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規(guī)范、信任:基層群眾工作創(chuàng)新落實的三重維度
——對嵊州“民情微群”實踐的調查研究

□ 馬思遠

一、群眾工作的時代困境

隨著改革開放的縱深推進，群眾工作的主體、環(huán)境、內涵、要求都在發(fā)生深刻變化。就基層而言，群眾工作正面臨著種種新情況:一是群眾主體的現(xiàn)實分化和離異。市場經濟的深入發(fā)展導致社會價值觀的多元呈現(xiàn)和群眾利益訴求的“碎片化”，以前鐵板一塊的社會群體正在被分化、離異，社會結構日趨復雜化。二是群眾訴求的多樣與交織。突出表現(xiàn)為群眾的經濟利益訴求、社會利益訴求、政治利益訴求等訴求多樣，并相互影響、綜合交織。三是基層民主意識的增強與泛化。民主法制時代，群眾的維權意識、民主意識、法制意識顯著增強，但由于個體認識和理解的差異，導致民主意識的泛化，維權手段不規(guī)范、不合理，甚至演變成不正當的群體事件。四是干部評價權重的“倒置”與反差。干部代表群眾行使權力，是人民的公仆，然而受授權方式的影響，干部重對上負責輕對下負責的現(xiàn)象普遍，這種干部評價體系中權重分量的“倒置”，導致實際中往往形成組織認可與群眾公認的反差。五是干群關系的疏遠和緊張。長期執(zhí)政暴露出的作風問題，尤其是黨風廉政問題，使黨和政府的公信力受到質疑，干部形象被“丑化”，部分地區(qū)干群關系疏遠和緊張。這些情況在主體關系“扁平化”、信息內容“海量化”、表達權益“自由化”的網絡偏好影響下，在網絡信息時代公開性、廣泛性、時效性、直接性、平等性的呼喚下，在網絡虛擬和社會現(xiàn)實的對接中，不斷趨于擴大，凸顯矛盾尖銳性，且完全暴露于公眾，成為當前黨和政府無法回避和遮掩的問題，甚至有“倒逼”態(tài)勢，這使得群眾工作的困境不斷加劇:比如網絡成為形成公眾意識主流的新領地，網絡意見領袖出現(xiàn)，網絡輿論壓力“爆炸”，沖擊政府公權力，消弱群眾政治信任;網絡成為群眾監(jiān)督的大平臺，網絡監(jiān)督蔚然成風，網絡反腐成為社會焦點，“群眾極化現(xiàn)象”①“群體極化”指群體中原已存在的傾向性通過相互作用而得到加強，使一種觀點朝著極端的方向轉移。詳見杜飛進．網絡時代與群眾工作:略論網絡環(huán)境下群眾工作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J］．學習與探索，2012(9)．更加速群眾對干部的情感背離和干群關系的對立;網絡成為公眾訴求的集聚地，反映社會矛盾沖突的新載體，群眾訴求的反映與宣泄得不到及時回應就會爆發(fā)“網絡群眾運動”，加劇群眾工作的復雜性。干群關系的疏遠和緊張，政府公信力面臨的“塔西佗陷阱”②塔西佗陷阱(Tacitus trap)是指當一個部門失去公信力時，無論是說真話還是假話，做好事還是壞事，都會被認為是說假話、做壞事。挑戰(zhàn)，而當前有些干部卻對群眾工作產生本領恐慌、不知所措、無從下手，這就是當前基層群眾工作的時代困境。

如何破解群眾工作的困境，密切黨群干群關系，重塑群眾政治信任，提升黨的執(zhí)政能力，已成為當下一個極具普遍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的問題。本文通過考察與此相關的一項地方實踐——嵊州市“民情微群”，旨在探討網絡信息環(huán)境下，基層群眾工作的創(chuàng)新動力來源，網絡群眾工作的要素及其內生關系，“民情微群”實踐與黨群社會資本的積累及其對破解當前群眾工作困境的作用。

二、“民情微群”的要素設計及社會效果

“民情微群”顧名思義就是利用微博平臺將傳統(tǒng)的群眾工作“搬”到網上。官方將其定性為是“一條新時期鄉(xiāng)鎮(zhèn)(街道)干部密切聯(lián)系服務群眾的新途徑”［1］、“搭設新時期干部‘連心橋’”。［2］其實踐思路是利用微群信息發(fā)布平臺，圍繞“為民、透明、高效”的基層組織建設目標，通過合理組建、公開運作、規(guī)范管理使之具備黨政信息公開、民情民意反映、工作推進監(jiān)督、民生實事服務四大公共服務功能，成為基層黨委政府體察民情，關注民意，解決民困的新渠道。

1、“民情微群”的要素設計

一是以“鎮(zhèn)、村、戶”三級聯(lián)動為內容的“微群”平臺。即在鎮(zhèn)、村、戶層面組建“民情微群”信息發(fā)布平臺，通過在“鎮(zhèn)、村、戶”三級聯(lián)動，不斷擴大微群的覆蓋面。在鎮(zhèn)級層面，要求鄉(xiāng)鎮(zhèn)(街道)機關、事業(yè)單位全體干部職工開通實名微博加入微群。村級層面，發(fā)動村兩委會班子成員、社區(qū)、企業(yè)社會組織黨組織負責人，各級黨代表，開通實名微博加入微群，并以遠程教育站點、大學生村官、基層黨組成員和熱心人士為依托，在村(社區(qū))、企業(yè)、社會組織等建立一批“民情信息發(fā)布點”，擴大信息發(fā)布網絡覆蓋面。在農戶層面，通過宣傳引導，發(fā)動黨員群眾開通微博加入“微群”。目前，全市已建立23個“民情微群”、3000多用戶，已實現(xiàn)全區(qū)域覆蓋。二是以“機構、職責、要求”三個明確為內容的推進辦法。各基層黨委政府成立“民情微群”領導小組，確立一把手負責、黨群線分工負責的職責體系。并明確信息發(fā)布范圍和要求，規(guī)定“微群”成員發(fā)布的信息僅限于上級有關精神、國家法律法規(guī)、黨委政府決策、工作動態(tài)信息、個人思想感悟、時政分析評論、基層社情民意、群眾困難訴求③全市鄉(xiāng)鎮(zhèn)(街道)微群的信息欄目設置一般遵循“常規(guī)+特色”的模式，按照地區(qū)特色，因地制宜，按需設計。從功能角度看，主要有五大板塊:一是黨務政務公開(包括“公務之窗”、“文件通知”、“近期關注”、“政策問答”、“月度計劃”等欄目);二是干部工作監(jiān)督(主要分為日常監(jiān)督和專項監(jiān)督。日常監(jiān)督有“干部工作動態(tài)”、“工作周報”、“一周小結”、“村監(jiān)會工作動態(tài)”、“每周工作動態(tài)”等;專項監(jiān)督有“聚焦金庭‘四大推進’工程”、“重點工程進度”、“雙清工作”、“三改一拆”、“安全生產”);三是民情民意反映(主要分為民情反映和民意表達。民情反映有“民情檔案”、“熱點話題”、“企業(yè)動態(tài)”、“走訪日志”、“干部駐村手記”、“魅力黃澤”、“美麗通源”、“鄉(xiāng)間小故事”、“風土人情”、“北漳人文”、“民情直通車”等;民意表達有“黨代表建言”、“黨代表工作室”、“建議訴求”、“訴求反映”等);三是民生實事服務(包括便民咨詢、民生實事和科普宣傳，便民咨詢有“便民服務”、“網上便民中心”、“投石問路”等，科普宣傳有“微主課”，民生實事有“現(xiàn)場辦公”等)。。要求信息發(fā)布內容真實及時，不得違法違紀。三是以“登記、反饋、督查”三項制度為內容的管理制度。登記制度，即設立“民情微群”工作臺賬。專人負責對微群中群眾反映的問題訴求、提出的意見建議進行登記，登記內容要求詳細到反映時間、反映人、反映內容、處理人員、處理情況、反饋時間等項目。反饋制度，即細化強化信息受理反饋程序與要求(如圖所示)。督查制度，要求鄉(xiāng)鎮(zhèn)(街道)將“民情微群”工作納入干部考評，定期督促檢查，確保每個干部實事求是地反映工作動態(tài)，及時處理民意訴求。為真實反映干部群眾工作的民意，北漳鎮(zhèn)還設計了“為民服務評價體系”，借助“民情微群”平臺探索群眾對干部的逆向考評。四是以“進村入企、民情微群、現(xiàn)場辦公”三線并行為內容的互動機制。就是將網上的“民情微群曬訴求”與網下的“進村入企拉家常”、“下村現(xiàn)場辦公”①“進村入企拉家常制度”是鄉(xiāng)鎮(zhèn)(街道)干部駐村工作制度的延伸，要求基層政府每名班子成員每周至少下村2次，每月走訪農戶30戶以上，駐村干部面上要去對所聯(lián)系的村或區(qū)域的所有在家農戶進行一次全面走訪，并記錄農戶信息登記表，各縣干部也要對相應群體進行集中走訪。同時各鄉(xiāng)鎮(zhèn)(街道)根據實際每周設定一次為下村日，鼓勵引導鄉(xiāng)鎮(zhèn)干部利用駐夜時間夜訪農戶。“進村入企”走訪中反映的問題，收集的民意和群眾訴求要求在“民情微群”中“駐村干部手記”專欄里發(fā)布?！艾F(xiàn)場辦公制度”是本著讓便利群眾、節(jié)省群眾進城成本、就地解決問題的原則，要求鄉(xiāng)鎮(zhèn)(街道)黨政班子成員定期以“多渠道告知、組團式聯(lián)動、分流式辦理、全方位考查”方式下基層進行現(xiàn)場辦公，并采取馬上辦、承諾辦、研究辦等措施實現(xiàn)快速有效地處理。事后及時梳理現(xiàn)場受理的問題訴求、意見建議，在“民情微群現(xiàn)場辦公”專欄進行發(fā)布并反饋答復。相結合，形成制度，使“民情微群”成為反映民情民意、處理民困矛盾的載體，實現(xiàn)網上與網下互動，使網絡虛擬社會與現(xiàn)實社會有效銜接。

“民情微群”信息受理反饋流程圖

2、“民情微群”的社會功效

作為群眾工作的一線平臺，“民情微群”直面當前群眾工作面臨的種種新情況、新問題，在大膽“試水”群眾工作新方法，不斷積累與完善自身實踐經驗的過程中，彰顯出巨大的社會功效:

第一，“民情微群”已成為網絡群眾工作的重要渠道。作為基層群眾工作的創(chuàng)新方式，“民情微群”最大的功效就在于將傳統(tǒng)的群眾工作平臺搬到了網上，使“民情微群”成為集黨政宣傳、教育引導、便民服務、民主監(jiān)督于一體的群眾工作新載體，強化了對社會正面信息的引導。

北漳鎮(zhèn)黨委副書記屠左萍:針對一些情況較為復雜的矛盾糾紛我們把它“曬”在網上，讓大家圍觀、討論，評理。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上次張婆塢村民單某發(fā)生仗勢強占村民鄒某土地種植苗木的事情，據了解兩家多年前屢次發(fā)生爭吵打架事件，是比較難做工作的。我們把事情來龍去脈、調解過程都放在網上，讓大家來評評理。放到網上后，一些知道情況的人就會提供情況，誰對，誰不對，大家對蠻橫霸道、無理取鬧的人形成輿論譴責，大家都說他不對，他也就不會再鬧了。

可見，通過網上問答、思想交流、討論評判等方式，“民情微群”已強化了群眾工作的引導教育職能。而基于網絡圍觀評判而達成的有限理性，也正昭示著公民意識的培育與發(fā)展。

第二，“民情微群”促進干部轉變工作作風，有效改善黨群干群關系。一方面，“民情微群”網上“直播”黨委政府的政策、干部的工作動態(tài)的做法使群眾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基層黨委、政府工作面貌，拉近了干群距離。另一方面，強調通過走訪求證民意，開展現(xiàn)場辦公解決問題的工作方式，也迫使干部主動與群眾溝通、與群眾交流，在交流中發(fā)現(xiàn)問題，在協(xié)商中解決問題，進而消除隔閡，密切黨群、干群關系，重塑基層政治信任。

“以前只知道鄉(xiāng)鎮(zhèn)干部一杯茶，一張報紙，沒什么事好做的，沒想到他們每天這么忙?！贝迕裥炷?。

北漳鎮(zhèn)黨委書記黃明輝:“一臺電腦就是一個民生反映點，困難不一定都能解決，但讓老百姓知情，看到求解的過程，相互理解就能容易些?！?/p>

北漳鎮(zhèn)黨代表在微群里反映高風上彥坂村在冊村民220余人，因班車未通給村民、特別是在讀學生出行帶來不便。第二天一早鎮(zhèn)黨委書記、副鎮(zhèn)長便商討辦法，并在第一時間把不能通車原因解釋給了王傳根，王傳根說“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通車我也理解了?？吹筋I導干部真正是在為老百姓想辦法、謀福利，就算困難一時難解除，我們心里也好受。”

第三，“民情微群”影響了鄉(xiāng)村社會治理方式的進一步改善，提高了治理績效。在傳統(tǒng)的鄉(xiāng)鎮(zhèn)——村社會治理模式中，層級制、命令式是其明顯特征，而“民情微群”采用了扁平制、互動式的方式，基層黨委政府在微群中直觀、全面、細致地了解基層信息，并通過互動溝通、反饋意見，從而使得公共決策有了可靠的依據和論證的過程，促使基層公共決策更科學更親民。如市政府為推進2012年十大民生實事工程，在微群上開設專欄對撤銷37省道收費站這一實事問政于民，結果超過八成的網民要求撤銷該站，市政府吸納群眾意見，努力克服財政收入減少、職工分流等困難，撤銷該站方便群眾通行。仙巖鎮(zhèn)為開好黨代會，在微群中開設“黨代會專欄”問計于民，征求到群眾關于本地經濟發(fā)展、民生實事等方面的意見建議220余條，并將之吸納到該鎮(zhèn)黨代會報告的思路中，使黨代會決策更加科學，形成了干群共謀發(fā)展的良好氛圍。金庭鎮(zhèn)開設了“四大推進工程”等欄目問需于民，盡可能使政策措施與群眾訴求達成一致，使得一處歷史性政策處理工作得到了徹底解決。

同時基于微群信息反映靈敏迅速的特點，一些潛在危機被及時發(fā)覺和處理，有效維護基層安全與穩(wěn)定。

雅璜鄉(xiāng)黨委副書記沈潛在路上用手機發(fā)了一條微博:“呼吁，希望有關部門重視:石磺之雅璜公路崎嶇多彎視線不明，極易發(fā)生交通事故，要求交通管理部門在公路相關彎道安裝凸鏡，減少事故?！蓖ㄟ^微群之間轉發(fā)，這條微博很快收到了關注，嵊州市公路局當天便打來電話查問情況，第二天，公路段負責人趕到雅璜現(xiàn)場勘查，一周后3個凸鏡豎立在了雅璜的山路上。

可見民情微群對鄉(xiāng)村治理績效不僅僅表現(xiàn)在能協(xié)助鄉(xiāng)鎮(zhèn)基層政權準確把握村情，而且還具備了消除危險因素，保障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等方面。

三、“民情微群”的生成動力:內源性動力與外源性逼迫的雙重選擇

“民情微群”的源起、發(fā)展，很大程度上是來自黨政領導的強勢推進，這種強勢推動的背后折射出的卻是當前群眾工作本質回歸和新型社會關系的“倒逼”，這兩股力量成為貫穿“民情微群”形成、發(fā)展的雙重力量——內源性動力和外源性逼迫。

1、“民情微群”的內源性動力:群眾工作的本質回歸

內源性動力，即基于主體意識能動而自發(fā)形成的積極力量。從“民情微群”的形成來看，內源性動力在于:

一是政府轉型、群眾工作改進的現(xiàn)實取向。一方面，隨著政府由管控型向治理型轉變，政府的社會管理理念也經歷了從單一到全面，從管理到服務，從一元到多元，從控制到協(xié)商，從事后到事先，從簡單到綜合的轉變，社會管理的核心回歸到了民生本質，因此，聽民聲、取民意、連民心、充分尊重群眾，發(fā)揮群眾自治功能，寓“管理”于“服務”，寓“監(jiān)督”于“參與”，用“對話”來替代“對抗”，用“維權”來促進“維穩(wěn)”就成為群眾工作的變革要求和改進的現(xiàn)實取向。另一方面，任何一個新媒體的出現(xiàn)與傳播既是政府公共關系治理的對象，也是政府進行社會管理的必要手段?；谖⒉┰谏鐣浾撝械奶厥獾匚缓蛷姶蟮纳鐣绊懥?，微博也勢所必然地成為群眾工作的重要途徑和重要領地。

二是干部作風建設的強勢推進。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如果不堅決糾正不良風氣，任其發(fā)展下去，就會像一座無形的墻把黨和人民群眾隔開，黨就會失去根基、失去血脈、失去力量?！保?］長期執(zhí)政所形成的作風問題和腐敗問題與改革攻堅時期的作風要求都使得作風建設處在更加突出的位置①中央的“八項規(guī)定”、浙江省出臺“五個禁止”以及日益嚴厲的反腐措施等等這些舉措都表明作風建設已成為新任領導集體的施政著力點。。牢固樹立群眾觀點，堅定群眾立場，堅持群眾路線，反對官僚主義和命令主義，保障“為民、務實、清廉”的作風本質，成為當下轉變干部作風建設的核心指向，作風建設和群眾工作緊密結合，作風建設具體而嚴格的要求逐步納入到干部日常工作、考核體系之中，并趨于常態(tài)化、制度化傾向，亦成為群眾工作回歸“原貌”的巨大力量。

三是“民情日記”的經驗延續(xù)。早在上世紀90年代，嵊州市雅璜鄉(xiāng)就誕生了以“串百家門，知百家情;解百家難，連百家心;辦百家事，致百家富”為宗旨的“民情日記”，以“記民情——想民心——議民事——幫民富”為主線的群眾工作活動，敦促基層干部走出辦公室，下基層、問實情、出點子，帶領群眾干，幫助群眾富。此項做法得到中央領導的肯定。這種主動下基層，走進群眾、深入群眾、問需于民的群眾工作經驗傳統(tǒng)已積淀成為嵊州市群眾工作傳統(tǒng)經驗，對“民情微博”的誕生和發(fā)展起到了積極有力的推動作用。

2、“民情微群”的外源性逼迫力量:新型社會關系的“逼迫”

外源性力量，即由外部客觀原因而激發(fā)的主體能動性?！懊袂槲⑷骸钡耐庠葱粤α坑袃蓚€:

一是基層“懸浮”型政權的解困。周飛舟通過對稅費改革的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事權、財權上收使得位于行政管理體系末端的鄉(xiāng)鎮(zhèn)政權對于鄉(xiāng)村社會行政控制路徑不復存在，干群關系日益疏離，控制力大為削弱，國家政權“懸浮”于鄉(xiāng)村社會之上①鄉(xiāng)鎮(zhèn)政府在改革前的實際職能被概括為“要錢、要糧、要命”三要政府，即收取稅費、訂購糧和開展計劃生育。訂購糧自90年代后期基本名存實亡，計劃生育工作也隨著社會發(fā)展和人口素質的提高變得不那么困難，現(xiàn)在最困難的“要錢”任務也被稅費改革一舉取消。這導致鄉(xiāng)鎮(zhèn)干部對群眾的工作基礎已不復存在，干群關系的聯(lián)系路徑消失，干部沒事做，也不用做。干群關系的疏離，使國家對鄉(xiāng)村社會的控制大大削弱，導致整個國家政權“懸浮”于鄉(xiāng)村社會之上。詳見周飛舟．從汲取型政權到‘懸浮型’政權:稅費改革對國家與農民關系之影響［J］．社會研究，2006(3)．。這意味著依托行政職權做好群眾工作的路徑已不復存在，基于行政強制產生的群眾對基層政權依附關系徹底瓦解。這種體制性矛盾是造成當前干群關系疏離的制度性原因。因此，解困“懸浮”型政權的關鍵就在于找到一個工作載體，以解決基層群眾工作的路徑缺失與內容空白問題?；谶@樣的要求，“民情微群”應運而生。其運行機理就是通過信息公開、強化群眾監(jiān)督，激發(fā)了干部群眾工作的內動力。干部工作網上曬，群眾同事監(jiān)督評判，領導“群上評工作”、“微群點名”等形式，迫使基層干部主動深入群眾，去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用群眾的話說:(“民情微群”)“‘倒逼’村鎮(zhèn)干部到村民家里去、到田間地頭去。不然寫不出真實情況，沒法真正解決困難。這些都‘曬’在網上，干部之間一比較，‘先進’‘后進’就出來了。弄虛作假就更不行了，這么多雙眼睛天天盯著呢!”

二是網絡公共空間的“倒逼”。闕天舒認為網絡問政的核心問題是由于網絡公共空間快速膨脹而產生的“公共輿論”和“公共安全”應對，其最終結果是催逼政府對網絡的應對由單一的掌控型政府向參與型、服務型、回應型、法治型、監(jiān)督型、責任型政府轉變，其實質是倒逼政府的價值理念(政府建立起來的初衷是為尋求人們整體的福利)、權力實質(原先主體單一、方向單一、方式簡單的管理模式面臨解構危機，尋求多方參與互動、協(xié)調的治理模是當前政府的唯一選擇)和基本功能(要求政府工作應以群眾需求為出發(fā)點，便民利民為目標，提高工作效能，政府功能由官僚式轉為服務式)的回歸②互聯(lián)網技術與現(xiàn)代通訊技術的整合發(fā)展，使得原本網絡公共空間不斷膨脹，網絡中的虛擬空間和現(xiàn)實社會中的私人領域由原先的彼此分離走向現(xiàn)在的相互交疊，衍生出“公共輿論”和“公共安全”兩大核心因素:一方面，基于網絡公共空間信息交流、公民批判和政治參與而形成的公民有限理性及網民對公平、回應與參與等政治訴求成為公共行政政治倫理的重要元素。網絡輿論的強大影響，倒逼政府的公共管理價值取向由單一的效率目的轉向公平與效率雙重價值目標，迫使政府轉型為參與型政府、服務型政府和回應型政府。另一方面，網絡的開放性與隱蔽性，迅速性與遲滯性，虛擬性和現(xiàn)實性的雙重特點，以及實踐中網絡無限膨脹和失范效應也帶來了公共安全問題。網絡問政考驗的不僅是政府對網絡公共輿論的應對能力，更加考量的是公正公共安全問題的處置能力，因此，法治型政府、監(jiān)督型政府、責任型政府是網絡空間膨脹基于公共安全問題倒逼政府轉型的又一指向。詳見闕天舒．論網絡政府的轉型:基于網絡空間膨脹的中國視角［J］．學術界，2012(12)．。這種新型社會關系的出現(xiàn)，就要求我們的群眾工作必須以群眾訴求的回應與服務為前提，以平等、協(xié)商、互動為過程。“民情微群”中以擴大參與為基礎、以“官民”平等互動為主線、以解決民生實事為目的的實踐真實地反映了網絡時代的要求，是“民情微群”生命力的體現(xiàn)。

四、“民情微群”揭示新時期群眾工作中黨群社會資本的構建邏輯

1、黨群社會資本與群眾工作的關聯(lián)性

社會資本是指“共同體內部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組織、組織與組織之間經過相互聯(lián)系形成的關系網絡，以及維系關系網絡存在于發(fā)展的互動規(guī)則、互惠規(guī)范、信任、信仰、價值觀念等”。［4］關系網絡、規(guī)范與信任是其核心要素。黨群社會資本是政黨與群眾之間相互聯(lián)系所形成的關系網絡、互動規(guī)則及由此而形成的信任關系。黨群社會資本作為一種客觀存在，關系學說的一個基本概念，與黨的群眾工作存在著高度關聯(lián)性:首先，關系網絡是開展群眾工作的基礎。“密切聯(lián)系群眾”、“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lián)系”的前提就是關系網絡的存在。祝靈君指出“政黨對社會資本的利用包含兩個方面含義:一是政黨與民眾之間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往往是政黨與民間組織以及民眾個體的關系來實現(xiàn)的，另一個則是鼓勵民眾之間的交流，形成龐大的橫向網絡關系，提升社會自治能力?！保?］(P16)其次，規(guī)范是做好群眾工作的關鍵。與法律、道德等規(guī)范方式不同，黨群社會資本所強調的規(guī)范是一種普遍的互惠規(guī)范①自己為對方做出某事后，相信未來對方為自己做件別的事情的一種期望。這是一種具有高度生產性的社會資本，它與社會交換網絡相關，不斷重復交換，激勵著普遍互惠規(guī)范的發(fā)展。，在這種規(guī)范模式下，黨和政府要獲得群眾力量的支持，就必須開展為民服務工作，把群眾看做主體，而不是被動接受者，這與群眾觀點高度一致。再次，黨群社會資本中的信任是群眾工作的前提和核心?！跋嘈湃罕?、依靠群眾”是馬克思唯物歷史觀的反映，內含了群眾工作的信任構建邏輯:黨要獲得群眾信任，就必須要信任群眾，“相信群眾能夠自己解放自己”，只有充分相信對群眾自我發(fā)展自我組織的信任，才能取得群眾對黨的信任。這與黨群社會資本信任建構也存在一致性:只有信任才能產生信任，并且主張一但形成黨群信任，就應不斷投資，進一步增加信任的深度和廣度。從這個角度而言，嵊州市“民情微群”的成功也是得益于黨群社會資本的有效運作。

2、新時期群眾工作中的黨群社會資本的構建邏輯

基于以上分析，結合嵊州市“民情微群”的實踐，筆者認為新時期群眾工作的黨群社會資本構建應注意以下幾方面:

首先，要以擴大參與為前提，構建黨群社會資本的關系網絡。關系網絡是黨群社會資本存在的前提與基礎，是將群眾資源轉化為社會資本的重要途徑，是國家對公民的關系維系和鞏固的重要載體。因此，擴大群眾參與，構建社會資本的關系網絡就成為新時期破解基層群眾工作困境的首要突破口。從“民情微群”的實踐經驗來看，擴大群眾參與必須建立有效的載體。通過載體使群眾工作相對集中，又使得群眾參與有渠道。在網絡信息時代下，政府信息平臺必將是未來群眾工作的一個重要途徑。其次，要注重群眾參與的路徑設計。群眾參與的實現(xiàn)形式要與我國現(xiàn)行民主體制保持一致性。直接參與與間接參與熟優(yōu)熟劣，沒有定論。就“民情微群”的實踐情況來看，擴大直接參與是必然趨勢，但由于網絡技術的自身限制(微群人數限定與因信息量猛增所形成的信息刷屏“爆屏”現(xiàn)象)以及公共安全的控制需要，間接參與仍是現(xiàn)階段我們擴大群眾參與的主要路徑。因此，對參與人員的選擇和參與形式的設計就成為當前群眾工作中需要關注的問題，其核心應是代表制的完善。

其次，以民主協(xié)商為核心，建立健全黨群社會資本互動規(guī)范。群眾工作的目的是實現(xiàn)和維護公共利益，而“所謂的公共利益大多是不同利益團體之間談判妥協(xié)、討價還價的博弈結果?！保?］(P38)因此，互動是強化黨群社會資本的內化，從而成為自覺性約束力量的過程。對黨群社會資本互動的經典表述就是“將群眾的意見(分散的無系統(tǒng)的意見)集中起來(經過研究、化為集中的系統(tǒng)的意見)，又到群眾中去做宣傳解釋，化為群眾的意見，使群眾堅持下去，見之于行動，并在群眾行動中考驗這些意見是否正確。然后再從群眾中集中起來，再到群眾中堅持下去?！保?］(P899)可見，群眾工作中的協(xié)商互動不應僅僅著眼于參與討論過程中的交流互動，而是以參與與回應、監(jiān)督與反饋、分散與整合為標志的整個動態(tài)過程。因此，民主協(xié)商規(guī)范設計的核心要素，除了多元主體平等參與的這個前提外，更重要的是要通過參與、表達、回應、監(jiān)督、反饋、討論、協(xié)商的程序設計建立互惠互信機制，其重點應是基于信息公開中群眾知情權、表達權、監(jiān)督權等權利的保障和基于公共安全需要的政府責任、法治、公共服務體系的構建。需要指出的是，協(xié)商民主的核心價值是實現(xiàn)公共利益和公民的自我管理，因此，政府在協(xié)商過程中必須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將工作更多地建立在引導和規(guī)范自覺上。因此，通過互動過程、通過教育引導手段積極培育群眾的公共精神和公民意識也就成為基層干部做好群眾工作的重要內容。在這一點上“民情微群”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較好的實踐樣本。

再次，以服務為民為指向，不斷積累黨群社會資本的信任。取信于民的政治前提是相信人民群眾，因此，黨和政府的職能重心應是服務?！捌降取仓巍毙滦蛧抑卫砟Ｊ降慕?，客觀上也要求基層政府突出服務職能，將國家的控制力建立在為民服務的基礎上。從現(xiàn)行體制和我黨建設經驗來看，干部為民工作機制和干部的作風建設是保持黨群干群血肉關系，鞏固干群信任關系的重要途徑。“民情微群”的實踐證明，將干部日常工作制度與作風建設相結合，是培植黨群社會資本信任力量的有效手段。因此，要通過干部為民工作制度的建設，如聯(lián)系制度、責任制度、考核制度，促使干部下基層、聽民心、察民意、解民困，將干部工作切實回歸到為民服務的實質要求上。只要明確為民、服務、清廉的作風建設要求，我們的干部發(fā)揚求真務實的工作作風，用親民的作風感召人，用堅定的作風信服人，用真誠的作風服務人，真正樹立起為民、親民、護民形象，黨群社會資本的信任力量必將不斷擴展。

五、總結

嵊州市“民情微群”是新時期群眾工作創(chuàng)新的一個縮影，它反映了基層群眾工作的與時俱進，是基于對新時期基層群眾工作遭遇困境的必然選擇，同時從政治邏輯構建看，啟示我們重視新型群眾工作視角——借助互聯(lián)網的新型空間整合黨群社會資本力量。簡單描述就是:群眾工作理念+網絡空間環(huán)境+黨群社會資本運作=民情微群。

［1］中共紹興市委組織部關于轉發(fā)〈嵊州市推行“民情微群”經驗材料〉的通知［Z］．紹市組通﹝2013﹞15號，2013-4-3．

［2］中共嵊州市委組織部:探索運行“民情微群”搭設新時期干群“連心橋”［Z］，2013-4-3．

［3］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紀委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發(fā)表重要講話［EB/OL］．http://www．chinadaily．com．cn/dfpd/shizheng/2013-01/23/content_16159940_2．htm 2013．5．30;11:45

［4］胡曉亞．投資社會資本:創(chuàng)新群眾工作的現(xiàn)實路徑［J］．學理論，2012(12)．

［5］祝靈君，社會資本與政黨領導:一個政黨社會學研究框架的嘗試［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

［6］高建、佟德治．協(xié)商民主［M］．天津:天津出版社，2010．

［7］毛澤東．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1943年6月1日)［A］．毛澤東選集(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