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建文史重寫和研究綜述

姜明會

[摘 要]明代建文史重寫是明代史學史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明代建文史重寫過程的梳理，對明史和史學史都具有重要意義。對建文史重寫研究進行回顧，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足，并為以后的研究尋找落點。

[關(guān)鍵詞]明代；建文史重寫；綜述

有關(guān)建文朝歷史，由于建文帝沒有實錄，永樂年間官修的《奉天靖難記》和以此為底本修改的《奉天靖難事跡》便是明代最早的建文史。出于政治考慮，官書對建文帝以及建文朝歷史大肆歪曲、篡改，而且只是記述靖難用兵始末，沒有全面記錄建文朝歷史。這樣一部史書顯然不能令世人信服。自英宗以來，由于政治形勢日益寬松，乘著當代史編纂興起的浪潮，私人史家出于補國史之缺、表彰忠義以及懷念建文仁政等目的，以“國可滅史不可滅”相號召，開啟了持續(xù)半個明朝并波及清初的建文史重寫運動。所謂建文史重寫，即私人史家反對實錄曲筆，努力構(gòu)建真實建文史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史家以史籍的形式展現(xiàn)了建文故事的建構(gòu)脈絡(luò)，反映了明代君臣對遜國諸臣的不同態(tài)度及變化，以及明代中央與地方、皇權(quán)與文官集團之間的互動對建文史重寫過程的影響。

研究建文史重寫過程，考察地方社會和文官認同、追祀遜國諸臣在建文遜國諸臣案反正過程中的作用，梳理建文史建構(gòu)的演變脈絡(luò)，并以此為基礎(chǔ)對建文史重寫過程中的作偽和辨?zhèn)芜M行整體、系統(tǒng)的分析，對明史和史學史都具有重要意義。自楊慎、王世貞以來，明代史學考信之風興起并影響到建文史研究領(lǐng)域?？夹排c史事記載失實及作偽相伴生，《奉天靖難記》對建文帝及建文朝歷史大肆歪曲、篡改，使得考信從一開始就是建文史重寫的重要任務(wù)。再由于建文朝史料被大量銷毀，民間關(guān)于建文朝的記載多依靠口耳相傳，以訛傳訛、二次創(chuàng)作的成分很多，萬歷政府頒布褒表、恤錄遜國諸臣政策后更是有人為私利而作偽，出現(xiàn)了《致身錄》、《從亡隨筆》等系統(tǒng)作偽的偽書，辨?zhèn)卧诮ㄎ氖分貙懼芯陀l(fā)的重要。建文史重寫從來注重考證，建文史籍中有一些對建文史的零星和系統(tǒng)考證，王世貞、錢謙益、潘檉章等非建文史家對建文史也有考據(jù)，將這一系列辨?zhèn)我暈檎w，結(jié)合對建文遜國和遜國諸臣事跡等重要史事的梳理進行考察，“考鏡源流，辨彰學術(shù)”，有助于構(gòu)建真實的建文史。在明代不同的歷史時期，建文史籍編纂所采用的書法原則、有關(guān)建文君臣的評價都有變化，全面考察中央和地方、皇權(quán)和文官集團對遜國諸臣的不同態(tài)度，分析地方社會和文官在建文遜國諸臣案反正過程中的作用，可以從一個獨特的層面切實的感受明代社會的脈動、民心的向背，深化對明代歷史特點與規(guī)律的認識。

基于上述原因，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建文史重寫作為明代史學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乘著明代史學史研究日益興起的東風，相關(guān)學術(shù)成果不斷涌現(xiàn)。首先是對建文史籍學術(shù)意義的研究及考辨。吳德義《<姜氏秘史>考辨及其史料價值》，[1]考證《革除編年》與《姜氏秘史》實為同一書，并闡述了《姜氏秘史》對重構(gòu)建文史的重要史料價值。吳振漢《宋端儀<立齋閑錄>研析》，[2]以及吳德義《<立齋閑錄>對建文史研究的重要價值》，[3]兩篇文章都認為《立齋閑錄》中“革除錄”一卷就是宋端儀《革除錄》的稿本，并闡述了此卷內(nèi)容在重寫建文史和永樂早期歷史研究中的重要價值。謝貴安《試論<明實錄>對建文帝的態(tài)度及其變化》，[4]則以《明實錄》對建文帝的記載為對象，探討明代君臣對建文帝態(tài)度的差異及前后變化。劉德州《明末清初關(guān)于建文朝歷史的編纂及考證》，[5]論述了明末清初建文史重寫的背景和建文史籍的特點，并關(guān)注了建文史重寫中出現(xiàn)的作偽和辨?zhèn)巍堑铝x《試論建文史學》，[6]則從建文史學的高度，以歷史演進的方法從宏觀層面上考察了包括建文書法、建文史觀和建文歷史建構(gòu)演變在內(nèi)的明代建文史重寫特點，提綱挈領(lǐng)，資料排比十分詳實。

其次是結(jié)合時代背景探討影響建文史重寫的原因。牛建強《明代中后期建文史籍纂修考述》，闡述了政治局勢變遷對建文史重寫的影響，并分別介紹明代前中后時期建文史籍纂修狀況和特點。丁修真《士人交往、地方家族與建文傳說——以<致身錄>的出現(xiàn)為中心》，[7]運用“歷史記憶”、“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式，認為從亡說從產(chǎn)生到盛行再到沉寂，主要受到政治局勢變遷和地方文化環(huán)境影響，作偽者則從自身利益和所占有的資源——傳播網(wǎng)絡(luò)出發(fā)做主觀的努力，對從亡說的傳播推波助瀾。丁修真的研究思路令人耳目一新，從此前學者關(guān)注的政治局勢變遷的宏觀因素轉(zhuǎn)向建文史著者個人的作史動機、占有資源和地域群體等相對微觀方面探討影響建文史重寫的因素，對于探討建文史建構(gòu)中作偽及偽書的出現(xiàn)很有幫助。丁修真、夏維中《明代中期建文故事的整合與傳播——以黃佐<革除遺事>為中心》，[8]主要分析不同地域流傳的建文故事的碰撞，即士人交往對建文史重寫的影響。吳德義《政局變遷與歷史敘事：明代建文史籍編纂研究》一書，[9]在明代歷史大背景下考察建文史重寫，主要分析政局變遷對建文史編纂的影響，動態(tài)的考察建文歷史的定位與評價，對建文史籍所記載的重要史事進行考證，通過重要史事記載的演變來觸摸民心向背，探析國運興替、社會倫理的盛衰，即從社會史的角度考察建文遜國傳說的演變。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明代建文史籍的編撰》，[10]概論明代建文史籍編撰情況，在明代中后期當代史纂修勃興的背景下分析建文史重寫興起的原因，并分三個時期討論建文史籍的特點。

最后是對建文帝下落和建文朝政治的研究。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隨著地方旅游業(yè)的興起，學術(shù)界也形成了一股以地方志和游記為史料，研究建文帝遜國出亡的潮流。章光愷《建文帝結(jié)局辨--<貴州通志·前事志>建文條編者按書后》，[11]沈國華《從廣西地方志看建文帝下落之謎》，[12]李水?！?lt;徐霞客游記>載錄建文帝遺跡考述》，[13]管維良《地方志是建文帝出亡的歷史見證》，[14]都立足本地方志探討建文帝遜國出亡途徑本地方，其目的則視為本地旅游資源開發(fā)提供依據(jù)。李慶勇《建文帝在靖難之役中的敗因探析》，[15]談家勝：《江浙地主與建文新政的關(guān)系試探》，[16]晃中辰：《論建文新政》，[17]王家范《論明初對洪武政治的批評--方孝孺的政治理想與建文帝的政策改革》[18]等文章分別從建文新政、建文政府與江浙地主關(guān)系以及面對靖難的舉措等方面探討了建文朝政治。

綜合以上研究現(xiàn)狀可以看出，目前學術(shù)界對建文史研究已經(jīng)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比如一些關(guān)于建文史籍的研究，或進行資料整理，或注重史實考證，或?qū)γ髦衅谝院笠恍┧叫藿ㄎ氖芳木幾?、價值進行分析。但取得的成果還是有限的，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不足：多數(shù)成果只涉及少量的建文史籍，另外數(shù)量龐大、種類繁多的史籍與史料幾乎沒有納入考察；雖然注重史實考證，但沒有將建文史重寫過程中的作偽和辨?zhèn)我暈檎w，并進行系統(tǒng)考察；個別成果雖也論及時局變遷、地方文化環(huán)境、士人交往與建文史重寫的關(guān)系以及建文史籍的特點，但并沒有在社會與國家關(guān)系視野下系統(tǒng)考察中央與地方、皇權(quán)與文官集團的互動對建文史重寫的影響。是以推測建文史研究應(yīng)該會向以下三個方面發(fā)展：第一是對建文史籍的研究，應(yīng)該對大量史籍和史料進行清理，考鏡源流，辨彰學術(shù)，并系統(tǒng)考察建文史重寫過程中考證及辨?zhèn)问?。第二是對建文史的研究，包括建文朝政治、建文君臣事跡，靖難之役等等，以歷史演進的視角系統(tǒng)梳理建文史的建構(gòu)過程，重建被有意歪曲、篡改的建文史，以構(gòu)建真實的建文朝歷。第三是探究影響建文史重寫的因素。在國家與社會關(guān)系的視野下動態(tài)考察中央與地方、皇權(quán)與文官集團之間的互動對建文史重寫的綜合影響，立體展示建文史重寫過程。

參考書目：

[1]吳德義.<姜氏秘史>考辨及其史料價值[J].故宮博物院院刊，2010（3）.

[2]吳振漢.宋端儀<立齋閑錄>研析[J].國立“中央”大學文學院人文學報，2003（2）.

[3]第十一屆明史國際學術(shù)討論會論文集[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879-885.

[4]謝貴安.試論<明實錄>對建文帝的態(tài)度及其變化[J].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學報，2010（3）.

[5]劉德州.明末清初關(guān)于建文朝歷史的編纂及考證[J].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6）

[6]吳德義.試論建文史學[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2）.

[7]丁修真.士人交往、地方家族與建文傳說——以<致身錄>的出現(xiàn)為中心[J]史林，2011（3）.

[8]明代中期建文故事的整合與傳播——以黃佐<革除遺事>為中心[J].安徽史學，2012（6）.

[9]吳德義.政局變遷與歷史敘事：明代建文史籍編纂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

[10]楊艷秋.明代史學探研[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11]章光愷.建文帝結(jié)局辨：<貴州通志·前事志>建文條編者按書后[J].貴州文史叢刊，1985（5）.

[12]沈國華.從廣西地方志看建文帝下落之謎[J].河池師專學報，198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