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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

      2014-12-06 20:46:22雙雪濤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4年11期
      關(guān)鍵詞:老三安娜鋼琴

      雙雪濤

      這時那扇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

      我敲了敲,

      她不應(yīng),

      我使勁敲了敲,

      后聽見門里面上鎖的聲音。

      我忽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

      便對著門縫喊:

      你為什么要自殺?

      她好像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原刊編輯薦語

      毫不掩飾對《安娜》的愛。初看是個無甚趣味的校園生活小說,再看卻如同在惡的濁水里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光亮的花朵,它在慢慢開放,慢慢舒展,直至浸滿我的胸膛。整個作品,行云流水,作者沒有過多地介入,更不用說描繪鮮明的立場,只是漫隨主人公的情愫和故事獨(dú)白,用一種含蓄、內(nèi)斂、機(jī)智的敘述,寫我們曾經(jīng)狂亂與煩躁的青春,寫我們曾經(jīng)彷徨和絕望的信仰。這是青春小說的另類風(fēng)景,用創(chuàng)傷性的獨(dú)特經(jīng)驗(yàn),展現(xiàn)著別樣的內(nèi)心世界。是疼痛的,也是美麗的?!栋材取纷銐蚋袆游覀儯瑳]有緣由,就憑它的腔調(diào),憑它的意蘊(yùn),憑它那幾處漫不經(jīng)心的溫暖。

      楊曉瀾

      后來,我和安娜遇見完全是偶然。

      初中在一個教室里坐了三年,一共沒有說過三句話,我記得其中一句還是“借過,好狗不擋道”。她就是愛如此講話,大家都拿她沒有辦法,因?yàn)樗莻€徹頭徹尾的壞學(xué)生。那時候她時常不來上課,在街上和其他學(xué)校的男生溜達(dá),有時候上去扯男生的頭發(fā),很用力那種,揪住了還要晃一晃,男生就這么被她牽著,臉上還賠著笑,好像是得了某種殊榮。

      有一次,我被老師留下寫題,寫來寫去卻怎么也寫不完,倒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不怎么懂?dāng)?shù)學(xué),又偏執(zhí),被一道題難倒,無論如何也要想出個所以然,就算整個卷紙只得到這一道題的分?jǐn)?shù),我也在所不惜,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合算,而那天的那道題又恰巧是卷紙上的最后一道。老師看我有寫到第二天一早的苗頭,就說:你寫完再走,明天早上給我。記得把教室門鎖上。

      看來是餓壞了。我依稀聽見她的話,可眼睛還是盯著那道題,心想今天咱倆只能活一個,我一直覺得一道題被破解的時候就是它的死期。打更的老頭兒前來敲門的時候,我已經(jīng)算了四個小時,用了我所能找到的所有草稿紙。就在門響的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原來這道題的死穴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定理,可我偏巧覺得一張卷紙的最后一道題不應(yīng)如此簡單,出題者真是個心理大師啊,相對我們這幫孩子來講。

      走出校門,看見路燈下面有兩個男孩兒打在一處,一個揪住另一個的頭發(fā)用拳頭捶他的眼眶,打得另一個男孩兒一邊用腳亂踢一邊頻頻眨眼,可他的頭發(fā)實(shí)在太長,使對方揪得十分趁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估計(jì)只有等對方打累了才能逃脫。安娜就站在兩人近前,哈哈大笑,我擔(dān)心她一口氣沒有舒理好就要先于打架的兩個人受傷。她一度笑得蹲在地上,用手掐著腰,在笑的間歇費(fèi)力地說:我讓你打他的嘴,你打他眼睛干嗎?打人的男孩兒好像恍然大悟一樣,把那人的腦袋移了移,使其嘴完整地暴露于燈光之下,說:寶貝,你看好了。揮拳朝那人的嘴打去,然后是和聲一般的慘叫,被打的人坐倒在地,臉上掛滿了血,另一個抱著手在地上跳來跳去,看來那人臉上的血有一部分是屬于這只手的。安娜笑得更厲害了,像是剛看了一出二人轉(zhuǎn)一樣上氣不接下氣。

      我趕緊推著車貼著墻走掉了。

      初中畢業(yè)之后,她家想辦法把她送去了一個不錯的高中,那所高中在城市的另一頭,和我的高中正好在這座城市的對角線的兩端,所以高中三年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偶遇過,當(dāng)然也再沒有看她笑得像那天那么開心。我?guī)缀跻呀?jīng)把這個人忘記,她就像是一個森林里的小獸,陰差陽錯地跑到我們的籠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無趣之后就歡快地打開鎖,跑掉了。

      之后我踉踉蹌蹌進(jìn)了一所大學(xué),雖是三流,可名字里怎么說也有學(xué)兩個字,讓我爸媽的心情多少平復(fù)了一些。就在我高中畢業(yè)那一年,他們倆工作了二十年的工廠倒閉了,廠長們紛紛帶著原來的設(shè)備另起爐灶,雖然雇傭了一部分人,卻是一個恰當(dāng)?shù)娜藬?shù),而剩下的人下崗了,我爸媽就是其中的一對。我爸感嘆,當(dāng)年談戀愛的時候沒有想到會有今天,找了一個同一工廠的,沒法分散風(fēng)險。我媽說:當(dāng)年如果知道有這么一天,還進(jìn)工廠干嗎?我爸反駁說:無論將來我干什么,我都是一個工人,我流著工人的血。在幾經(jīng)商議之后,他們倆決定相互扶持著賣起茶雞蛋,供我上大學(xué)。

      市面上的茶雞蛋雖叫茶雞蛋,可大部分是沒有茶葉的,超市里賣一種類似于茶葉的調(diào)料,便宜得很,放一勺進(jìn)去,一鍋雞蛋就都有了茶葉味??伤麄z卻偏偏不敢騙人,似乎覺得騙了人自己前半生在國企的修行就將毀于一旦。我家的茶雞蛋是那條街上唯一用真正的茶葉煮出來的,茶葉當(dāng)然是最低等的那種紅茶,成本卻也比同行高出許多,我偶爾也吃幾個,感覺還不如別人的好吃,這讓他們倆十分沮喪。經(jīng)常有人回來找他們,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他們的茶雞蛋是假的,因?yàn)楹蛣e人的不是一個味兒。我勸過幾次,說了些自以為十分在理的話,可無濟(jì)于事,說到后來我爸都要拋出一句:別看我賣茶雞蛋,可我一輩子是共產(chǎn)黨的工人。他把我黨搬出來,我除了啞口無言,投以同情的目光,別無他法。我想指出現(xiàn)在你所信仰的黨國已經(jīng)不管你的死活了,可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一定是一頓臭罵,說我把書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反正我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不在家,除了要錢的時候打一個電話,我?guī)缀醪恢兰依锞唧w是什么狀況,錢還夠支持多久,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外債。他倆的辛苦我心里清楚,擺攤之后很難睡上一個有頭有尾的覺,可我只有催眠自己,讓自己假裝什么也不知,把這該死的書念完算是拉倒吧,這也是他們倆除了黨以外,唯一的信仰。

      進(jìn)入大學(xué)的第一個夏天,熱得好像是在微波爐里,溫度已經(jīng)不單是能用皮膚感覺到,甚至就在眼前飄浮,遠(yuǎn)處的樹都變得彎彎曲曲。課大部分時候是不去上的,老師們也知道自己的職責(zé),一年年把課時完成,寫些東拼西湊的論文,等自己漸漸老了,適當(dāng)打點(diǎn)一下,職稱也就水到渠成地升上去,而這一切都和我們這些做學(xué)生的無關(guān)。只有一些心理失衡,極其希望得到重視和注意的老師會偶爾點(diǎn)一下名,他們知道學(xué)生背地里會把他們罵得很慘,連累家人也要被人掛在嘴邊,可比起他們自己的虛榮心,這些虛無縹緲的詛咒算不了什么。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才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教室,老師看見我們的樣子,就像是坐在金鑾殿上享受群臣跪下磕頭一樣滿足。一想到大學(xué)四年就要這樣混下去,我心里感覺十分愜意。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命好長,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亂活個幾年。

      一天晚上正睡得煩躁,渾身是汗,褥子上也已經(jīng)黏了一層,躲也無處可躲,可還是費(fèi)力地翻來覆去,妄想找到一塊干爽的布塊好讓自己趕快睡去。寢室的電話突然響了,我拿起電子表看了一眼,凌晨三點(diǎn)十五分。這塊電子表是我爸在我十二歲升入初中的時候送給我的,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就是壞不掉,沒辦法就有了感情,換了無數(shù)個表帶,一直戴在手上。我喊:老三!老三!趕緊死過來。老三的女友是他的老鄉(xiāng),因?yàn)榈艿芤畲髮W(xué),她就留在農(nóng)村當(dāng)了老師。這姑娘有些妄想癥,老是懷疑老三進(jìn)了城就要腐化,半夜出去和別人睡覺,經(jīng)常半夜打電話查崗,這讓我們決心把他們倆攪散,好能睡個安穩(wěn)覺。老三從床上爬下來,一邊賠不是一邊把電話拿起來說:我在呢,你個神經(jīng)病。電話那邊突然罵聲大作,老三登時醒了,認(rèn)真聽了幾句說:老二,找你的。其他兩人馬上從床上坐起來,盯著我看,因?yàn)殡娫捘穷^明顯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我下床拿起電話,那頭說:李默?我說:是我,你誰啊?她說:我操,我可找著你了,我是安娜。我說:你是什么,要安什么?她說:我就知道你他媽的一定不記得我,我是你初中同學(xué),安娜,坐在第三排,老梳一個劉胡蘭的頭。我心想:那時候誰他媽的不梳劉胡蘭的頭。可我已經(jīng)想起來,她叉著腰笑的樣子就像是一座海底的城市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地浮上來。我說:我知道,知道,這么晚了,你最近怎么樣?她說:你說的叫什么話,我在學(xué)校的東門,拎了一堆的東西,搬不動了,打了幾個電話,那幫死男人都他媽的關(guān)機(jī),要不就說沒在學(xué)校,你趕緊來接我。我說: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她說:鼻子下有嘴,不會問嗎?你到底來還是不來,不來我再找別人,就不信沒一個仗義人。我說:你別找了,我過去,五分鐘。她說:你跑兩步,三分鐘就能到。說完把電話掛了。我趕緊把背心脫了,套了一件體恤衫,跑到門口想起來下面還穿著褲衩呢,又跑回來穿上褲子。這回跑出去的時候,老三在身后問:給你留門不?還沒等我回答,他說:還是不給你留了,你爭點(diǎn)氣。我懶得和他廢話,跑出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竟然有風(fēng)。

      身上的汗被風(fēng)一吹,好像輕了??匆姈|門,卻沒有看見她,東門很大,學(xué)校把它砌得像是凱旋門,有些教室的桌椅一半都是壞的,竟然還有這么一座門站在這兒,每次看見它我都猜想沒人能從這里凱旋。跑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在那,夜晚和門一樣大,把她顯得很小,她又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粉色的“sweet”,頭發(fā)也是黑的,又黑又濃,披在肩上,好像是脖子上扛著黑夜的一部分。她的腿邊圍了幾個大包,五顏六色,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它們弄到這兒的,然后便筋疲力盡了。她站在這座荒涼的校園里,沒有一絲小時候和剛剛電話的霸道,而是孤零零的,好像被所有人拋棄在曠野里。我走過去,聞到一股酒氣。她說:你怎么這么瘦了?我說:我小時候也這樣。她說:不對,你那時候是個小胖子。我說:怎么?怕我搬不動?她說:搬不動就多搬幾趟,你那時候肯定是個小胖子,小朋友,這些年你是受苦了吧。我知道她醉了,雖然她固執(zhí)地瞪著眼睛,盡量不讓自己搖晃,可看起來一邁步子就會摔倒。她沒有摔倒,而是蹲下吐了,可沒吐出什么東西,只是哇哇地發(fā)出嘔吐的聲音。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脖子上的肌膚,我趕緊把手往下挪了挪,她好像沒有覺察,我覺得明天一早她就應(yīng)該忘記是誰把她送回宿舍了。她站起來,說:那幫傻逼比我還慘,你信嗎?我說: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她笑了,嘴角還有吐沫,說:我住南五。我說:挺近的,你自己能走嗎?用不用我先把你搬過去,再回來搬東西?她說:六樓。你搬得動我嗎?我知道她開玩笑,說:我一只手就把你拎上去了。走吧,現(xiàn)在走,天亮之前還能到。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看起來不會摔倒,只不過因?yàn)椴蛔咧本€多走了不少冤枉路。到了寢室樓下,她揮拳把看門的阿姨敲醒,然后指了指我說:我朋友。那女人好像沒有看見我,把鎖打開,然后回去繼續(xù)睡覺。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朝天指了指說:603,你先搬到門口。

      等我從樓上下來,她還坐在原地,十分自在,好像這兒才是她的臥室,樓上那間是她的客廳。她朝我伸出手說:把我拎上去吧。我看她的眼睛不像是看玩笑,才知道剛才她也不是在開玩笑,我說:你要再輕一百斤,我還拎得動。她說:誰讓你剛才吹牛逼?我說:好幾年不見,你一個電話我就來接你,聽我吹句牛逼也不算吃虧。她說:我不管,你就得把我拎上去。要不我睡這兒。說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靜默的時候大廳的聲控?zé)魷缌耍遗滤脵C(jī)真的睡下,說:拎,我是拎不動,我背你吧。她坐起來,這回伸出兩只手,手指又細(xì)又長。我蹲下把她背起,她的兩只手交叉之后緊緊抓住我的兩個肩膀,兩條腿盤在我的腰間,像是要住在我后背上一樣。

      背到三樓,我感到再邁一步就要?dú)饨^身亡,說:你下來,我喘口氣。她說:我不下來,你要扔下我。我沒辦法,只好又鼓足一口氣,把肺子撐滿,幾乎是跑著沖到六樓。把她放在門口之后,我發(fā)現(xiàn)汗水已經(jīng)把我的眼睛擋住了,臉皮都是麻的。她掏出鑰匙把門捅開,用腳把包推進(jìn)屋里,回頭對我說:進(jìn)來嗎?我累得耳朵已經(jīng)聾了,說:???她又說了一遍:進(jìn)來嗎你?屋里沒人。我心想,她醉了。然后想了許多進(jìn)去之后的情節(jié),說:改天,我就住在你對面。她說:改天就是沒有那么一天,進(jìn)來吧,我吐醒了,給你弄點(diǎn)吃的。然后走進(jìn)了屋里,走進(jìn)了黑暗里,我心想:都熄燈了,你怎么給我弄吃的??赏让黠@比我的腦袋堅(jiān)決,還沒等我發(fā)出信號,就擅自走了進(jìn)去。手也突然靈光起來,很自然地把門帶上了。

      屋里沒有一絲光亮。

      她說:坐。我說:好,你忙你的。我站了一會,才看見椅子。摸過去坐下,似乎是剛才遮住月亮的那塊云彩過去了,月光照進(jìn)來,桌子上擺了各式各樣的化妝品,還有一個剃須刀,地上丟著衣服褲子。床在桌子頂上,和我們的寢室一樣,床和書桌連為一體,側(cè)面是梯子。梯子上放著一個盆,盛著半盆水,下面那個臺階放著幾本漫畫書,月色不夠,我看不見名字,從封面看,畫的像是健次郎。她果然沒有再吐,也沒有因?yàn)榻O到地上的障礙物而摔倒,而是巧妙地閃展騰挪,四下找吃的。

      我說:別找了,我不餓。她說:我記得有點(diǎn)巧克力,可能我前幾天給吃了。隨即是和月光一樣寂靜的沉默,我剛想站起來告辭,因?yàn)檫@情景實(shí)在太過奇怪,我甚至不太認(rèn)識她,只是有一個初中同學(xué)的名頭,而現(xiàn)在我們倆待在一個黑暗的屋子里,床就在頭頂上。她說:哎,你把眼睛閉上。我說:我睜眼也看不清什么。她說:閉上。我照辦,女人讓你閉眼的時候你最好照做,這是從電影里學(xué)的。我聽見東西被移走的聲音,然后是腳步聲,然后是被子甩起落下,我鼻子里灌進(jìn)了床笫的灰塵。然后是衣服和皮膚分離的摩挲聲,然后一只手按在我的頭頂。我睜開眼睛朝上看去,她已經(jīng)躺在床上,身子在被子里,一只潔白的手像是一掛纖細(xì)的瀑布一樣自上而下澆在我的頭上,她說:走吧。我站起來,不知道是失落還是解脫,反正心里有些地方被虛空占據(jù),覺得這樣最好,可又覺得為什么非得這樣。我從那只手里走出來,把門打開,外面的燈聽見響動亮了起來,她說:謝謝你,你人挺好。我說:你還不如直接說我是個傻逼。她說:你可能之前是個傻逼,之后也是個傻逼,但是今天晚上你是個好人,我睡覺之前很喜歡有人陪。我說:你要是把“之前”兩個字去了我聽著會舒服點(diǎn)。她笑了,說:改天,今天你太累了。我也笑了說:改天就是沒有那么一天。然后沖床上揮揮手,走了。

      走到我自己的寢室門口,我才發(fā)覺,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電話。

      之后每當(dāng)寢室的電話響起,我都想是不是她又站在學(xué)校的東門,等著我去接她??啥疾皇?,大部分是老三的女友,后來漸漸加上老大和老四的女友,我雖然叫做老二,可他們經(jīng)常嘲笑我的老二幾乎沒用過,我不置可否,因?yàn)槲掖_實(shí)拿不出證據(jù)證明用過它,除了那天晚上,可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又不愿提起,因?yàn)槊看蜗氲骄秃孟窕氐搅四莻€場景,一只手在我的頭上,月色虛空。老三到底還是和鄉(xiāng)村教師好了下去,有時候午夜的電話少了,老三就要從睡夢里醒來,拿起電話打過去:干嗎呢,睡吧睡吧。

      升到大二,大家陸續(xù)掌握了大學(xué)里的要領(lǐng),原先喜歡上自習(xí)的幾個男生,也都開始足不出戶地打起電子游戲,我則每天大部分時間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出去走走,漫無目的地亂逛,失去了小時候那種單一的目標(biāo),人生的目的忽然模糊起來,本來覺得生命很長,可以開始揮霍,可揮霍了一年之后,覺得毫無意思,時間太長,揮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呢?不如此揮霍又去干些什么?干什么是有意義的?人生好像突然從我面前把自己隱藏起來,而我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卻還是找不見她。

      暑假又來了,我躺在家里的床上,等著鍋里的茶雞蛋煮熟,然后用毛巾把鍋包住,給我爸媽送到攤子上。夏天的生意不好,除了真正喜歡吃雞蛋的人,誰會頂著太陽吃和太陽一樣又圓又燙的茶雞蛋呢?所以一到了夏天,他們倆只能寄希望于真正饑餓同時又真正愛吃雞蛋的人,而這樣的人通常是從外地來到醫(yī)院看病的農(nóng)民。從某種程度上講,到了夏天,我的學(xué)費(fèi)是從農(nóng)民的兜里出來的。家里的電話響了,這部電話是我媽在我上大學(xué)之后下決心配的,為的是她能夠找到我,我在需要他們的時候也能找到他們。在假期的時候,這部電話幾乎是不會響的,我通常在家里躺著,他們通常在醫(yī)院門口站著,若是有什么需要,其中一方走幾步就能夠見到了。

      所以我嚇了一跳,響了五六聲之后,我才把電話拿起來,電話那頭說:李默?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如果不是我嗓子眼小,它幾乎要跳到我的腳面上。我說: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她說:鼻子底下有嘴,不會問嗎?我說:你是不是又拎了很多大包?她說:我再也不買那么多東西了,就算買了,也得找個胖子來幫我拎。我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小胖子了,你找我什么事兒?她沉默了幾秒說:你能來看看我嗎?我說:你病了?她說:沒有,就是想找人說說話,你來不來吧,不來我找別人。我說:你應(yīng)該學(xué)會在向別人提出請求的時候,稍微溫柔一點(diǎn)。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馬上溫柔地說:李默,如果方便的話,我想你來看看我,陪我說說話…… 我打斷了她的話,說:我去哪找你?她說了一個地址,是這座城市里最早的一片別墅區(qū)。非常好找,因?yàn)橐还矝]有幾棟房子,互相離得還很遠(yuǎn),可能是跟美國或者加拿大學(xué)的,可是學(xué)的時候忘記了把路修好,那里就變成了極其荒涼的去處,好像只有騎馬過去才和那里的氣質(zhì)相匹配。我是打車去的,在我把那鍋茶雞蛋送給他們倆之后,我向我媽伸出手說:給我五十塊錢。她掏出四張十塊的和兩張五塊的,沒有問我用來干什么,只是說:夠嗎?我說:剩了我再拿回來。我走出了幾步,聽見她在后面說:晚上回來吃飯嗎?我知道如果我晚上回家,她會炒一個菜,如果我不回家,她會煮一鍋粥,然后和我爸吃上幾個茶雞蛋。我說:回來吃。她不對我說話了,繼續(xù)對醫(y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病人或者家屬喊起來:一塊五倆,兩塊錢仨,真正的茶葉蛋啊。

      她在門口等我,氣色非常差,好像站在風(fēng)里已經(jīng)好久,臉都給吹干了,眼睛也吹進(jìn)了土。我隨她走進(jìn)去,這座房子很大,大到讓人覺得不是一個家,里面隨處丟著東西,衣服、褲子、襪子、內(nèi)褲、書、毛筆、相冊、墨水丟了一地。走過廚房,我看到廚房里的桌子不是桌子,而是一個翡翠的浴缸,上面鋪著木板,木板上有幾盤已經(jīng)凝固的菜。突然間從另一房間躥出一只小狗,臟得好像是一袋垃圾向我滾過來,她抬起腳把它踢到一邊,那只狗弓著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去別的房間玩了。她領(lǐng)我走進(jìn)書房,里面的書架上幾乎沒有書,書都在地上,她坐在一摞書上,向著另一摞書指了指,我從小雖然被書本折磨得要死,可讓我一屁股坐在上面我還有些忌諱,我把書挪了挪,坐在地板上。

      她說:一會我把打車錢給你。我說:用不著,沒幾個錢。她像是沒聽見我說什么,繼續(xù)說:你臨走的時候我給你。我看她有些恍惚,說:你爸媽呢?她環(huán)顧四周說:我前一陣差點(diǎn)死了。我說:出什么事兒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顫顫巍巍。她把兩只手伸到我的面前,她的手還是那么好看,只是手腕上多了兩道深深的傷疤,好像兩張不高興的嘴。我說:你自己割的?她說:我照著書上寫的,先割開,然后躺進(jìn)浴缸里,可是不知道哪做錯了,好久血也沒有流干,我媽就回來了。我有些生氣,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到極其不痛快。我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她說:我死了,你會難過嗎?我說:你死了,我難過不難過你也不知道了。她說:那就是不會難過,對嗎?我說:你怎么回事?我當(dāng)然會難過,就算我不認(rèn)識你,你死了,我也會難過。她說:你是好人,誰死了都會難過。我突然站了起來,說:我要走了。她哭了起來,說:我就知道,我死了誰也不會難過,一個難過的人都沒有。我馬上泄氣了,決定不走,伸手把她的眼淚抹到她的臉上,好像要讓臉上的皮膚都感到悲傷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抹勻,說:請你,別死,我會非常難過的。

      她漸漸平靜下來,站起來走出去,很快又回來,坐在我的身邊,手里拿著一摞子包著紅皮的獎狀。她翻開第一本指給我看,起首是她的名字,后面寫著:第十九屆全國小百花杯書法比賽金獎,右下角的日期是1997年,好像擔(dān)心我不認(rèn)得字一樣,她指了指她的名字說:我得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獎狀的夾頁里有張照片,她梳著兩條麻花辮子,有些羞澀地站在一張條幅前面,條幅上寫滿了拳頭大的毛筆字。她臉上的孩子氣讓我覺得和我認(rèn)識的安娜不是一個人,應(yīng)該是性格迥然不同的孿生姐妹。下一張獎狀卻是鋼琴,也是全國的金獎,我有些震驚,從未想過她這樣的女孩兒竟然還會這些玩意。這時我發(fā)現(xiàn)她的胳膊貼在我的胳膊上,像是一塊瓷片,軟綿綿的涼意,她全神貫注地盯著獎狀看,好像和我一樣,是第一次看見這些她生命里亮閃閃的碎片,眼睛里竟也和我一樣,有些驚訝,好像在努力回憶當(dāng)初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

      和我不一樣的是,有些悲傷。

      她在我身邊蜷縮起來,好像要把自己的腦袋和四肢塌陷進(jìn)身子里,我說:你干嗎?她說:冷。我用一只胳膊輕輕把她抱住,說:還有獎狀嗎?聲音輕柔得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她說:那個房間里還有很多,那時候我還會跳舞的。我說:為什么初中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她好像沒聽見我的話,說:我四歲就開始學(xué)鋼琴,書法,舞蹈,我媽老揍我。我說:我爸也揍我。她搖搖頭:我媽好幾次差點(diǎn)把我打死了。有一次她用電熨斗打我的頭,我以為自己死了,倒在地上還想,真好,不用練琴了。結(jié)果還是沒死了。我說:你爸肯定寵你吧。爸爸都寵女兒。她說:我爸是窩囊廢,他是我這個世界上最瞧不起的人。我開始糊涂了,說:那你最喜歡誰呢?她說:上初中之前我最喜歡媽媽。我說:她那么揍你。她說:但是我家的所有錢都是她掙的,我爸只知道賠錢,他干什么都賠錢,有一次還坐了牢,是我媽花錢把他撈出來的,他什么都不會,只會上當(dāng)。

      雖然窗外正蔓延著酷暑,可我感到這間屋子里有難以言說的寒意。我說:鋼琴,書法,舞蹈,你最喜歡哪一個?這是我的經(jīng)驗(yàn),在兩個人沒有話說的時候,提出一個關(guān)于你最喜歡或者你最討厭什么的問題,通常都非常有效。她說:鋼琴。我說:為什么?她說:因?yàn)榘ぷ嶙疃?,有一陣子我媽身體不好,打不動我,就不讓我睡覺,她也不睡,練不好就不讓睡覺。我說:我問你最喜歡哪一個?她說:有一天我困得實(shí)在不行,腦袋糊里糊涂,忽然明白那支曲子該怎么彈了,明白那個作曲家為什么寫那支曲子了,不光是為了折磨我。說完,她沖我笑了笑,好像很高興自己在訴說如此悲傷的故事的時候,還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個笑話。我只好笑笑,說:那你給我彈首曲子吧。我以為自己想出了一個聰明的提議,可以結(jié)束這一段讓我越來越心生恐懼的談話。她說:我家沒有鋼琴,初中的時候鋼琴就賣了。我說:不會是為了救你爸吧?她說:不是,救我爸的錢我媽早就準(zhǔn)備好了,她說他一定會出事,她也一定會救他一次,然后這輩子就兩不相欠了。賣鋼琴是因?yàn)樗幌胱屛覐椓?。把鋼琴搬走那天,我抱著鋼琴哭,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可傻逼了,我真把它當(dāng)成我的親人,它能在我難過的時候唱歌給我聽,我以為它什么時候都在,我任何時候坐在它身邊,它就唱歌。我覺得如果它不見了,這個屋子真就剩我一個人了。要不是我媽拽住我的頭發(fā),我一定會和它一起被搬上車。我忍不住指出她的矛盾說:你剛才說,是你媽讓你學(xué)的鋼琴。她說:她花了一筆錢讓我上初中之后,突然改變注意了,覺得我應(yīng)該考個好高中。鋼琴就多余了。

      我心想,你們母女兩人怎么好像前世的冤家,這輩子一定不要對方好過才痛快。我說:你媽這么……奇怪,你還最喜歡她?她說:是,上初中之前。我說:之后呢?她說:我發(fā)現(xiàn)她跟別人睡覺,小學(xué)的時候她就這樣,那時候我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上初中我才明白了。雖然我爸是窩囊廢,她跟別人睡覺也不對,是不是?我只好說:是。她繼續(xù)說:我媽每次去見別人,都要帶著我,先是去飯館吃飯,讓我喊叔叔,然后我就坐在門口,她進(jìn)去。我有好多個叔叔。有的還認(rèn)識我爸。我問:你爸知道嗎?她說:知道,我告訴他的,上初二的時候,他偷偷地給我錢,我看他可憐,就告訴他:你老婆給你戴綠帽子你知不知道?我說:他是不是氣壞了?她說:他哭了,他讓我千萬別告訴他那幾個人是誰,就跑了。我說:再也沒回來?她看了我一眼,好像在怪我到現(xiàn)在還沒有明白重點(diǎn),說:當(dāng)然回來,要不然誰他媽給他錢花。“他媽”兩個字使我忽然想起初中的她,我說:你初中不上課,你媽不揍你?她說:我早就給揍皮了,而且那時候我還是學(xué)了一點(diǎn)物理的,知道她打我她也疼,就算拿東西打我,她也會累的。而且,無論我念得多糟,她也會送我上高中,送我上大學(xué),她不會讓別人知道她有個不學(xué)習(xí)的女兒,聰明吧。我說:你那時候不上課都玩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好玩的?我一直在課堂坐著就是不知道不上課該玩什么。她說:和男生玩啊,我好像天生就會。說完她沖我伸了伸舌頭,她的舌頭好長,看起來幾乎能夠舔到自己的脖子。

      外面的風(fēng)越來越大,呼嘯著像是要闖進(jìn)來。天色暗了,我以為已經(jīng)晚了,可書房里的座鐘忽然響起來,甕聲甕氣地敲了三下。這家人怎么會把座鐘放在書房里?這里原來是個教堂嗎?

      我站起來,她的胳膊從我的胳膊上滑下來,她沒有看我,而是又一次打開鋼琴金獎的獎狀,說:那次我彈的肖邦。然后輕輕哼起來,應(yīng)該是她小時候彈的那首曲子吧。我走到客廳的窗前,窗戶開著,窗戶底下種著大蔥和花,原來天上已經(jīng)堆滿了烏云,我抬頭看的時候,一道閃電把雷聲由遠(yuǎn)及近地送過來,像要把這間安靜的大屋子叫醒。雨點(diǎn)突然降臨,開始的幾顆那么清楚,好像能數(shù)得過來似的,然后就變成一張大網(wǎng),把我眼前的一切都罩在其中。那只小狗在雨中跑著,一只腳被安娜踢得有些瘸,可耳朵甩得老高,看起來高興極了。

      安娜從書房里走出來,進(jìn)了另一間房間,我聽見嘩一聲,應(yīng)該是一扇窗戶被推開,然后是風(fēng)搖晃無依無靠的窗子發(fā)出的響動。她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走著,打開了所有的窗戶,我感到風(fēng)從四面八方向我撲過來,我差點(diǎn)和窗子一樣,搖晃起來。我說:你干嗎?她說:吹一吹。雨點(diǎn)從窗外淋到地板上,一塊玻璃碎了,我眼前的另一塊玻璃似乎馬上也要經(jīng)歷同樣的命運(yùn),我伸手把窗戶拉進(jìn)來。這時她已經(jīng)站在我的身后,兩只手摟住我的腰,頭靠在我的脖子上,我甚至沒有感到她的呼吸,她好像故意憋住氣一樣,輕柔地趴在我的背上,我好像回到了某個場景里。她說:背我。我把窗子松開,它馬上被風(fēng)搶過去,抻直,碎了。我說:去哪?她說:背我。我蹲下把她背起來,她用手指了指一個房間,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大床,四面立著四根柱子,掛著白色的帷帳,不用她告訴我,我把她放在床上,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床,差點(diǎn)被無處不在的帷帳絆倒。她兩手把帷帳掀開,好像為我打開一扇門,說:進(jìn)來。我不知道要進(jìn)去到哪里,因?yàn)樗龘踉谖业那懊?,腿頂著我的腿,我只好向前彎腰,她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的嘴唇上,我從來沒有吻過女人,嘴好像是塑料做的,而她的嘴巴像是一塊桃子,又軟又甜又涼。我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操作,是該向下吻她的脖子,還是應(yīng)該學(xué)著電影里手忙腳亂地解她的衣服。這時她的舌頭頂在我的牙齒上,我微一張嘴,她便鉆了進(jìn)來,準(zhǔn)確地找到了我的舌頭。我好像突然接到了上帝的耳語,明白了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我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張開雙手把自己的外衣脫掉,然后小心地脫下她的上衣。她的眼睛一直閉得緊緊的,好像我做的事情和她無關(guān)。她沒有穿胸罩,我發(fā)誓這是到現(xiàn)在為止我見過的最潔白的軀體,沒有胎記,沒有痣,沒有任何一個不屬于這個身體的雜質(zhì),我懷疑她是不是用這個身體在世間行走,看起來就像是她一直把這個身體藏起來,只有這樣的時候才拿出來使用。我用手撫摸她的肩膀和她的背,就像是兩只破爛的小船飄蕩在清澈的湖面上,她的喉嚨發(fā)出一些響動,風(fēng)把帷帳吹起來,飄在我們四周,揚(yáng)起了帆。她抓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我識趣地脫下她的褲子,我的舌頭被絆住,無法看到她內(nèi)褲的顏色,只好把手放進(jìn)去。這時我開始束手無策,雖然電影里看過無數(shù)遍,可到了自己上陣,還是會怕一不小心摸錯了位置,讓她笑醒。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手也擠了進(jìn)來,抓住我的中指,引領(lǐng)我小心翼翼前行。我顫栗著,任世界在眼前消失?!?/p>

      她在結(jié)束之后,馬上站起來跳了跳,然后用帷帳把腿擦干。我伸手想抓她的手,她把我的手打開,跳下床,跑出去了。

      她回來的時候,穿戴整齊,頭發(fā)也重新梳過。她把窗子關(guān)好,屋子里的風(fēng)停了,仔細(xì)聽,整個房子都已經(jīng)安靜下來,她應(yīng)該是把所有窗子都關(guān)好了。她扔給我一顆煙,七星,我放在嘴里,她把我的和自己的都點(diǎn)著,然后站在床邊,說:抽完就得走了。我點(diǎn)點(diǎn)頭,慢慢地把煙抽完,這煙很淡,可到了肺子里卻久久不去,綿長得有點(diǎn)讓人心煩。她抽得也很慢,邊抽邊發(fā)呆。我把衣服穿好,褲子敞著,走進(jìn)洗手間撒了泡尿,洗了把臉,然后把褲子也系緊,鏡子中的我似乎老了一歲。她已經(jīng)在大門等我,我走出去的時候,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我剛想說這樣好無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里多了一百塊錢。這時那扇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我敲了敲,她不應(yīng),我使勁敲了敲,然后聽見門里面上鎖的聲音。我忽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便對著門縫喊:你為什么要自殺?她好像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我繼續(xù)喊:你為什么要自殺?為什么要自殺?為什么要自殺?她在里面說話了:滾開,你們都他媽一樣,我不認(rèn)識你。然后是腳步聲,這次她是真的走遠(yuǎn)了。

      雨已經(jīng)停了,水在四處流動,尋找著下水道的入口。窗戶下的大蔥和花好像一場雨的工夫就長高了一些,我想:她會不會這就去死了?我又想:她算哪一個?我認(rèn)識她嗎?太陽落在雨后的云邊,溫暖得讓人想要找一個人擁抱。我笑出聲來:也許她說對了,我不會難過。那只狗顛著腳跑到門口,用爪子抓門,我快步走了。它就能進(jìn)去了,我想。

      到家的時候,我爸我媽已經(jīng)在桌子旁邊坐好,看我進(jìn)來,我媽站起來走去廚房,盛了一盤菜,尖椒土豆絲。

      吃完飯我趁他們不注意,把一百塊錢放在他們的床頭,然后回屋躺下。夜晚還沒有來臨,我就已經(jīng)睡熟,電子表都忘了摘,整個一個晚上沒有做夢,好像永遠(yuǎn)都不會醒過來。

      選自《創(chuàng)作與評論》2014年第9期

      原刊責(zé)編 楊曉瀾

      本刊責(zé)編 孟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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