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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棵樹收留舊陽光

    2014-12-04 05:46:42洛水
    北方人 2014年9期
    關(guān)鍵詞:樹根院落桃樹

    洛水

    沒有樹的院落,就像沒有父親的家,空蕩蕩的。我發(fā)現(xiàn)時,春天已到了。

    那些樹,是父親種的,就像我和姐姐有著各自葳蕤的時光。歲月流逝,姐姐已結(jié)婚生子,我也要在城里安家。如同那些樹,我們長到分叉的年紀,然后分道揚鑣?,F(xiàn)在,父親賣掉它們,手刃了那段時光。他把錢全都交給我。

    我買了新房,父親賣掉“心房”。我顧不了這么多,在他面前,我總像個孩子般沒用。父親總有他的辦法,哪怕是面對我天文數(shù)字般的房貸,他眼也不眨一下,淡淡地對我說:你工作你的,我想辦法。

    賣掉樹,去打工,這是父親全部的辦法。他明白,那塊地能養(yǎng)活全家,卻給不了我的城市生活。一直,父親都不愿出去,他舍不得那些莊稼,還有他壘砌的家園。雖然他諳熟農(nóng)事,在田地里游刃有余,但到了城里,他就像迷途的孩子,不知所措。

    父親走了,我回家收拾“殘局”。樹枝凌亂散落一地,乍綠還黃,像不小心隨手打碎的時光。清理好樹枝,接著是樹根。樹是齊根鋸斷的,碩大的傷口,像父親的嘴,在喊我。我什么都聽不見,但從年輪里,我能認出那些逝水流年。棗樹清瘦,是父親給我種的,因為我嘴饞;桃樹細膩,是父親給母親種的,母親身體不好,桃樹避邪;槐樹勻稱,是父親給姐姐種的,姐姐喜歡吃槐花……哪一棵是父親種給自己的呢?我仔細辨認,這些讓他疼痛不已的樹,竟沒一棵是他給自己的。

    刨完樹根,坐在寂寞的院落里,我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母親喊我燒鍋?,F(xiàn)在家里只剩下母親,我一回家,她就喊我做這做那。我知道,她并不想我干多少,只想我在她面前,讓家有些回音和氣息。母親做著飯,數(shù)落著父親:是不是又跑丟了,也不打個電話?!吵鬧一輩子,她還是關(guān)心他。

    父親記性差,有時趕集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城市,那么多路,他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我撥通父親的電話,我問父親:習慣嗎?父親不屑地說:有啥不習慣的!工地的活,比種莊稼容易,鋼筋扎好,往地上一種,就會長出大樓……父親變得很健談。他總是這樣,再艱難的事,也說得輕描淡寫。不過,我相信他,因為他是父親。

    父親忽然問:家里的樹發(fā)芽了嗎?我支支吾吾?;蛟S他忘了,家里的樹都賣了,包括春天。父親喃喃道:應(yīng)該發(fā)了,這里的都伸胳膊踢腿了。我輕輕問:還迷路嗎?他笑笑,不好意思地說:不迷了,我找棵大樹,就有了方向!說起那樹,他又來了精神,滔滔不絕。

    我決定給父親種棵樹,幫他收留那些漸漸老去的時光,讓他輕易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沒有樹的院落,就像沒有父親的家,空蕩蕩的。我發(fā)現(xiàn)時,父親已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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