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葳
審辯式思維能力,與元認知能力、自我激勵、合作精神和創(chuàng)造能力并稱為21世紀最令人期待的教育成果。這些能力和特質(zhì)之間存在著交互作用,比如,審辯式思維的“價值多元”和“懷疑精神”,可以使一個人保持思想的開放性和靈活性,這不僅可以達成更有效的團隊合作,也可以激發(fā)每個人探究的動力,以及進行創(chuàng)造性發(fā)明的動力。因此,創(chuàng)造力是審辯式思維的成果之一。
中國人的文化基因中缺少審辯式思維精神,雖然在春秋戰(zhàn)國諸子思想中閃耀過理性思維的光輝,但因為幾千年的“獨尊”和“罷黜”,中國人對于審辯式思維的基因記憶大抵是恐懼和逃避。傳統(tǒng)儒學,不僅排斥異己,而且在教育方法上是只給結(jié)論,不教論證,只做經(jīng)典注釋,不許離經(jīng)叛道。這種遵循主流,跟隨圣人的思維慣性,一直延續(xù)到今天。歷史上,審辯式思維在學界主流從未正式地被研究,被倡導過。而在民間的辯論中,狡辯、詭辯被認為是智慧的象征,真正的邏輯論證卻被忽略。所以,熟悉古代典籍的胡適曾說:“讀古人的書,一方面要知道古人聰明到怎樣,一方面也要知道古人傻到怎樣。”
造成審辯式思維教育薄弱的第二個原因是長期以來實行的應試教育。應試教育的宗旨是給出“標準答案”,讓所有人都不再有問題。學者袁振國指出:“中國衡量教育成功的標準是把有問題的學生教育得沒問題,‘全都懂了;而美國衡量教育成功的標準則是把沒問題的學生教育得有問題……”應試教育不但不培養(yǎng)創(chuàng)新精神,反而在壓抑創(chuàng)新精神,不但不啟蒙,反而在愚民。我們只會告訴學生要想什么,而不敢也沒有能力告訴他們怎樣想。
“怎樣想”為什么重要?保羅和埃德爾說:“每個人都有以自我為中心的傾向,每個人都有偏見,自以為是,而且自欺,這些會成為我們思維上的缺陷,正是這些缺陷導致了歷史上一個又一個人類的災難?!北人季S缺陷更可怕和危險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思維有缺陷。治療根深蒂固的偏見和思維缺陷的一劑良藥,就是審辯式思維。布魯克菲爾德說:“當我們進行審辯式思維時,我們越來越意識到這個世界中的價值觀、行為方式、社會結(jié)構(gòu)和藝術(shù)形式的多元化。意識到這是一個多元化的世界,我們會在自己的價值觀、行為舉止和社會生活中存有謙卑的意識。我們會看到世界上其他的人,對于自己的觀念、價值和行為有著與我們同樣的確定性,但實際上他們與我們完全相反?!边@種“謙卑意識”是理性和自省生活的前提,是避免給個人、社會、民族、國家造成災難的前提。
在當今的中國社會,因缺乏思維能力而導致的惡性事件層出不窮。一個人幼年時在家庭生活中沒有養(yǎng)成人性,在學校里沒有發(fā)展思維的能力,這個人成年后就是社會的隱患。因此,審辯式思維不是只屬于領(lǐng)導者的特殊才能,它應是每個公民都必備的素質(zhì):它不只是精英教育的內(nèi)容,更是平民教育的內(nèi)容。
審辯式思維不僅有助于建設一個理性和文明的社會,而且在學術(shù)界可以建立起一個良性互動的辯論環(huán)境。通過進行有意義的爭論,論辯雙方才有可能逐漸地接近歷史的真相。這個真相既包括事實真相,也包括歷史事件產(chǎn)生的真實的意義和影響。謝小慶先生曾指出:戊戌變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西安事變、皖南事變、十月革命、羅斯福新政、合作化運動……都需要(運用審辯式思維)重新進行有意義的論證。
“審辯式思維”一詞由西方引入,但這種提倡思辨的思想方式早在兩千年以前的《中庸》一書中就出現(xiàn)了,而且有著更好的闡釋:“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睘橄`譯之流弊,建議將來在中國,把審辯式思維教育改為“五識教育”?!拔遄R”比“審辯式思維”的內(nèi)涵更豐富,它同時強調(diào)思要慎、辨需明,即不輕易地質(zhì)疑,要先豐富和充實自己,才能有效地進行提問、分辨和質(zhì)疑。新的“五識教育”不是在獨尊儒術(shù)的前提下進行,不是在唯物史觀的前提下進行,新的“五識”是真正的思想無疆界的博學、審問、慎思和明辨。
審辯式思維的理念在西方哲學上有著深遠的歷史淵源,在教育領(lǐng)域的應用和實踐也有近百年的歷史。與西方相比,中國的研究只有十幾年的時間。在學校教育中,啟動思維能力的訓練,其意義不亞于進行一次掃盲運動,因為在全球化時代,審辯式思維是一個文明人的生活能力,是一個公民的必備素質(zhì),是一個具有國際競爭力人才的基本技能。為了人自身的解放和自身的發(fā)展而施教,把失落了幾千年的審辯式思維能力還給每一個中國人,這是21世紀中國教育工作者最重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