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克
[摘 要]威爾遜理想主義標榜民主、和平,要實現一種和平穩(wěn)定的世界秩序,這為世界指出了一個新方向,但其本身具有太多的理想色彩,而且從其提出的時代背景來看,其實質仍然是本國的利益。而且自始至終威爾遜提出的理想主義本身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即理性主義自身與現實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在山東問題上有突出的體現。
[關鍵詞]威爾遜;理想主義;山東問題
伍德羅·威爾遜提出的理想主義是美國外交思想是的一個巨大轉變。理想主義雖然不是威爾遜自身所獨創(chuàng),但作為理想主義的奠基人,其致力于使美國脫離孤立主義,改變美國前期的外交政策,以一個世界強國的姿態(tài)獨立在世界舞臺之上,是美國對其全球地位的宣言書。
一、理想主義的實質
1918年1月8日,威爾遜正式向國會提交被其稱為“世界和平綱領的十四點原則”,即理想主義。理想主義重要一點是組建國際聯(lián)盟,即建立一個國際組織來調解各國關系,使世界各國無論大小均享有平等的權力和義務。姜秀敏概括威爾遜理想主義為“以普遍的道德和意識形態(tài)來定義國家利益,認為國際政治是一個總體和諧、可以通過道德和國際法求得進步的過程,主張在國際事務中實行公開外交、民族自決和集體安全,并以此為要素構建世界安全新秩序”。[1]
然而這些原則和思想看似美好而充滿理想化,實則是美國霸權的一種隱性表現形式,其根本目的還在于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而且在威爾遜理想主義實現的過程中,其理想主義本身與國家利益之間時常出現矛盾,而這種矛盾在中國山東問題上又集中體現。正如蔡昌卓所述“美國的對外關系始終是在理想與國家現實利益矛盾的對立與統(tǒng)一中不斷變化與發(fā)展,它是美國的立國之本”。[2]
二、理想主義提出的時代背景
威爾遜的理想主義自提出后就有著兩種不同的態(tài)度。“當時歐洲各國巨頭的政治態(tài)度則是相當一致的,即十分憤怒。當時這份綱領對歐洲來說,無意識‘與虎謀皮,打得不是好主意”,“世界各弱小民族開始一致贊揚,認為美國人能為其主持公道,然而未幾卻又發(fā)現,威爾遜在和會上并未履行其諾言,反而出賣了一些民族(如中國)的利益,于是猛烈抨擊”。[3]
同一種的外交思想,為什么會有前后矛盾的變化?對于威爾遜提出的為美國稱霸全球計劃的理想主義,時代背景不能夠忽視。
首先是來自蘇俄《和平法令》的影響和壓力。自1917年俄羅斯通過革命,建立了蘇俄社會主義共和國,蘇俄為了盡快退出戰(zhàn)爭,通過了《和平法令》,向交戰(zhàn)各國提出“不割地、不賠款”的倡議。而蘇俄的這項和平倡議在英美各國引起強烈反響,愛好和平人士、反戰(zhàn)人士紛紛譴責政府的不作為,要求政府給出一個明確答復。威爾遜政府在“不作答復或不去抵制它的話,那么它的影響就會擴大和加強起來”[4]的看法下,做出應對,提出了構建世界和平的“十四點綱領”,即理想主義。
其次是美國經濟實力的增強帶來的全球政治霸權欲望的上升。隨著美國經濟實力的增強,美國的防御性外交政策發(fā)生巨大轉變,因為實力原則永遠是國際事務中的一個至高無上的原則。
自美國內戰(zhàn)后,美國經濟進入了迅猛發(fā)展時期。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已由農業(yè)社會轉變成工業(yè)社會,1860年,美國工業(yè)生產總值占世界第4位,到1894年已躍居第一,1913年更變成世界總產量的1/3,比英、法、德、日四國的總和還略有超過。[5]美國經濟實力的增強,為美國由全球經濟大國向政治大國邁進提供了雄厚的物質基礎,使美國有條件涉足世界其他地區(qū),因而美國政府頭腦中逐漸構建出了世界領袖的夢想。“金融領導地位將屬于我們,工業(yè)首要地位將屬于我們,貿易優(yōu)勢將屬于我們,世界上其他國家期望我們給予領導和指引”。[6]有這種思想的首先是西奧多?羅斯福和伍德羅?威爾遜,而后者把這種思想轉化為外交政策,即威爾遜理想主義。
最后一方面則是戰(zhàn)爭發(fā)展情況的影響。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不久,威爾遜就公開發(fā)表了中立宣言。保持中立,一方面使美國可以在交戰(zhàn)雙方之中獲得大量的戰(zhàn)爭貿易,另一方面則使美國避免戰(zhàn)爭災禍,此項政策得到了美國人民的支持。不過隨著戰(zhàn)爭規(guī)模的擴大,美國海上貿易受到德國潛艇的威脅,這破壞了美國的全球自由貿易,因此就促使美國向協(xié)約國這一方靠近,并想盡快結束這場戰(zhàn)爭。于是美國于1918年提出十四點和平綱領,試圖以此來結束戰(zhàn)爭,挽回美國的全球經濟利益。
而且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還影響到歐洲傳統(tǒng)的政治格局??涨暗膽?zhàn)爭與革命使舊式的歐洲帝國主義強權體制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以維也納為標志的歐洲中心時代走向了尾聲。[2]對于一戰(zhàn)的盡快結束,不僅是利益受損的美國所希望,更是歐洲列強所期盼的,而有這種力量的只有經濟實力日益增強的美國。威爾遜以提出的世界和平綱領十四點原則為停戰(zhàn)前提,并試圖改變傳統(tǒng)的以歐洲為中心的舊世界格局,代之以美國領導的新世界秩序,而歐洲各國陷入戰(zhàn)爭泥潭,不得不接受威爾遜的條件。
以此可得威爾遜理想主義,其根本目的是為了美國的根本利益,是為了領導世界建立一個符合美國理想及其價值的世界新秩序。而威爾遜應時代的要求,高舉十四點原則為代表的理想主義大旗,積極插手中國山東事務,為其進一步擴張東亞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
三、理想主義與山東問題
威爾遜理想主義強調民族自決、集體安全、反對私密外交,按照理想主義本身,美國應該是極力反對日本對中國的獨占,替弱小的國家伸張民族自決的權力,但事實上美國在山東問題上的處理,并不是按照理想主義來處理,在這一過程中展現出了美國理想主義的現實與利益之間的矛盾。
威爾遜在日本大肆侵華行動中,為了保護其在華利益,不被日本排擠出中國,便在中國和日本之間充當“調停者”。威爾遜把中國看作是其理想主義的一個試驗場。[2]中國是亞洲的巨大而貧窮的國家,把中國規(guī)劃到其世界秩序的領導中,就表明其理想主義在亞洲的一個勝利開始。因此其對中國持友好的態(tài)度,在政治經濟方面給中國方便,以便把中國打造成一個文明、民主的國家,這無不體現其新秩序的思想。
然而,當日本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歐洲各國忙于戰(zhàn)爭,唯有美國能在遠東與日本抗衡時,美國沒有因中國的主權利益受損、理想主義被破壞,而冒險與日本對抗。而且威爾遜從一開始就否定直接卷入,扮演著“謹慎的朋友”。[2]這位朋友一直遵守這條原則,從不過多的逼迫雙方,僅在日本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最后通牒后,不得不有所轉變,先后進行了幕后和公開的外交干預,提出了所謂的“不干預原則”。
一戰(zhàn)結束后的巴黎和會上,這種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更加突出。
一戰(zhàn)的結束是在美國理想主義的調停下結束的,并且提出了戰(zhàn)后世界和平的構建。這為威爾遜在中國贏得了極大的榮譽,把威爾遜視為“公理”與“正義”的化身,把巴黎和會上奪回山東權益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威爾遜身上。一大批國內的知識分子如李大釗、陳獨秀、胡適等都對威爾遜給予熱情洋溢的贊頌,把希望寄托于威爾遜的理想主義,寄托于威爾遜所倡導的國際聯(lián)盟。并且還于1919年2月,由蔡元培、熊希齡等發(fā)起成立“國際聯(lián)盟同志會”,以主張國際聯(lián)盟及援助其實行,促進其發(fā)展為宗旨。時人普遍認為,一戰(zhàn)的結束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標志著“公理戰(zhàn)勝強權”,一個正義的、和平的新世界正向人們招手。[7]
從實際情況來看,巴黎和會上的四巨頭中,因英、法、意與日本早有密約,美國成為和會上唯一可能并且有力量支持中國的國家。美國支持中國,一方面是考慮到日本在東亞的勢力已經挑戰(zhàn)到了美國在東亞的利益,美國不可能放任日本在東亞獨大,因此對于日本對中國的強烈欲望,不會熟視無睹坐等事態(tài)的發(fā)展。而且,當時威爾遜是想幫助中國的,尤其是在山東問題上。他認為山東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是外國侵入中國心臟地帶的橋頭堡,要破除日本在中國的影響,就應該破除日本在山東的非法侵占。[8]另一方面是威爾遜理想主義因素,理想主義為各國構建了一個和平時代的藍圖,美國應是這一新時代新秩序的領導者和維護者,因此其要為理想主義現身說法,讓各國相信理想主義所構建的世界新秩序,相信這一時代是美國的領導時代,展現美國的實力。
然而在中國各界都給予期望的巴黎和會上,威爾遜初期的表現給予人們以振奮,但隨著和會的進程,威爾遜考慮的各種因素和日本的威迫,威爾遜逐漸開始對日本妥協(xié)讓步,放棄其鼓吹的理想主義。甚至為了安撫日本,完成其既定的國際聯(lián)盟的組建和世界秩序的領導權,以中國山東的利益轉讓為代價來滿足日本。這讓時人大大失望,甚至由失望轉化為憤怒,五四運動就是在人們不滿和會處理中國山東問題而爆發(fā)的。
在和會初期,威爾遜還是支持和同情中國的。并且鑒于中國對德宣戰(zhàn),德國在山東的權利與所有中德條約一律廢止。因此由日本繼承德國的條約權利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日本提出對中國山東的無理要求時,威爾遜就毫不含糊的給予反對。而且在處理山東問題上,關于中國代表是否出席的問題,挫敗了日本的陰謀,為中國代表團爭取了一次辯護的機會。顧維鈞回憶說:“對中國來說,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山東問題都是一個極為突出的問題。同時,也是和會必須面對的一個棘手的問題。我們原來一直期待在會議過程中,中國能有機會被邀為自己辯護,但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在威爾遜的支持下,中國代表顧維鈞在和會上進行了一場著名的辯論。
中國代表團辯論的巨大成功,使日本極為不安,開始采取各項措施。而恰在此時,隨著和會的進程,美英法意日五國之間利益關系沖突加劇,在處理和會上的各種問題上出現分歧。其中意大利因為領土問題沒有得到滿足,以退出和會、不加入國際聯(lián)盟的方式,來表達其不滿。日本仿效意大利,也以此為方法以退為進逼迫美國,而日本所作正中威爾遜軟肋。威爾遜理想主義以構建國際聯(lián)盟為核心,建立國際聯(lián)盟是美國實現全球霸權至關重要的一步,因此威爾遜在和會上的重要任務是把各國統(tǒng)一到以美國為領導的國際聯(lián)盟里,以此來左右世界政治格局。如果所謂五大國中的兩個國家在國聯(lián)問題上采取不合作的態(tài)度,威爾遜成立國聯(lián)的計劃就難以實現,而這一計劃是威爾遜參加和會的主要目的,也是他個人事業(yè)成敗榮辱的關鍵。威爾遜面對日本的做法,不得不做已選擇,是繼續(xù)其理想主義,尊重弱小國家權力?還是選擇國家的利益,構建美國的全球策略?毫無疑問地,威爾遜選擇了國家的利益,以犧牲中國山東的利益來換取日本的讓步。
威爾遜理想主義提出的復雜時代背景,就注定這個理想主義并非所公認的理想化,其實質仍是美國為其自身服務的。并且理想主義在實施的過程中充滿著矛盾,即理想主義自身與國家利益的矛盾,這一矛盾在中國山東問題上得到了集中體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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