!?/p>
“我不會惡——惡有意義么?”
“十年之后——咱倆約定十年——看看選擇會令我們怎樣?”
現(xiàn)在,他看到了我,并看到了我眼中的微笑。
他說我的微笑變得呆滯了,我的眼神渙散了。最后他大嗓門地說,“嗨,伙計,你需要變化。”
然后他沉默,接著露出稍微愚弄的眼神。他在等我說。
“咱倆當時的分歧是什么?”我溫和地說,并自顧自地答道:“是否善!”
他突然搶過話頭說:“惡使生活精彩 ?!?/p>
似乎為了使他十年之前古老陳舊的話更具有說服力,他用溫和的方式給那句話綴上了亮晶晶的鉆石手表——在我眼前故作不經意間晃動了一下——而非十年之前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的暴力。
接著,“你身上就沒有任何亮晶晶的玩意兒?”他夾雜著嘲諷的疑問——本身就已經作為回答。
我把目光漫無邊際地灑向空氣。我對他的變化很感興趣。
十年前,他瘦骨嶙峋,現(xiàn)在,他大腹便便。
我率先打破沉默。他在看自己的煙圈。
“你變了多少?你很滿意你的變化嗎?”我漫不經心地問并旋即代替他回答:“滿意——滿意的不得了,變了——稍微程度的改變。”
“難道你沒有變么?否則你還會坐在我面前嗎?”他反問。
“其實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社會需要的并非你當初認為的善惡參半,它只需要善,不需要惡來中和。”我有些氣憤。
“收起你的偽裝吧。如果你沒有‘變’,坐在我面前的就不是你了。”他跟著我氣憤。
我搖搖頭。
咖啡館里的燈光很暗淡和曖昧。此刻,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并且我已經陷進了夢中。
“我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不敢相信坐在我面前的是你?!彼@句話把我從夢中拉了出來。
我沉默——幾分鐘后——并沉默地看著他(低著頭,煙卷已經燒到手指上了)把一包東西扔在了我面前。
我扯開拉鏈,一包包面粉之類的東西讓我?guī)缀躅澏丁?/p>
我嘆口氣,甩下了杯子。
他身后的兩個男人突然站起來按住了他。他在掙扎。我亮出亮晶晶的手銬,在他摻和著驚訝和無奈以及幾秒鐘之后的平靜的眼神注視下銬住了他。
我倆有一點是相似的。
“我們都沒有料想到坐在對方面前的竟然是彼此?!?/p>
我有一次探監(jiān)的權利。
他說他曾經(忘記是爭論前后了)撿到過一個人的錢包并追上他歸還??墒菂s挨了失主的一頓打。而當時周圍站著很多人,皆漠視且無動于衷。
最后他平靜地說:“其實冷漠比惡更可怕?!?/p>
當天晚上,我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么一句話:“如果我們放棄冷漠(社會和人類不需要),很多惡會轉化成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