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世立：煉獄之后

陳莉莉

這是王琛第一次去泰國，24周歲的生日是在曼谷過的。

通往25歲的第一個夜晚，他在帕堤雅的街頭，吃著街邊的炒飯、青口貝和烤魚，配送的調料辣得他直跺腳。

幾個來自中國安徽的游客聚上來，都還在短暫離鄉(xiāng)的興奮里，年齡又是6歲之內的懸殊，于是相互間打聽怎么來的，王琛說，我們是跟蘭世立來的。

蘭世立？蘭世立是誰？他們問。

以勇敢來影響

如果允許，王琛會把他所知道的蘭世立的故事講給他們聽：1991年辭公職創(chuàng)辦東星，2005年成為湖北首富，2010年被判入獄4年，2013年出獄。他已分享給了很多人。他說，你不知道蘭世立在我們80后、90后創(chuàng)業(yè)者心目中的份量，尤其是湖北籍的。

女朋友也受他的影響，跟著他一起參加蘭世立宣布再次出山的首個試驗產品——“港泰游”。這個生于1988年的浙江女孩說，剛開始我也不知道蘭世立是誰，但是我相信他。她的眼睛看向王琛。

王琛的微博有200多個粉絲，從沒轉發(fā)過類似“轉發(fā)即獲贈”的微博，因為“不相信，也不想貪什么便宜”。第一次轉發(fā)是蘭世立的“轉發(fā)‘東星勵志游獲價值999港澳游免費名額一個”，很幸運，他獲贈了，他給蘭世立的微博發(fā)私信，蘭世立也回復了，他分析說，可能是碰巧他微博在線。

女朋友根據“轉發(fā)即獲贈”打客服電話咨詢情況，在旁邊同事的提醒下才知道，她已經把錢給付了，她說，電話那邊很忙碌，感覺如果我再說話，就是耽誤別人的機會。

王琛有過創(chuàng)業(yè)經歷，對于蘭世立，他認為“不是死忠粉”，“還有20%的觀望”。

翻看蘭世立在獄中寫就、香港出版的《東星十八年》，除了感嘆蘭世立25歲生日后決定辭職創(chuàng)業(yè)的魄力以外，王琛還注意到了一個細節(jié)：蘭世立剛開始經商時賣處理器，因為進價貴，沒有能力去進貨，就找來一個外包裝擺放在顯眼處，告訴別人，他有貨。王琛說，事情過了這么多年，他還記得這件事，并且寫了出來，最重要的是，對于經商而言，這樣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蘭世立對轉達到他面前的反饋，準確地說出了處理器的名字。

那一年，是蘭世立正式辭去公職創(chuàng)辦東星集團的第二年，生于1990年的王琛恰值2歲，這以后，蘭世立的人生隨著東星集團也經歷了他沒想到的起落。

王琛并不是粉絲中的個案，他集合了蘭世立將粉絲發(fā)展為生產力的眾多要素：沒有去過泰國（臺灣、澳門、歐洲）、有分享和傳播的態(tài)度、愿意帶家人和朋友旅游、有創(chuàng)業(yè)經歷等等。

蘭世立把因自己而聚集的群體，概括為：努力拼爭，對人生沒有失望，很少抱怨，也不多憤懣，用行動去改變，偶爾顯出張揚個性，引起身邊人的側目，但這不影響他們對生活采取的態(tài)度，等等。

蘭世立偏愛這樣的人群。因為具有相同特質的人才會因為吸引而聚在一起。

蘭世立認為他也擁有同樣的性格，而且在他身上表現(xiàn)得更為強烈：無論多么糟糕的處境，都能看到他絕地反擊的身影。

粉絲中創(chuàng)業(yè)者居多的特點，讓蘭世立從自己身上能夠傳遞的精神內容里，拎出了“勵志”，并把它作為一種精氣神，附加在每個旅游產品上。

他說，我現(xiàn)在最關注的是我能影響到多少人，我正在讓每一個旅游產品都能傳遞出一種精神。

什么樣的精神？

勇敢。

深圳陽光酒店大堂里，蘭世立一襲深色西裝從樓上下來。酒店，讓這個小個子男人又多了層漂泊感，盡量腕上的手表發(fā)出閃閃的光。

初識“粉絲”

2013年8月7日，走出看守所的那一刻，蘭世立根本就不知道“粉絲”這個詞在網絡上已生出了新的意思。

那天正好立秋，姐姐去接的蘭世立，那條走出來的路漫長，天空已顯出高遠，蘭世立心里想，除了“蘭世立”這三個字，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我現(xiàn)在還能做什么？大家還能接受我嗎？

蘭世立與世隔絕的那三年半，外面的世界依然在按照它的方向在飛跑，跑出了小米、跑出了雷軍，馬云逐漸有著大家的氣候，王石也去了哈佛游學。

蘭世立試探性地與企業(yè)圈內的朋友聯(lián)系，結果“很感動”，因為他被邀請參加了他們的家宴，而他們都是商界里頗有聲望的人，“根本不需要這樣做”。

他們對蘭世立說，來，我們聽聽你這幾年的苦難。并問他，將來打算怎么辦？

蘭世立說，重新再來。

他們愿意給他投資。他們說，輸了，就當是朋友，贏了，得加倍還回來。

蘭世立要看他與這個世界的關系，于是開始注冊微博、拉建QQ群。一個QQ群的人數上限是500人，沒多久就滿了，再建一個，又滿了，就再建一個。

2013年10月1日，他在微博上的第一句話是“大家好，我是蘭世立，我上線了”，他說，沒想到有那么多的轉發(fā)和評論。

4個微博的粉絲，每天都在漲。

這個新鮮而又刺激的世界，比起之前的江湖有意思多了。

網絡成了蘭世立與這個世界產生關聯(lián)的途徑，他又是一個“沒想到”：“沒想到，這么多人還記得我，還給我鼓勁”。

蘭世立尋找重新開始的機會。世界已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看起來到處都是機會，但是通道在哪個地方？從哪里做起？

冥冥中還是要做旅游，但從門店做起，代價也太大了，幾百萬投資一個門店，還不知道顧客在哪里。旅游市場地域性強，北京、上海、廣東已有成熟的機構，難道硬碰硬？

蘭世立看到了隨興發(fā)一條微博引起的反應，它似乎是以前花錢投廣告在報紙上想看也看不到的效應。他去北京，跟小米科技創(chuàng)始人雷軍見面，他研究小米，他發(fā)現(xiàn)雷軍啟動“粉絲經濟”時，還沒有他的粉絲多。

蘭世立認為他也可以撬動粉絲這塊蛋糕。

蘭世立認為他的經歷，可以把一頂帽子戴過來，上面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勵志。會有很多人踏進帽檐下，一同看商業(yè)的起落、行業(yè)的更替。

尋找合作伙伴

蘭世立開始滿世界地飛，尋找合作伙伴。飛，是他的常態(tài)，你經常能聽到東星的工作人員說“我們不知道蘭總在哪里，他整天飛。偶爾回到鄭州，12點了，也會叫大家起來開會”。

并不是每個人一見面就能夠同意合作。

泰國第三代華裔曾夏陽在曼谷有一家旅行社，主要做出境和入境游。旅行社1997年成立至今，雖然不是曼谷最大的公司，但也一直穩(wěn)健，一年有近千萬的利潤。他是抱著“認識一個人沒有壞處，但交一個人就有好處也有壞處”的想法，在2014年春節(jié)通過朋友跟蘭世立見了面。

“我肯定不是他見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后一個人，結果是我們在一起合作了，蘭總說，只要跟著他，保證能讓我掙幾個億”。曾夏陽說，我要那么多錢干嘛？

第一次見面，蘭世立跟曾夏陽說了他在中國的經歷，比如監(jiān)獄，也說了很多人因為他的經歷與他的合作有了猶豫。曾夏陽覺得這個人除了說話快、腦子轉得快以外，那些經歷也過于傳奇。他回家用Google搜了蘭世立的名字，看到了鋪天蓋地的文章。

什么感覺？

感覺還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如果沒有能力，他就不可能這樣光明正大地進進出出了。

真正合作以后，曾夏陽經常會半夜三更接到蘭世立的電話，讓他立刻解決游客的這個問題、那個問題。曾夏陽說，有些事情你可以不用親力親為。蘭世立說，只有最大的領導直接做了溝通，下面的辦事人員才會順利，節(jié)省時間，提高效率。

蘭世立跟曾夏陽談合作時很辛苦，蘭世立灌輸的是航空+酒店+車隊的理念，而泰國的旅行社多是只能訂機票、只能訂酒店、只有車、只有導游等，兩種不同的理念混在一起，最終蘭世立說服了曾夏陽。

但，曾夏陽又焦慮一個問題，那么低的團費，萬一游客不消費怎么辦？

蘭世立說，游客千里迢迢來了，只要東西好，景點好，服務好，肯定會有消費。

他們在這個焦慮里處理了幾個輪回，最終還是曾夏陽被說服。蘭世立說，只有一個核心：就是保證好服務質量。只要這個核心保住了，如果虧錢，我來補給你。

曾夏陽說，誰真的會讓他補??？

曾夏陽說，他好像能看透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這一點很厲害。他什么都快，腦子轉得快，行動也特別快。我們泰國人節(jié)奏慢，跟不上。

心中知道別人的秘密，并知道如何操控，此與掌握的商業(yè)知識、產業(yè)理念、操作手法相互咬合并遞進，于是，即使只是“蘭世立”的個人效應，以深圳作為聚散點，東星旅游開始向香港、泰國以及更多地方，發(fā)出一個又一個旅游團。

用國際產品做中國市場，蘭世立說，他希望成為更多中國人異國旅行的啟蒙者。

旅游市場還在等著我

2014年9月25日凌晨發(fā)的出山信息，他說“一覺醒來，看到那么多人報名，不知所措”，粉絲以及網絡直接產生經濟效益，他由旁觀到體驗它真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第一個團2014年10月1日正式出發(fā)，出發(fā)的團友見到了蘭世立，在酒店里聊到了深夜，并獲贈了臺灣游。至今，他們是短暫的“東星勵志游”團史上最幸運的一批人。

2014年11月6日，從深圳出發(fā)，經香港去泰國的“港泰游的家人”一共28位，其中來自湖北的有15人。這一團體在8天7晚的相處中，無論在香港還是泰國，無論線上還是線下，都相安無事。

但也有例外。

因為是在線旅游，所以，網上隨時能看到負面評價。

東星工作人員對于“東星怎么也不作官方回應？”的回復是：我們蘭總的微博就是官方回應。

蘭世立的微博也沒作過回應，他說，“哪個企業(yè)沒有負面評價？蘋果、小米不是也被罵得很兇？淘寶不也是一樣？”

新創(chuàng)業(yè)的網絡環(huán)境跟以前確實不一樣，“一丁點的事情會被放得無限大，什么也捂不住，也不用捂，欲蓋彌彰”。網絡帶來快速、無限利益的同時，暗礁無處不在，與以前相比，蘭世立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他跟唯品會創(chuàng)始人沈亞聊天，還跟廣東省南湖旅行社進行探討，主要是看電商的玩法，以及旅游產業(yè)的未來。媒體端輕易看不到的沈亞擔心蘭世立的復出方式，“就是把自己全部給撂進去了”，蘭世立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只有蘭世立”。

對于“把整個人都撂進去”的品牌風險性，他說，另一個效應是逼我把自己做得更好。

南湖旅行社負責人只有一個問題，8天7晚1999元港泰游、5天4晚999元港澳游、9天8晚1999元的臺灣游，10天7晚4999元歐洲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蘭世立得意于自己的這些產品，他說，淘寶一件商品，還有好評、差評，不好了，還退貨，雷軍的小米手機1000塊錢，買了以后，還有各種售后服務，而旅游，一個人最低1000塊錢，從深圳出發(fā)時開始合約關系，回到深圳時自動解除合約關系，短短5天，而且還是先付款?！斑@也是阿里巴巴沖刺在線旅游市場、萬達收購旅行社的原因，他們都看到了旅游在中國巨大的市場潛力，他們比起東星，整整晚了十年”。

但是旅游過程中會也會有各種不確定性，如何處理？這種不確定性現(xiàn)在主要體現(xiàn)在中國游客太心急，菜還沒有上完就發(fā)微博說菜少了，要說旅游過程有購物行為，誰出去不想帶點東西回來？ 我們旅游產品的設置也在不斷完善。

“旅游越做越有意思，根本就放不下。這也讓我從走進看守所的那一刻就在想出去以后的事情。進去的時候，我就想，出去以后，我的那些資產肯定都沒有了，要么退出江湖，要么就還做旅游，同時也擔心，旅游市場會發(fā)生太大的變化。出來后發(fā)現(xiàn)，旅游市場不但沒有進步，還比以前退步了，依然是各個旅行社雄居一方，沒有一個更大的全國性的平臺，能夠解決游客從有旅游的想法到旅游結束整個鏈條的所有問題。那時我就暗暗喜悅”。

喜悅什么？喜悅，旅游市場還在等著我蘭世立。

那些渡我的人

尋找合作伙伴的過程里，蘭世立生病，躺在病床上發(fā)了條微信，收到很多“像親人一樣的回復”，朋友們看到了說，“你還有這么多人關心，我們死了，都沒人知道”。蘭世立說，他在異國他鄉(xiāng)淚流滿面，因為“剛簽了一個大的合作協(xié)議”，因為來自陌生人的感動，也因為孤獨。

一種可以擁抱全世界，但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孤獨。

蘭世立認為，他具有少有的正視過去、直面未來的勇敢。那些讓他產生負面情緒的過去，他只有處在事件當中時才會有情緒，走出固定的地點，比如說法院、監(jiān)獄，那些事情和人帶來的負面情緒就開始輕飄飄地飛向不知道的遠方。

放到今天，對那些人和事，蘭世立說，“沒有他們，人們還看不到我蘭世立原來有這么大的勇氣和能量”。

當年蘭世立為牟其中鳴冤叫屈，發(fā)表了觀點：要正視失敗者。后來蘭世立入獄，見到了牟其中，牟其中感謝蘭世立在他淪陷時的相助。蘭世立說，如果企業(yè)家不為企業(yè)家說話，誰還為企業(yè)家說話？人要客觀冷靜地看待問題，在別人陷入困境的時候，能不能為別人說一句話？能不能仗義一點？

所有一切發(fā)生后，時間的流逝讓蘭世立發(fā)現(xiàn)，最大的受益者是他自己。因為人們感動于他這樣幫助別人，也會在他最低谷的時候對他伸一把手。

“中國企業(yè)家都是時代的企業(yè)家，我90年代初期創(chuàng)業(yè)，20多年了，當年的行業(yè)標桿代表還有幾人站在那里？中國企業(yè)家，3-5年換一批面孔。每個企業(yè)家都有自己的經歷，但是出獄后，又宣布再站起來的不多。我今年只有48歲，我沒有被往事打敗，我的勇敢在于我愿意直面過去，走向未來”。

如果這次出山達不到曾經的高度，那就是失敗。

為什么？

因為我是蘭世立。

我喜歡改變規(guī)則、改變行業(yè)。改變規(guī)則就是改變現(xiàn)狀，改變行業(yè)就是改變在線旅游市場，我讓一個地域性特色強的旅游產業(yè)，直接變?yōu)槿珖缘钠脚_市場，這也挑戰(zhàn)了國外市場景點導游的難度，因為他們面對的不再是中國某一個地區(qū)來的人，而是中國“五湖四湖”的人。

怪石嶙峋間行走的人，比一眼見底的平穩(wěn)人生更能吸引人們的目光。對于來自命運的沖撞，他們都有著激烈的反應，這種反應，讓他于人生任何一處都可以說：我是誰誰誰，我有誰誰誰。管理

責任編輯：李靖

杜拉克經典五問

我是誰？什么是我的優(yōu)勢？

我的價值觀是什么？

蘭世立：我是蘭立世。我的性格是我的優(yōu)勢。我希望可以影響越來越多的人。

我在哪里工作？我屬于誰？

是決策者？參與者還是執(zhí)行者？

蘭世立：我在東星工作。我屬于社會。我是決策者、參與者還是執(zhí)行者。

我應做什么？我如何工作？會有什么貢獻？

蘭世立：我正在做“東星勵志游”。用個人效應在國際舞臺上，我們不局限于在中國了。如果改變不了行業(yè)規(guī)則，不是我要做的。

我在人際關系上承擔什么責任？

蘭世立：當年牟其中入獄，我?guī)е髽I(yè)家為他鳴冤叫屈；汶川地震時，王石因為一句話被全國人民誤解，我用飛機幫他運帳篷到災區(qū)。后來我入獄，見到了牟其中，他認為我在他困難的時候幫了他，我和王石也因為帳逢的事情成了朋友。最后，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我的后半生的目標和計劃是什么？

蘭世立：成為有影響力的人，做好東星旅游，我做百億市場，用不了多久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