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冊封使陳侃于1534年出使琉球,歸來后撰有《使琉球錄》一書。書中詳細記載了琉球社會的政治制度、經(jīng)濟貿(mào)易和社會風俗等,糾正了以往史書諸多的錯誤,對其后的冊封使有很大的借鑒作用,也為今人研究中琉關(guān)系史的重要史料。
[關(guān)鍵詞]陳侃;《使琉球錄》;琉球社會
古代琉球(今日本沖繩),為中國東南海上的一個島國。中國與其來往始于何時,尚難于定斷。洪武五年(1372),太祖朱元璋遣楊載詔諭琉球,中山王(當時琉球分為中山、山南、山北三個小國)察度遣其弟泰期奉表入貢,中琉建立了正式的邦交關(guān)系。中國對其冊封始于永樂二年(1404),成祖朱棣遣行人時中赴琉球吊祭察度,“賻以布帛,遂詔武寧襲爵”[1]。到嘉靖十三年(1534),陳侃作為中琉歷史上第十一次冊封的使臣出使琉球。
陳侃,字應(yīng)和,浙江省鄞縣人,弘治二年(1489)生,嘉靖五年(1526)進士登第,授行人司行人,十一年(1532)升吏科左給事中出使琉球。[2]“使琉球,與使他國不同。安南、朝鮮之使,開讀詔敕之后,使事畢矣。陸路可行,已事遄返,不過信宿?!绷鹎蛟诤M猓瑑苑馐挂蚰巷L而發(fā)、候北風而歸,這使陳侃有充足的時間深入了解琉球社會,“因待風坐三月而后行,無所事事,因得訪其山川、風俗、人物、起居之詳,杜撰數(shù)言,遂成一錄”,此錄即為傳世的《使琉球錄》。雖然陳侃出使前明朝對琉球已有十次冊封,但均無使錄流傳。陳侃只好認真閱讀了《一統(tǒng)志》、《星槎勝覽》等書籍,出使后發(fā)現(xiàn)諸多記載與事實不符,“凡載琉球事者,詢之百無一實”,于是以按語的形式,對其訂正。如《集事淵?!酚涊d:“琉球,與泉州之島曰彭湖者,煙火相望”。陳侃指出:“琉球去彭湖不下數(shù)千里,山川出云,蜃氣作霧。則光景且伏矣,煙火可得而相望乎。”這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中國人對琉球社會的模糊認識,此書對其后的冊封使也有很大的幫助,郭汝霖道“首訪是錄,如獲梯航”,“惟錄是據(jù)”[3]。書中記載的內(nèi)容豐富翔實,從政治制度到經(jīng)濟貿(mào)易,從社會風俗到文化教育,不一而足,較為全面地反映了當時的琉球社會。
一、政治制度
陳侃對琉球社會政治制度的記載相對簡略,僅有官制、俸祿制度和律法的記載?!巴踔聞t王親,尊而不與政也;次法司官、次察度官,司刑名也;次那霸港官,司錢榖也;次耳目之官,司訪問也,此皆土官而為武職者也。若大夫、長史、通事等官,則專司朝貢之事,設(shè)有定員而為文職者也?!笨芍?,當時琉球官職的設(shè)置相對簡單,側(cè)面反映出其“政令簡便”的局面。職官實行俸祿制度,“王及臣民各分土以為祿食,上下不交征”,“各食分土”。律法是琉球政治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陳侃的記載來看,琉球國雖小,但律法甚嚴,“凡有竊物者即加以劓剕之刑,人誰敢犯”。關(guān)于兵制,陳侃并無提及,這主要是因為冊封使到琉球時多為和平的環(huán)境,僅看到王宮的侍衛(wèi)和典式中的禮儀士兵,對琉球的兵制了解不多。但對琉球的兵器則略有記載“所用兵器,如刀劍、弓矢之類,亦嚴利勁直。弓稍長,如握檐,射則樹于地而兩手彎之,矢可至二百步許。盔甲制以皮革,進退節(jié)以金鼓。”可見,當時士兵用的裝備較為原始、簡單。
二、經(jīng)濟貿(mào)易
琉球國處在海中,自然資料匱乏。農(nóng)業(yè)方面,土地貧瘠,“厥日沙礫,不肥饒,是以五榖雖生,而不見其繁碩也”;物產(chǎn)稀缺,“無斗鏤樹,亦無胡椒”,“無熊、羆、豺狼、虎、豹等猛獸”,“不畜犬,亦鮮鵝、鴨,鶯、燕、鸛、鵲之族俱無?!边@在后來使錄中也多有提及,郭汝霖記:琉球“多沙石,山亦崆峒,土薄瘠,物產(chǎn)牛羊雞豚之類多瘦削而不堪用?!盵4]
商業(yè)貿(mào)易方面,陳侃對其的評價是:“地無貿(mào)殖,是以商賈不通。”琉球資源貧乏,物產(chǎn)稀少,許多進貢明朝的物品如胡椒、蘇木、香料等都是向東南亞諸國購買而來的。如正統(tǒng)六年(1441),“琉球國通事沈志良、使者阿普斯古駕船載瓷器等物往爪哇國買胡椒、蘇木等物”。[5]弘治十七年(1504),“琉球國遣人往滿剌加國收買貢物,遭風未回,致失二年一貢之期”[6]。但是否真的“商賈不通”呢?其實自中琉建交以來,琉球的對外貿(mào)易有了很大的發(fā)展,明政府為幫助其來朝貢,派出善操舟的“閩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僅從《使琉球錄》中,我們便可窺視琉球與他國貿(mào)易的痕跡,“其南番酒,則出自暹羅”;“通國貿(mào)易,惟用日本所鑄銅錢”;“至于蘇木、胡椒等物,皆經(jīng)歲易自暹羅、日本者?!睋?jù)朝鮮領(lǐng)議政申叔舟1471年撰寫的《海東諸國記》道:琉球“地窄人多,以海舶行商為業(yè),西通南蠻、中國,東通日本、我國,日本、南蠻商舶亦集其國都海浦,國人為罷肆,浦邊互市”。[7]《明實錄》也載,嘉靖二十一年(1542)“漳州人陳貴等私駕大舡下海通番,至琉球,為其國長史通事蔡廷美等招引入港,適遇潮陽海船,爭利,互相殺傷”。[8]可見,當時琉球不僅到別國貿(mào)易,還有中國、日本的商船到琉球通商。因此筆者認為,陳侃對于琉球?qū)ν赓Q(mào)易狀況的記載欠準確。
手工業(yè)方面,陳侃記載了制陶、釀酒、紡織三方面。琉球國陶瓷制造業(yè)落后,所以陳侃直言“人不善陶”。造酒“則以水漬米,越宿令婦人口嚼、手槎取汁為之,名曰米奇,非甘蔗所釀,亦非美姬含米所制?!边@里陳侃記載的比較含糊,婦人不過把米嚼數(shù)口,并非全程均嚼米,其后出使的夏子陽記載:“然初釀時,必婦人將米先嚼數(shù)口而后繼之以椿米之末,傳謂始自女神所制,幫取類如此”。[9]琉球的紡織工藝落后,唯有麻紡織品,“紅女織衽,惟事麻縷”,這種情況持續(xù)到清康熙年間仍沒多大的改觀。
三、社會風俗
(一)生活起居:飲食起居是琉球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陳侃對其記載極為豐富。服飾方面,受自然條件的影響,“衣則大袖寬博”。服飾與民族也有密切的聯(lián)系,有琉球人與漢人之分,琉球“男子不去髭,亦不羽冠,但結(jié)髻于首之右。凡有職者,簪一金簪;漢人之裔,髻則結(jié)于發(fā)之中。”受等級制度的影響,其服飾以顏色來區(qū)別身份的高低,琉球與漢人“俱以色布纏其首,黃者貴、紅者次之、青絲者又次之,白斯下矣”,而“足則無貴賤,皆著草履”。陳侃對琉球婦女的裝扮的記載最為細致,婦人“以墨黥手,為花草、鳥獸之形,而首足反無飾。髻如童子之角總于后,而簪珥不加”,“其貴家大族之妻,出入則戴箬笠……俱無布帽、毛衣、螺佩之飾?!蓖ㄟ^這些記載,我們可以了解歷史上琉球婦女的穿著頭飾等。飲食方面,盡管琉球“多野馬、牛、豕”,但因資源貧乏,百姓生活艱辛,出現(xiàn)了“牲雖賤,人有終歲不獲食者”的現(xiàn)象。
建筑方面,陳侃對宮庭建筑、民居都有詳細的記載。但無論宮庭還是民居,都比較樸素,宮庭“殿宇樸素,亦不雕禽刻獸以為奇”。但也有體現(xiàn)人工設(shè)計和自然風光的結(jié)合,“王之宮室,建于山巔……門外有石砌,砌下有小池。泉自石龍口中噴出,名曰瑞泉?!背酥?,宮庭建筑還與風水有關(guān),“王之居舍,向南者七間、向西者七間;以南者舊制不利于風水,反以西者為正殿?!泵耖g建筑較為簡陋,“富室貴家,僅有瓦屋二、三間;其余則茅茨、土階,不勝風雨飄搖之患?!背鲂蟹矫妫鹎蚴且粋€守禮之邦,國王出入“乘肩輿,非木獸;以十六人扛之。傘蓋,用五色。從者數(shù)百人,鼓吹導(dǎo)前,戈矛擁后;乃以土珠小團扇四柄、貼金葫蘆一對為儀衛(wèi)”;而貴家大族之妻出入“則戴箬笠,坐于馬上,女仆三、四從之”。
(二)宗教信仰:琉球“俗畏神,神皆以婦人為尸;凡經(jīng)二夫者,則不之尸矣。王府有事,則哨聚而來;王率世子及陪臣,皆頓首百拜。所以然者,以國人凡欲謀為不善,神即夜以告王,王就擒之。”從記載來看,琉球人信奉女神,神職主要由女性擔任,而且其對琉球國的政治影響很大,是國家安全的保護神。而佛教自13世紀傳入琉球,到嘉靖年間已佛寺林立。陳侃記曰:“夷俗尚佛”。佛寺成了除王宮之外,琉球最重要的建筑,“寺在王宮左右,不得輕易往來。有曰天界寺、有曰圓覺寺,此最巨者;余小寺不暇記。二寺山門、殿宇弘敞壯麗,亞于王宮。正殿五間,中供佛像一座,左右皆藏經(jīng)數(shù)千卷。”
四、文化教育
琉球國有自己的文字,《使琉球錄》中收錄了り、に、き等45個文字,在《夷語附》一節(jié),陳侃用漢字注明其發(fā)音,如“山”讀作“牙馬奴”,“雞”讀作“它立”。以此推測,當時琉球國民間主要講古日語、書寫古日文。雖然琉球有自己的文字,卻沒有自己的書籍,“國無典籍”,所以難以追述其歷史。教育方面,琉球國重視人才培養(yǎng),為適應(yīng)與中國交往的需要,學(xué)習(xí)漢字的人很多,“陪臣子弟與凡民之俊秀者,則令習(xí)讀中國書,以儲他日長史通事之”,其他人則“從倭僧學(xué)書番字”。琉球國還選派學(xué)業(yè)優(yōu)秀者赴中國留學(xué),如蔡廷美、鄭賦、梁梓等“曾北學(xué)中國授業(yè)名儒,今皆補為長史、都通事等官。”這些學(xué)成回國的留學(xué)生通常都得到琉球國王的重用,他們在傳播漢文化,治理國政,加強中琉間的關(guān)系等方面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結(jié)語
固然,書中反映的并非琉球社會的全部,因居留時間有限、活動范圍受到限制,陳侃也不可能全面觀察到各個方面,但《使琉球錄》仍是琉球社會的真實寫照。況且書中所記內(nèi)容大部分為陳侃的親身經(jīng)歷,“凡道途山川風俗人物之實、起居日用飲食之細,皆得諸耳目之所親究”,真實性較大。因此透過《使琉球錄》,我們可以了解到當時真實的琉球社會。
參考文獻:
除注明外,其他均引自:陳侃.《使琉球錄》[O].國立北平圖書館善本叢書第一集,明嘉靖刻本影印.
[1][5][6][8]李國祥主編.《明實錄類纂·涉外史料卷》[M].武漢出版社,1991年,438頁,467-468頁,489頁,496頁.
[2](清)董沛纂.張恕修.《鄞縣志》[O].光緒三年修刊本.第36卷人物傳十一,14頁.
[3][4]殷夢霞.賈貴榮主編.《國家圖書館藏琉球資料續(xù)編》(上)[G].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1頁,147頁.
[7]米慶余.《琉球歷史研究》[M].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53頁.
[9]夏子陽.《使琉球錄》[M].臺灣大通書局,1970年,261頁.
作者簡介:徐慕君:女,福建師范大學(xué)閩臺區(qū)域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方向為亞太區(qū)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