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桃源畫的演變差異

王麗麗

（蘇州大學(xué)）

歷代桃源畫的演變差異

王麗麗

（蘇州大學(xué)）

桃源主題萌發(fā)于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主要描述了武陵漁人偶然進(jìn)入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神秘之境——桃花源，被源內(nèi)人熱情款待的故事，在源內(nèi)人的口中得知他們的先祖是為避秦時戰(zhàn)亂來到這絕境，沒有再與外人聯(lián)系，漁人在桃花源待了不多時便告辭回家。但他沒有聽從源內(nèi)人的告誡將桃花源的存在告訴了別人，但是高士尋找無果，便這樣成為了文人筆下的慣用題材，是文人士大夫心目中的圣地，是他們遍尋不到的烏有之鄉(xiāng)。

桃花源記 桃源圖 特征

發(fā)軔于《桃花源記》的桃源圖，以其平面的思維，帶給人們以視覺的享受。其中，大多數(shù)畫作集中于明清時期，宋、元時期的桃源畫數(shù)量很少。作者大多集中于江南一帶——江蘇、浙江和松江（上海）等地。盡管母題均為桃花源，但是由于作者與其所處時代的相異，眾多的桃源圖也擁有眾多的差異，在眾多畫作的比較中，大致可分為按照陶淵明《桃花源記》所畫的桃源圖和作者截取《桃花源記》的特征所畫的桃源圖。

（1）如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所寫，展現(xiàn)全部內(nèi)容的田園圖。南宋馬和之《桃源圖》，一片農(nóng)家景色，三五成群的農(nóng)人們，圖中有五組人物，有漁人和桃源中人對話的情景，有下棋對話的情景，有喝茶聊天的情景……背景為花草、房屋、耕犁的牛、撒嬌的小狗等等，畫面是動態(tài)的，主要還是以人物的動作場景為主，畫中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向我們展示了作者心中桃源人的生活與外人無異，姑且將其看成是一幅活靈活現(xiàn)的農(nóng)家生活圖。雖然對于人物的刻畫不如漢唐時精細(xì)，但是絕對是以寫實為主的。宋人李唐《四時山水》也是根據(jù)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所創(chuàng)作的，在作品的右下是桃花源入口之處所停的一葉扁舟，中間是漁人和源中人見面時的問好情景。人物場景掩映在參天大樹下，右上部分為朦朧的群山，為了配合桃花源的意境，全畫點綴有桃花。與之前馬和之的那幅圖相比，李唐的畫作不像是農(nóng)家生活圖，倒有點世外仙境的感覺，但人物動作場景在畫作中依然占據(jù)著相當(dāng)?shù)牡匚?。這兩幅宋代畫家所畫的桃源，全部是以漁人和源內(nèi)人相見的場景為內(nèi)容，輔助以花蟲鳥獸，全部遵從陶潛《桃花源記》所刻畫之情景：“土地平曠，屋舍儼然?！薄包S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應(yīng)該來說，桃花源的整體面貌基本得到了展現(xiàn)。明清時期，由于江南文人對桃源意象的偏愛，桃花源的特征被作者們附上了家鄉(xiāng)——江南的影子。明文徵明《桃源別境圖》一直以來都是桃源圖中頗受人們稱贊的佳品，他對桃源的描繪就比較完整，主要按照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作圖。桃花源中人物依次從左向右展開，先是漁人和源內(nèi)人相見，然后才是桃花源內(nèi)的日常生活，整幅畫的畫面感極強，無處是焦點又仿佛處處是焦點。文徵明為吳中才子，所以在他的桃源圖里，仿佛看見了姑蘇魚米之鄉(xiāng)的影子，水占了畫面的絕大多數(shù)，水的兩岸畫有低矮的小山，桃花源不再是隱藏在深山的另一個世界，而是存在于我們的身邊，就像桃源中人不知道他們住在桃源一樣，也許我們就生活在桃源之中。這樣魚米之鄉(xiāng)般恬淡的桃花源對于深諳官場黑暗、仕途不順的失落文人，無疑是暫時安放內(nèi)心、修身養(yǎng)性的最好去處?？梢园l(fā)現(xiàn)這類的作品背景全部是山水，山水包圍著桃花源，源中生活不再是簡單的男耕女織，而是徜徉山水，象征著士大夫的審美情調(diào)。

（2）截取桃花源的部分特征為基礎(chǔ)，展現(xiàn)作者自己想象的桃花源。這一部分的桃源圖大部分截取的特點是山洞和停在山洞口的小舟、漁人、田園和勞作的農(nóng)人，回歸到桃花源記中，就是“山有小口”，“土地平曠，屋舍儼然”，“其中往來種作……”還有的就是作者根據(jù)自己的想象，創(chuàng)造出來的意象。元代王蒙的《桃源春曉圖》，從另外一個視角——遠(yuǎn)視角向我們展示了桃源，在他的筆下，崇山峻嶺、花木成趣，在樹木掩映下的一只小船提醒著我們——有漁人的存在，在整幅作品中，沒有一個人的影子，只有潺潺的流水，無風(fēng)自落的美景，于畫中可見《桃花源記》的影響開始淡去，只余桃花和小船，若是沒有題有桃源的字跡，倒讓人覺得是深山老林中沒有人煙的絕好之境。在詩的上方題有小詩，這是典型的文人畫，文人對徜徉山水的向往由此看出，文人們開始從自然的閑適走向心靈的閑適，正如蘇東坡所說：“江山風(fēng)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碧以磮D開始從外在的氛圍走向文人們內(nèi)心的追求。明仇英的《桃源仙境圖》更是將文人士大夫的形象搬上了畫面，整幅畫更像是圍繞在山水中的仙境。圖畫的上方亭臺樓閣煙霧繚繞，中部蒼松勁石，下部分有五個人物：一童子手捧書卷走在橋上，另一童子侍立在三個白衣高士身邊。從童子手中的書卷可推斷，三位高士應(yīng)該是三位隱居的文人。他們身上有著鮮明的文人士大夫氣質(zhì)。左手邊的在彈一把素琴，旁邊兩人正在高談闊論，一人興致甚好，高舉雙手。全畫以青綠為主，飄飄欲仙。畫面內(nèi)容與《桃花源記》的內(nèi)容相去很遠(yuǎn)。農(nóng)人、良田、美池、屋舍變成了文人士大夫、素琴、書卷、亭臺樓閣?？梢娮髡呤菍⒆约旱睦硐氘嬃诉M(jìn)去：追求人生的詩性存在?？鬃拥摹肮胖畬W(xué)者為己，今之學(xué)者為人”，文人士大夫們的創(chuàng)作成為彰顯自己德性的工具。仇英的桃花源是個人創(chuàng)造的理想世界。宋代郭熙的《林泉高致·山水訓(xùn)》云：“今得妙手，郁然出之，不下堂筵，坐窮泉壑，猿聲鳥啼，依約在耳，山光水色，漾漾奪目，此豈不快人意，實獲我心哉！此世之所以貴夫畫山水之意也?！闭绻跛赋龅模看蠓蛭娜酥谏剿飯@的喜好，是與他們企慕于山水田園、江湖林泉，而獲得精神上滿足、理想生活的享受。清吳偉業(yè)《桃源圖》筆法圓潤，色調(diào)以黃色為主，柔和溫馨。雖沒有之前桃源山水的大氣磅礴，卻能讓人從中感受到桃源的美好生活。畫面的右下角有一小舟，象征漁人的到來，此外全圖沒有一個人物，作者沒有拘泥于《桃花源記》的故事情節(jié)，只是向我們展示了大片的農(nóng)田、村莊及圍繞著桃源的桃花和小丘。作者有意淡化人的存在，給予觀者以無盡的想象，生活在里面的人也許是農(nóng)人、也許是高士、也許是作者自己。清王翚《桃源魚艇圖》便是截取特征作畫的代表，一襲桃花流水貫穿始終，畫中沒有桃源生活，亦沒有桃源中人，只余一艘小艇和漁人停在溪水的上游，全畫用勾勒的手法畫出大片大片草木，然而桃花水外的地方大量留白，給人以無盡的想象。畫面色調(diào)濃郁鮮艷，富有生機。正如畫的題識：“春來俱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痹丛吹南路饹]有盡頭，作者是造物之靈，筆墨揮就，向往的山水便從畫家的筆下成形，畫出來的地方是作者想要展示給后人的，沒有畫出來的地方便是給每個人以不同的想象，作者內(nèi)心的理想便是通過這好山好水來成就，最美好的世界不過桃源一現(xiàn)。

繪畫中的兩類桃花源，無論是前一種完全按照《桃花源記》所作的桃源圖還是后一種截取一些特征所作的桃源圖，都是越來越往作者的內(nèi)心世界靠近——家鄉(xiāng)的影子、向往的山水以及求之不得的仙境。桃源在畫家的筆下已然跳脫了男耕女織的自足社會，轉(zhuǎn)向心理的閑適、寧靜。

桃花源這一題材在不同的作者筆下被賦予了新的生命，這一改變不一定符合時間的演變，而且現(xiàn)在關(guān)于桃源一說，不同的學(xué)者依舊給予不同的答案，本文僅從文學(xué)文本和繪畫作品的角度，在個人的觀點和借鑒他人觀點的前提下完成?？偠灾?，桃源概念越來越走向人們的內(nèi)心，人們可以追求它、審視它、甚至批判它。它的有無至今談?wù)摰牟欢嗔耍谖锢硇螒B(tài)上的是否存在暫且不談。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這樣的、不用解釋就向往的理想境界，它可能是一個物質(zhì)文明十分發(fā)達(dá)的世界，也有可能是精神文明十分豐富的世界，這樣的世界都可以叫做桃花源。

[1]蘇東坡.蘇東坡筆記[M].蕭屏東,校注.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

[3]邵漢明,劉輝,王永平.儒家哲學(xué)智慧[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

[2]吳功正.中國文學(xué)美學(xué)[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

★項目名稱：“大學(xué)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xùn)練計劃”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