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妻子編織的美麗謊言

榮光

“中國好老公”有一個最大心愿

2013年國慶節(jié)后的一天，61歲的山西交城縣老人夏占海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浙江衛(wèi)視品牌欄目《中國夢想秀》的編導，說他們看了《三晉都市報》的報道，想圓他尋找與逝去的大兒子相像的那位民警的夢。

對這個電話，夏占海第一反應是遇到了騙子，他覺得遠在浙江的《中國夢想秀》離他實在太過遙遠。他耐著性子和對方交流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夏占海卻沒有了睡意。大兒子離開他已經(jīng)十年，一想起十年前那凄慘的傍晚，他心就在滴血。

十年前，夏占海是當?shù)赜忻膫€體戶，經(jīng)營有自己的機械加工廠，妻子梁巧英是初中音樂老師，兩個兒子正在讀大學。然而，這個令當?shù)卦S多人羨慕的家庭卻在2003年春節(jié)前突遭變故。

那年臘月十三下午5點左右，夏占海從外邊要賬回來，看見自家二層小樓門窗緊閉，夏占海想可能是妻子梁巧英和放假回來的孩子們出去置辦年貨了，就在外面等他們回來。然而，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妻子和兒子們也沒回來，一種不祥預感瞬間在他腦海里升騰：出事了！

夏占海從鄰居家翻墻進了自己家，想到妻子跟兒子們都住在地下室（節(jié)約燒暖氣的錢），他拽開地下室的門沖進去，眼前的景象讓他終生難忘：用來取暖的煤爐火已經(jīng)熄滅，大兒子躺在地上氣息全無，妻子和小兒子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夏占海立馬意識到，家人煤氣中毒了！

在鄰居的幫助下，夏占海將妻子和小兒子送到交城縣人民醫(yī)院，大兒子被送到太平間。8天過后，小兒子康復出院，妻子卻成了植物人。

轉眼間家里塌了天，夏占海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他守在妻子的床前，給她輸液、按摩、針灸，寸步不離。在夏占海的精心服侍和照顧下，2007年，妻子能站起來了，夏占海除了每天抱妻子吃喝拉撒外，還抱著她一步步挪著學走路。

一晃，夏占海年近花甲，身體明顯不如以前了，他試圖買個康復機減輕一下自己的負擔，可總找不到合適妻子的，遂萌發(fā)了自己制造康復機的想法。他花600多元買了個小的電焊機，還買來了各種材料，花幾個月造出一臺學步康復機來。妻子用上康復機后，效果非常顯著，腿也漸漸恢復正常。在朋友的鼓勵下，夏占海2013年2月5日申請了該項專利，7月24日正式得到國家知識產(chǎn)權局的授權。當?shù)孛襟w采訪過康復機背后的故事后，稱贊夏占海是“中國好老公”。

在夏占海的精心照料下，妻子身體一天天好轉，神智漸漸恢復。夏占海欣慰之余，始終有一個心病無法去除。為了讓妻子免受更大的打擊，他一直對她隱瞞了大兒子離世的消息。他對妻子說，大兒子在北京工作，因為工作需要保密，不能回來探親。多年來，他和兒子以及親友、鄰居，始終在妻子面前維護著這個善意的謊言。然而，隨著意識的逐漸清醒，妻子對大兒子的思念與日俱增。

2010年5月初的一天，夏占海在電視屏幕上看到一個和大兒子長得非常相像的民警，正在參加上海浦東新區(qū)的一個表彰會，那個鏡頭雖然一閃而過，卻銘刻在夏占海的腦海里。夏占海驚訝世界之大，竟有和兒子如此相像的人，如果能找到他，讓他冒充大兒子和老伴見上一面，說不定老伴一激動身體就好了。可他沒經(jīng)費，老伴需要照顧又抽不出時間，怎樣才能找到這個與兒子相像的民警呢？

夏占海把這個念頭默默藏在心里。2013年9月27日，《三晉都市報》一位姓楊的記者前來采訪他，夏占海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愿說給了楊記者，并托他幫自己完成這個心愿。那位年輕記者拿了幾張夏占海大兒子生前的照片，答應盡量幫忙。

兩天后，《三晉都市報》的報道出來了，夏占?？释约涸竿烧娴哪且惶?。

圓夢現(xiàn)場“大兒子”悄然現(xiàn)身

接過那個陌生電話之后，夏占海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兒。沒想到，一個多星期之后，對方又打來電話，竟然是邀請夏占海帶家人前往杭州參加節(jié)目錄制。電話中，對方還和他詳細溝通了一些細節(jié)，并懇請夏占海務必把康復機托運過去，對方承擔一切費用。夏占海抱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跟對方敲定了10月25日出發(fā)去錄節(jié)目。

直到《中國夢想秀》欄目組告知已為他們訂好機票，二兒子夏宏把登機牌打出來后，夏占海才覺得去（《中國夢想秀》這件事是靠譜的。隨后，夏占海帶著一家五口坐上了飛往杭州蕭山機場的飛機。直到坐上飛機那一刻，夏占海心里的那個問號仍沒有找到答案，對方到底找沒找到和他大兒子很像的那個上海民警呢？

其實，在夏占海第一次接到陌生電話的時候，浙江衛(wèi)視《中國夢想秀》欄目組已經(jīng)在為他尋找“大兒子”展開行動了。浦東警方接到欄目組的請求，非常重視，把照片翻拍后加洗了許多張，下發(fā)到轄區(qū)內各個派出所以及警務區(qū)。然而，要在近7000民警中找到一個僅憑記憶覺得很像的人，的確不是一件易事。

姜經(jīng)緯是浦東分局世博園區(qū)公安一隊副大隊長，他高大帥氣，外形儒雅，因為工作出色，30歲就被提拔為副大隊長。這一天，他剛出警回來，一位眼尖的同事便叫了起來：“姜隊回來了，讓他看看這照片，太像了！”

姜經(jīng)緯有些納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位搞內勤的女民警遞給他一張7寸彩色照片，笑著說：“姜隊，這張照片上的小伙子簡直就是你的翻版，太像了！”

姜經(jīng)緯接過照片，認真打量了一番，還別說，照片上的小伙子和自己當年讀書時的照片還真像，除了發(fā)型，那眉眼、鼻梁、臉部輪廓都驚人的一致。姜經(jīng)緯開玩笑說：“這張照片上的人和我挺像，你們不會是讓他來表演我的模仿秀吧！”

聽姜經(jīng)緯這么說，那位女同事收斂了笑容，把這張照片背后的故事說了出來。姜經(jīng)緯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幾年前確實參加過一次表彰活動，當時電視臺來錄了像，沒想到節(jié)目中他一閃而過的鏡頭牽動著幾千公里之外一位老人的心，他決定站出來幫一幫這位老人。為了節(jié)目的需要，欄目組還拍攝了一組姜經(jīng)緯平時的生活情景。而這一切，夏占海一家一無所知。

2013年10月25日下午，夏占海一家乘坐的飛機降落在蕭山機場，《中國夢想秀》欄目組接機后，安排他們賓館入住，拍攝外景，與導演溝通，化妝彩排……夏占海始終懵懵懂懂，他悄悄地問兒子夏宏：“他們有沒有跟你說能不能找到那個民警？”夏宏也搖頭：“人家對我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睘榱朔€(wěn)妥起見，夏占海也始終沒有告訴妻子來杭州的真實目的。endprint

10月29日，夏占海參加了《中國夢想秀》的錄制，在臺上，他向大家展示了他的康復機，節(jié)目主持人亞麗問他：“你的夢想是什么？”夏占海毫不猶豫地說：“我的夢想是找到我的大兒子。”

展示的康復機是為癱瘓妻子做的，夢想?yún)s是為了找到兒子，夢想大使周立波接過話題，說他背后一定有個感人的故事，至此夏占海再次說出了他的經(jīng)歷，他的故事感動著現(xiàn)場每一位觀眾，周立波感嘆道：“我相信天下所有的兒子，遇到你這樣的請求，都會愿意當一次您的兒子?！?/p>

與此同時，一位身著警服的民警從舞臺后面悄悄進入，站在了夏占海的身后。周立波對夏占海說：“請你現(xiàn)在轉身，看一下是否算得上奇跡呢？”

隨著觀眾的掌聲，夏占海轉過身來，一位身著警服的帥氣警官正凝望著他，夏占海奔過去，抱著那位警官哭起來。

原來這位民警就是他千方百計尋找的“大兒子”——姜經(jīng)緯。

一座城共守一個美麗謊言

夏占海與“大兒子”相見后，周立波問他：“姜警官像不像您的大兒子？”夏占海說：“像，實在太像了。”

接著，周立波和夏占海、姜經(jīng)緯商議如何安排“母子”見面的事情。此時，夏占海的妻子梁巧英就在舞臺旁邊的休息室里候場，舞臺上有關“大兒子”準備認親的所有安排她一無所知。為了讓這場“戲”演得更逼真，周立波讓姜警官一會兒換便裝上臺，而且坐在他視力所及的范圍內。

這時，一位嘉賓提醒，雖然姜警官與夏家大兒子十分相像，但是口音完全不同，如果姜警官開口說話，老人可能覺得不對勁兒。不如對夏阿姨說，兒子在保密單位工作，不能開口，一說話就會“犯紀律”，周立波認為嘉賓提醒得很有道理。

隨后，兒媳推著梁巧英走到臺上，周立波笑著問她：“阿姨，這次是誰陪你來錄節(jié)目的？”梁巧英雖然神智清楚，但說話還是有些含混，她吃力地說：“老公、兒子、兒媳、孫女陪我來的！”

周立波接著問她：“您有幾個兒子？”一聽這話，梁巧英眼圈刷地紅了，說她還有個大兒子，在北京工作，已經(jīng)十年沒回家了。周立波馬上接話說：“夏大叔為了這事求我?guī)兔?，讓我把你兒子找回來，我周立波面子大，專程去了趟北京，給你兒子拍了段生活方面的視頻，先讓你看一看！”

隨后，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梁巧英“大兒子”生活方面的錄像，“大兒子”在屏幕上剛一出現(xiàn)，梁巧英就抹起了眼淚。錄像放完了，梁巧英仍無法從母子十年不得見的傷感中走出來。周立波蹲到她的面前，夸她是個偉大的母親，說兒子因為工作需要，為國家做了很大貢獻。同時，他宣布馬上要給老人一個驚喜，因為大兒子已到了現(xiàn)場，因為保密需要，大兒子不能說話，只能在現(xiàn)場陪她三分鐘，單位的車就在外面等著他。另外，他還提醒梁巧英和兒子見面時，情緒不能太激動，不然就是害兒子。

聽著周立波的囑托，梁巧英頻頻點頭，一雙眼睛已經(jīng)開始四處打量了。

這時，周立波朝舞臺一側招了招手，梁巧英看到高大、帥氣的“大兒子”朝他走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尋找兒子當年的模樣?！按髢鹤印笨觳阶叩剿媲?，彎下腰和“媽媽”深情擁抱，梁巧英撫摸著“兒子”的臉龐，直說“瘦了，瘦了！”她想叮囑兒子些什么，但又想到主持人不能讓“兒子”說話的約定，嘴唇翕動著，還是未能說出話來。

三分鐘很短，轉眼“母子”見面時間到了，“大兒子”再次擁抱“母親”，然后轉身離去，邊走邊給“母親”揮手。梁巧英萬般不舍，直到看不到兒子的影子了，才用手抹著傷感而又無助的淚水。

現(xiàn)場觀眾目睹著這一幕痛徹心扉而又仿佛生離死別的“母子相見”，都忍不住流下了淚水，觀眾席上一片低泣聲。主持人周立波眼圈也紅紅的，他鼓勵梁巧英一定要健康地活著，等“大兒子”完成任務回家團聚。梁巧英用力地點點頭，旋即淚水又來了……

雖然和“大兒子”見了三分鐘的面，對梁巧英來說，卻是莫大的幸福。節(jié)目錄制完的當天晚上，她從晚上9點一下睡到第二天上午10點。夏占海說，十年來，妻子平均每個晚上睡不到4小時，這是她第一次睡這么香甜的覺，這都是親情的力量啊，雖然夏占海心里的傷感無法消除，可他還是為老伴感到高興！

讓夏占海更感動的是，他的那位“大兒子”——上海的姜警官沒有忘記他們。2014年春節(jié)，姜經(jīng)緯給夏占海打來問候電話的同時，承諾如果“媽媽”需要，他會隨時提供幫助，讓不幸的母親健康、愉快地活著，也是他這位“兒子”義不容辭的責任。

夏占海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和老伴又有了一個有著大愛和責任感的“好兒子”，讓他和家人更加感受到來自和諧社會的溫暖，而這種大愛也讓人生變得更加美好。

（摘自《分憂》2014年第7期）endprint