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紀(jì)儀
今天說說拍賣公司的貓膩兒。
先簡單介紹一下拍賣公司。1993年5月18日,中國嘉德文化珍品拍賣有限公司成立,這是迄今為止國家工商局批準(zhǔn)的唯一帶“中國”字頭的拍賣有限公司。中國嘉德幾乎把所有的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都聘為了藝術(shù)顧問和鑒定顧問。為了向世界先進的拍賣公司學(xué)習(xí),嘉德的高級管理人員和拍賣師曾到香港觀摩佳士得和蘇富比的拍賣會。同年11月,公司改名為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
1994年國家文物局正式頒布對中國文物藝術(shù)品拍賣實行“直管專營”政策,即由國家文物行政管理部門認(rèn)定從事中國文物藝術(shù)品拍賣的公司的資格,除此之外的任何公司、單位和市場均不得擅自從事中國文物藝術(shù)品的拍賣活動。并首批在全國認(rèn)定6家公司從事中國文物藝術(shù)品的拍賣資格,其中北京有4家,即北京翰海藝術(shù)品拍賣公司、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中商盛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即今之“中貿(mào)圣佳”)、榮寶藝術(shù)品拍賣有限責(zé)任公司。1996年全國“人大”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
拍賣表面遵循公開、公正、公平競爭的原則,誰出的價最高,該拍品歸誰。成交后,買家和賣家各拿出落錘價的10%~15%的傭金給拍賣行。比如說這件器物落錘價是100萬,拍賣行實際付給賣家的是85萬,而買家要掏115萬才能把東西拿走。拍賣行凈落30萬。當(dāng)然拍賣行愿意拍出高價,拍得越高他們收取的傭金就越多。
但是,拍賣行不承擔(dān)拍假貨的責(zé)任,因為《拍賣法》第61條規(guī)定:“拍賣人、委托人在拍賣前聲明不能保證拍賣標(biāo)的的真?zhèn)位蛘咂焚|(zhì)的,不承擔(dān)瑕疵擔(dān)保責(zé)任?!边@條法律被買家認(rèn)為是目前文物拍賣知假拍假的保護傘,導(dǎo)致了拍假和假拍。
拍假
拍假分兩種情況。一種是拍賣行水平有限,沒看出來是假的;二是知假拍假,反正不承擔(dān)什么責(zé)任。
在旁聽人群的一陣騷動聲中,用塑料薄膜包裹著的大方框被抬進北京一中院的法庭。金茂律師事務(wù)所的王建軼律師打開包裝,一幅油畫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斑@是幅假畫?!蓖踅ㄝW律師說,他的委托人蘇敏羅以230萬元的價格從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拍得這幅畫,而此畫當(dāng)時被介紹為吳冠中的作品。
這幅畫是山水畫,畫中崇山峻嶺,林木繁茂,池塘澄明,畫名《池塘》。從裝裱來看,收藏者對此畫極為珍視,在一個小框外邊又裝裱了第二層。在第二層的玻璃上,有“此畫非我所作,系偽作。吳冠中,2008年7月1日”一行文字。王建軼介紹說,這些字是吳冠中親筆所寫。吳冠中寫這句話時,他們專門拍了照,并把照片刻進光盤,作為證據(jù)交給了一中院。
《池塘》的買受者蘇敏羅介紹說,2005年11月10日,她在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的網(wǎng)站上看到將舉辦“2005秋季油畫雕塑拍賣會”,“重點拍品介紹”中明確告知:“本場第二件是吳冠中油畫作品《池塘》,畫于1972年,10年后,他又將此畫修改一下,并在畫上題寫‘抽暇改老畫,好似故地重游。1982年’。畫面以他下放的農(nóng)村為題材,崇山峻嶺,迎面而立,不乏中國北宋山水畫的雄渾厚重?!碧K敏羅說,翰海公司為了證明《池塘》是吳冠中之作,同時提供了由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的明信片?!冻靥痢肪驮诿餍牌?。于是,蘇敏羅經(jīng)過多輪競價,以230萬元拍得《池塘》,并支付給翰海公司傭金23萬元。“直到2008年5月11日,南方周末記者到吳冠中家中采訪時提及《池塘》,吳冠中明確告知這幅作品是假畫”。蘇敏羅說,她這才知道自己受騙了。于是,她委托律師去安徽工商局查詢“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的工商信息,發(fā)現(xiàn)該出版社成立日期是1986年9月25日,這說明翰海公司提供的明信片也是假的。
但在法庭上,面對這幅已被畫家本人證實的假畫,收藏者、拍賣機構(gòu)、賣畫人三方各執(zhí)己見。賣畫人蕭富元的代理人說,書畫鑒定的主觀性很強,畫家本人鑒定存在弊端,不符合司法規(guī)定,畫家不能既當(dāng)運動員又當(dāng)裁判。而且,買受人只應(yīng)該起訴拍賣方,不能起訴委托人,只有拍賣方受到損失后,才能由拍賣方起訴委托人。
關(guān)于這幅畫的來歷,更像是懸疑電影,撲朔迷離——“我這幅畫也是從別人手里買來的,我也是受害者?!贝饲?,賣畫人蕭富元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他花了120萬元,從蘇州一家畫廊老板張帆那里買下了《池塘》。在核查這幅畫的真假時,張帆還拿來了安徽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著錄,著錄上顯示這幅畫為吳冠中所作。但是,自己沒有核查著錄的真假。而蘇州畫廊老板張帆則稱,《池塘》是一名新加坡商人賣給蕭富元的,他只是中間介紹人?,F(xiàn)在這個“新加坡人”已經(jīng)杳無音信,“我們找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估計這個人是用假身份來行騙的?!?/p>
遺憾的是法院根據(jù)《拍賣法》免責(zé)條款駁回了原告所有訴求。
有人說,拍賣行不是有藝術(shù)顧問鑒定專家嗎?為什么還拍假貨?這個問題也有不同情況。首先,就目前而言,對文物、古玩的鑒定還沒有一套科學(xué)的方法。在我國古玩界基本上是憑鑒定人員的眼力。有人管這叫“眼學(xué)”。完全用目測,這里面難免有誤差。即使是專家打眼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其次,即使某專家水平極高,很少打眼。但是,他既然是專家,就不是什么都懂,所謂隔行如隔山。我們文博界有位前輩,號稱行行懂,結(jié)果鬧了不少笑話。他捐獻(xiàn)給博物館的所謂文物,博物館都不敢要。老先生要來送藏品那天,館長都借口躲出去。
以上兩種是水平問題,第三種就是態(tài)度問題了,說到底還是個經(jīng)濟利益問題。眾所周知,現(xiàn)在的古玩贗品率非常高。高到什么程度?一家小型拍賣公司搞了一場近現(xiàn)代書畫專場拍賣,經(jīng)理請我給把關(guān)。我一張一張地看,經(jīng)理說:“您說哪張不對,我立馬摘下?!蔽野l(fā)現(xiàn)不對的了,心想:“先別著急,往下看看再說?!苯Y(jié)果一圈看下來,我真為我的英明決定感到自豪。300多張所謂名人字畫,沒有幾張是真的,這幾張真的還都不是什么名人的。最后我說:“還行!”我要是說真話,他這場拍賣會就別拍了。
我沒有拿老板的錢,只是顧及了老板的面子,沒說真話。大多數(shù)人拿了人家的錢就更不說真話了。有位鑒定專家受聘于某拍賣公司,老先生非常盡心。人家拿十件瓷器給他鑒定,他給人家剔出8件來,100件剔出90件來。等鑒定完了,拍賣行付了鑒定費,客客氣氣地送走了老先生。從此以后這家拍賣行再沒找過這位老先生。
這家拍賣行后面再請的專家,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這樣的專家才能被長期聘用。
我講個真實的例子,具體的姓名就不講了。我們主要是說這個事,對事不對人。
話說某著名畫家被某拍賣公司聘為首席鑒定師。這位鑒定大師當(dāng)年就90歲高齡了,在上個世紀(jì)三四十年代與張大千過從甚密,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了,我們就不點名了。
該拍賣行拍了一件經(jīng)他鑒定過的張大千的畫,最終以550萬元成交。買家攜這張畫作找了一些名家看,都說是假的。這位買家又找到了這位鑒定大師。這位鑒定大師看了后,說:“假的嘛!”他自己曾鑒定為真的事早給忘掉了,畢竟年紀(jì)大了。他老伴兒比他年輕十幾歲,記性還不差,直捅老頭子:“你再仔細(xì)看看,這是前些時候你說真的那張。”鑒定大師一聽,好像雷擊了一樣,忙說:“我再看看?!庇稚舷驴戳艘换卣f:“對頭。這就是張大千的東西?!?/p>
最近有些媒體爆料說:“有一部分收藏家和鑒定家,專門收藏贗品,但憑借自己已有的權(quán)威地位將其鑒定為‘真貨’。一些拍賣公司也按圖索驥,根據(jù)這些權(quán)威專家編寫的教科書照本宣科地當(dāng)作真品拍賣,以牟取暴利?!?/p>
這個事情以前就有,但不這么猖狂。具體的做法是,比如某出版社要出版一本瓷器的畫冊,該專家就把自己的假貨拍成照片給出版社。實事求是地講,出版社的編輯沒有辨別真品和贗品的能力。所以早就有高人指出:這類出版物1990年以后的不可信。我加一句:2000年以后出的您別買。一本圖錄沒多少錢,您照著上面的照片去買實物,非栽大跟頭不可!
2005年北京出版社出版《鑒寶》的套書共六本。出版社的楊良志先生請我做特約編輯?,F(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時編輯讓我把的是文字關(guān),只糾正了一些常識性的錯誤,沒有對照片進行鑒定。這六本書,我建議大家也別買。
假拍
假拍是拍賣行業(yè)的主要問題。假拍也有不同的目的,最可以原諒的是為了虛報業(yè)績,證明實力。最不能容忍的是與利益集團勾結(jié),欺騙買家,自己獲利。這種情況大致是這樣子的——
某公司為了包裝一個新人藝術(shù)家,找到某個拍賣公司。我們知道拍賣公司賺錢主要是傭金,成交后,買家和賣家各付10%給拍賣公司。聽說現(xiàn)在傭金又漲了,有的是20%,甚至30%。這家公司同意擔(dān)負(fù)買家和賣家兩份傭金。拍賣上叫價的都是自己人,支付給拍賣公司傭金,畫作自己拿回去。
當(dāng)然也有拍賣行自己炒作某件作品的。2004年,某拍賣公司上拍一塊繪有斯大林像的瓷盤,是古玩城某位老板從山西800元收購的,擺在店里標(biāo)價8000元,被某拍賣行的人員買去,拍了25萬。
注意,從800元到25萬是拍賣行宣傳、運作出來的,和我們通常意義上的“撿漏兒”不一樣。撿漏是說這個東西值25萬。炒作是這個東西本來不值這個價錢,人為地把它炒到了這個價位。
拍假與假拍都是拍賣公司無意或有意抬高藏品價格謀取利益的商業(yè)手段,擾亂了藝術(shù)品市場,因此大家切記不要唯“上拍”馬首是瞻。
(編輯·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