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七月
一個人胸口上的風和波瀾
◎米米七月
有個幼小的夏天,我在兩個地方。
我在我表哥手里。
他父親得了癌,姑母弄來了一張秘方,我們在半夜里打著電筒穿著齊膝的雨靴在齊腰的濕漉漉的草里尋找起死回生的藥,可以和蛇作戰(zhàn)的癩蛤蟆。它們長得很丑惡,面積有人的臉那么大,像一座座移動的島。姑父來不及吃完我們捉來的癩蛤蟆就離開了。剩下來的滿屋子跳動。表兄一個一個把它捆起來,丟進墻洞和樹洞,噴了好多殺蟲劑,開始焚燒。
我還在我父親肩上。
我們走在西門西,一個老人正指使一只老鼠搞表演,圍了很多人,我和他只遇見最后一場表演的尾聲。我們都很想從頭到尾看一遍。而看一場需要八塊錢。他身上有四塊五毛錢,我有兩毛錢,他喊周圍的人再湊點錢,周圍的人看過一場或者幾場了,不肯湊。老人忙著收場。他請求老人勉為其難再表演一場,老人不耐煩。這樣請求了好幾次,老人還是不肯。他只好裝出發(fā)怒的樣子,把我放到地上,揮動兩只手臂,把兩只手掌上的大拇指和食指都硬起來,有彈性的一張一合,像只蟹。他選擇一種惡狠狠的口氣對正在收拾東西的老鼠喊道,四塊七就四塊七,再不表演就掐死你。他說完了,再次把我放在肩頭。老鼠慌慌忙忙地把捆在腰上當作腰帶的麻繩重新當作圍巾捆在脖子上,挑水的時候險些滑倒,它有兩擔水桶,一擔是輕的膠的,是兩個牙膏蓋子做的,一副是重的瓷的,是兩個喝白酒的小杯子做的。不知道他是為了他的女兒還是他的年輕氣盛,他成功地威脅了一位老人和一只老鼠。
在我的成長里,青春充滿了過多的傷亡。它們使我自卑過頭了。在馬路上看見紐扣和錢幣都不敢撿,不相信自己運氣這么好。連喜悅也漸漸成為一種忍受。還是忍不住感激,感謝畔,讓我信任愛,感謝哥哥,讓我信任命運,感謝父親,謝謝他遷徙和投奔到我身上來的血。
(責任編輯 王曦)
米米七月,原名黃菲,土家族,湖南張家界人,80后女作家,代表作品長篇小說《他們叫我小妖精》《小手河》《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